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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现在我再提一次,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呢?”
华煅垂下眼睛,月色在前方溪流上碎成光华流影,在眼前跳动,似乎夜间雾气已经浮起,令人觉得置身幻境。少女明明就在身边,却如那月光一般捉摸不定,伸手去握只是成空。他定了定神,抬眼看她:“好,你我今日就结拜为兄妹吧。”
迟迟微笑:“你胆子倒大,答应得倒干脆。你知道我的身份,若被别人知道你同我结拜,可是了不得的灾祸。”
华煅心中君臣之份素淡,更不用提此刻伤心中自弃的情绪翻涌,当下不动声色的回应道:“你不嫌弃我,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迟迟听他犹记得当日扮作候至时自己骂他的话,不知为何,心下一软,就要收回这个提议,却仍硬着心肠先跪下去,一面笑盈盈的唤他:“大哥。”华煅起身,一挽衣襟跪在她旁边,恢复从前那种淡然:“迟迟,今日起你就是我华煅的妹妹。我一定会爱护你照顾你。”他说话自是大方得体,却让人觉察不到一丝暖意。
带刀看着两人背影,见华煅将背挺得笔直,甚至有点僵硬,心下微微一叹。
两人结拜既毕,迟迟跳将起来,瞧见对面岸边树上结了累累的野桃,袖中冰影绡丝射出,在空中轻盈荡起,姿势眩目曼妙,眨眼间手中就是一个果子:“大哥,给你。”华煅禁不住她殷切的目光,伸手接过,不由想起那日迟迟淘气报复自己,骗自己吃下香烈果,情不自禁的微笑。迟迟显然也想起了此事,略有些忸怩。华煅咬了一口,那野桃竟出奇的甜美多汁,只是顺喉而下的却是苦涩。
四人在篝火边对付了一宿,次日一早就启程。,行了两日,终于到达松城前方山岭,刚到山腰,突觉脚下隐隐震动。不多时,只见前方山谷中尘土飞扬,马蹄声如密雷般滚过。华煅与迟迟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惊疑。只见那骑队铺天盖地涌入松城,声势浩大,军容雄壮,清一色黑色战甲闪动暗银光芒,当先几人襟上绣着银色飞鹰,飒爽磊落至极。队伍当中一面大旗迎风呼啦拉的招展,正中一个大大的“悠”字直欲逼出旗面。
华煅思忖片刻,突然仰天大笑:“妙,妙极。国库空虚,粮草难继,兵力不足,却不能向悠州伸手要钱,索性直接由叔王出兵,帮助侄儿平定叛乱。这招实在精彩,却不知谁人说服了皇上。”他少有如此狂放之态,言辞间不知是睥睨还是嘲讽。而迟迟默然立在一旁,风入襟怀,鼓荡不止。放眼望去,山岭绵绵不绝,葱葱郁郁,正是一片锦绣江山。风声与马蹄声迅速湮没她的叹息。
流云乱(十三,完结)
(十三)屠龙
自从泊岩破城的消息传来,松城便愁云惨淡,处处风声鹤唳。华煅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悠州三千先锋骑兵星夜进驻,紧张气氛才稍稍缓解。此次领兵的,乃是悠王外甥秦必帐下的胡博,传闻他力大无穷,勇猛过人,又颇有智谋,松城百姓信心大增。胡博为人谨慎,生恐叛军奸细趁乱进入松城,所以派人严守城门,仔细盘查,竟然狠心将金,贺两州口音的百姓拒之门外。百姓呼号声不绝,终不能打动胡博铁石心肠,只得绕过松城,继续北行。
华煅不喜被人反复盘查,又见松城人满为患,索性随众北上,却命楚容混入城中打探碧影教的消息。迟迟虽然牵挂骆何与红若,终是决定陪他一程。
那一日傍晚,三人抵达苍河。残阳如血,映在对岸陡峭的悬崖之上。河面宽阔平缓,被照得金红一片。放眼望去,无数逃难的百姓正缓缓朝苍河上游进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呀呀学语的孩童,神情出奇相似,竟是沉默而忍耐。
迟迟将马匹送给一家六口驮行李,自己跳到华煅的马上,坐在他身后:“表哥,我很轻,我们共乘一匹马应该不碍事。”马儿走得不快,迟迟温暖芳香的呼吸吹在华煅颈后,这格外漫长难耐的一日也仿佛有了一丝轻松。
夜晚就在河边露宿。偶尔传来孩童的哭喊声,想是夜里受了惊。苍河水轻拍岸边,星空净朗,银河清晰可见,天地空阔,惹人幽思。流言不知怎的开始悄悄蔓延,说是前方木犀谷一带瘟疫爆发,到了清晨几乎人人皆知,对着火堆的灰烬发呆,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这场梦魇如此之长,好似没有醒来的时候。
有人自前方折返,带来消息,说木犀谷口有位少年僧人,熬了大锅的草药分发与众人,又手持胡姜第一圣物观影琉璃珠,珠中清灵之气与草药相和,可以保人平安经过瘟疫流行的村落。
众人此时,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奋不顾身,所以中午时分,人群又开始移动。迟迟自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沉默,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江水。华煅亦思索了许久,对她说:“迟迟,你离开你爹这么久,他一定牵挂,不如你我就此分手。”迟迟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才不会这么没意气。你这样的身子骨都能熬过的话,我当然也没问题。”说着起身舒展双臂,长长的吐了口气,又笑眯眯的摸了摸马的鼻子,“马儿啊,又要辛苦你了。”她跃上马背,将手递给华煅:“大哥,上来,这次我来骑马。”
风声呼呼吹过耳边,人群不断被甩在身后,岸边树木的影子飞快连成一线。华煅坐于飞驰的马儿背上,不由伸手扣紧迟迟的腰。迟迟清脆的笑声回响在风里:“大哥,你怕不怕?你从来没有骑过这样快的马罢?”
到得木犀谷口,她猛地收住缰绳,凝视前方白色的影子。华煅亦向前看去,只见无悟一袭雪白的僧袍已经沾满了尘土。他低眉敛目,一手搅动身边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手握着一颗珠子。天气酷热,他又立于火边,却没有流一滴汗水,衣袂无风自动。百姓见了,自然心悦诚服,放心饮下锅中药水。
马儿不耐的挪动着步子,迟迟恍若不觉,只是握着缰绳,越来越紧,仿佛要把缰绳嵌入自己掌心。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指着天空道:“快看。”众人一起望天,只见天上不知何时扯起了云絮,密密绵绵,又不断变幻。乍乱的流云之中,红色的烟雾正慢慢扩散,就要蔽住天日。而伴随着远远传来的奇异低沉的声音,脚下大地竟然开始缓缓震动。
氤氲的雾气中无悟抬头,观影琉璃珠开始转动,发出淡淡的光芒。众人齐声惊呼叹服。迟迟却只瞥了一眼。她见过的观影琉璃珠不是这样,那颗珠子仿似有生命一般,流转七彩光晕,而现在的观影琉璃珠,只发出淡白无力的光,好像气若游丝的病人。她的心微沉,不由有些忧虑。而那珠子中开始浮现一团黑影,挣扎扭曲着要出来,无悟手指轻捻,定睛看去,终于微微色变,袍袖一展,收起观影琉璃珠,纵身冲着东南方而去。
迟迟毫不犹疑,转头对带刀说:“你在这里保护表哥,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人已经去得远了。
她很快就追上了无悟,却没有跟上去,只在他身后五十尺的距离内一路跟随。越往前行红雾越浓重,夹杂着一股恶臭。终于来到一片巨大的沼泽,泥水在不住翻滚沸腾,而红色烟雾弥漫,远处景物极难辨别。
隐约中,迟迟望见沼泽里有个巨大的头颅正在转动,每转动一次,地面就发生震动。似乎闻到了来人的气味,那头颅升了上来,庞大的身躯也露出泥水,笨重的往岸边游来。迟迟终于看清那头颅的模样,不由失声喃喃道:“龙?”
无悟已经觉察到身后有人,立刻接口:“不是龙。是一条只修炼成一半龙的蛇。”迟迟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去,瞧见那龙蛇丑陋可怕的青色身躯已经完全浮出泥水,不停卷动,没有后爪,确实是蛇的身子,不由讶异(1*6*kp;。1^6^k。cN):“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怪物?”
无悟沉声答道:“定世之珠蒙尘,蛰伏的妖孽逐一醒来,蠢蠢欲动。”
“定世之珠?”迟迟讶异,却来不及多想,就听见头顶如炸雷一般传来惊人吼叫,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却是那龙蛇当头咬下。
“小心。退开。”无悟大喝一声,用左手掌力将她送到一旁,右手挥出,就要击在那龙蛇的下颚上。那龙蛇虽然身躯庞大,倒也灵敏,略一侧头,避开这一掌,又张开大嘴扑过来。无悟双掌交替拍出,掌风凌厉,只听喀喇一声,一块大石裹带着泥浆砸落在地上,地面震动的愈发厉害。迟迟抬头看见那龙蛇模样有些古怪,方明白是那大石是被无悟劈落的牙齿。
龙蛇吃痛,狂吼一声,脖子下的鳞片刷的张开,片片大如斗笠,边缘锋利,若被划到一下只怕要立时毙命。而它的爪子高高举起,带起大块泥浆砸来。无悟振臂高声念了一声佛号,泥浆被反震回去,啪的蒙住了龙蛇的右眼。然而无悟肩上已被龙蛇利爪擦了一下,虽然他躲避极快,伤口也深可见骨。
迟迟心头大怒,知道方才若不是无悟顾及身后的自己,怕自己被泥浆砸中,决不会挨了这一下。她又恨又气,恨的是那龙蛇凶残,气的是无悟不论何时何地都一派仁慈心肠,丝毫不顾自身安危。她清啸一声,冷虹剑在污浊的空气中激出一道亮彩,身子已经高高跃起,见那龙蛇张嘴向自己咬来,也不惊慌,竟然踩在它粗大的胡须之上,顺势一滑,冷虹剑插入龙蛇右眼。
然而方才遮住龙蛇右眼的泥太厚,这一刺竟未刺中,反将泥块剥落。那龙蛇猛力甩头,要把迟迟甩下来,左爪也抓向迟迟。猛烈晃动中迟迟到底站不住,只得翻身落下,匆忙之中瞅准两片鳞片之间的缝隙,用剑一划,龙蛇颈边登时喷出青色的血来。
龙蛇连续受伤,已知敌人强劲,也不再贸然进攻,只在原地不断喷着粗重的鼻息。迟迟握剑而立,不敢奔过去查看无悟伤势,只是关注的凝视着他。无悟已经撕下衣襟扎住伤口,平静的站起来,与她对视。
千万人中,这两人的目光都是独一无二,彼此绝对不会认错。她的浓烈如火,光芒跳动,他的润凉如水,深不可测。他有片刻的迟疑,又立刻低下眼去,念了一声佛号。他的声音有奇异的穿透力,柔和沉稳,穿过两人间蒸腾到已经看不清对方的雾气,刺中她的心房。
迟迟悲从中来,却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被点燃。她仰头大笑,声音惊动了那龙蛇,它惊疑不定的看着敌人,终于决定再次进攻。
凌厉的腥风逼来,无悟长身而起,落在迟迟身边:“我对付它的爪子,你看准机会攻它眼睛。”他的身上有股经久不散的香味,迟迟捂住嘴,几欲落泪。定风塔上,他亲手捻碎的桂花散发的香气在这许多日子之后仍与梦中记忆无二。待要倔强的扭过头去,却看见他清澈眼中一闪即过的迷惘。这迷惘激起她血中的悍勇,她朗声道:“放心,今天就叫这怪物有去无回。”
华煅站在木犀谷口,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尖利的嘶吼,脚下大地剧烈震动,仿佛就要天崩地裂。百姓哭喊着四处奔跑,不知往何处容身。而他恍若不觉,只是仔细的聆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丝讯息。
带刀挡在他身前,急切道:“公子,我们快些离开。骆姑娘轻功无双,一定能逃走的。”华煅微微一笑,即使脚下晃动不可站立,那笑容也镇定如斯,带着不可置疑的力量。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一切突然平息下来。天空晴朗无云,地面安静无风。华煅立刻往迟迟去的方向奔去。他心头并无不安。自己并不能帮忙,当然只得等候。待尘埃落定,他亦有自己的决断:无论是生是死,他总是跟着她罢了。
不知奔跑了多久,他看见那片沼泽,一头巨大的怪物伏在地上,还微微喘息着。无悟盘膝坐在它的头颅边上,一身白衣已经不辨颜色。华煅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虽然受了伤(1*6*kp;。1^6^k。cN),却仍在念诵经文,超度这怪物。
华煅急切的转过头去,见迟迟靠在一块石头上,双眼紧闭,全身上下都是泥浆,难怪他方才一眼没有找到她。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见她手脚之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开,露出无数细碎的伤口,当即脱下外袍,将她裹住。
她睁开眼睛,微笑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会来。我没事。”说着,却挣扎着转头去看无悟。
喘息声终于消失,那龙蛇的眼睛黯然无光,眼皮重重合上。无悟默然,袖中观影琉璃珠缓缓升起,勉强发出柔和的光芒,洒在龙蛇的头顶,却没有支撑多久,骤然坠落。
“定世之珠蒙尘,即是得世之珠现世之时。”无悟的声音带着悲悯缓缓响起,他本人也已站起,肩头鲜血渗透滴落,却仍站得笔直,立于污泥之中,却似在云端俯视众生。
“定世之珠蒙尘,得世之珠现世?”华煅喃喃的重复着,“这话如此耳熟,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