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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心神松乏的安选侍耳边蓦然听见一声“主子小心”,她慌张抬眼,四周的时间皆定格般的缓慢,唯见珍婕妤鬓边簪的那一朵灼灼桃花,像团彤烈的火焰迅速地、不可阻挡地烧到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心里胡乱跳动的声音,整个人都因失措而僵硬,紧紧护住了肚子。
但尖锐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有的只是侧摔在软香身子上的闷疼。
皇帝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被冲力带的踉跄的宫女,捂着肚子吸气的安选侍,以及,被她压在身下,裙摆上渐渐透出血红色的碧桃。
而树上的鸟雀,正不知世事的跳跃欢叫,宛若幸灾乐祸。
他脸色陡然变的冷峻,甩下一句“去请太医”便大步上前,等几个宫女一同扶起安选侍后,弯腰抱起碧桃,不发一言将她抱进雨香阁的卧室里。
他手脚轻柔的将她放在被褥上,调好了引枕的位置让她倚靠的更舒适,继而吩咐在一旁有些失措的芸缕去打热水。一番举动,竟不如寻常那般,哄她时也带着帝王的高高在上。此时虽然他的脸部线条紧绷,但眼神和语气却是不自觉的一再放软,仿佛她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不敢施加任何重量。
“觉得怎么样?”皇帝伸手拨开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看着她惨白失血的脸色,心底的一点疼惜无言以表。
他的小乖一向是神采熠熠,热烈张扬的。如今却色如白纸,她倦倦倚在那儿,不复往昔的明媚鲜妍。
碧桃递给他一个安抚而虚弱的笑,眼神飘忽般的向后去,那里站着勉强支持住的安选侍和眉目间流露出焦躁忐忑的薛绿萼。她嘴唇动了动,忽而一笑,她说,姐姐。
“姐姐,是因为我让皇上给你赐了避子汤,所以你要报复到我的孩子身上吗?”她面无血色,说完后头晕失衡的靠在了引枕上,阖上眼睛。
那语气淡而疲惫,声音轻而缓慢,却让一屋子的人都瞬间变了脸色。
皇帝握着她的手一紧,孩子?
却不知此时她心里正道,为了营造气氛不去吃早饭,再加上药物的副作用,现在头晕的嗡嗡作响好像有点自作孽。但这样,应该会更像吧。要是让她演出深受打击的模样,她还真的不太擅长。
“你、你说谎。”薛绿萼大惊失色的倒退一步,如果在局面对她不利的情况下,薛碧桃竟还是怀有身孕。那就是皇后也保不了她。
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原是准备在众人松懈的时候连绊带推,造成薛碧桃撞倒安选侍,致使安选侍流产的景象。然而就在她得手的时候,薛碧桃却不知道是哪里使出的劲儿,硬是身子一转一沉,垫在了安选侍的身下。
她虽然觉得事情超出意料,但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在猝不及防听到“避子汤”时,心神骤然失守,失去了冷静。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那碗补汤居然是避子汤,以前的欢喜在现实的对应下变得那样讽刺而可笑。
再加上碧桃有孕的事实,让她不敢置信的厉声反驳。
“是,你也许不知道我有孕,”碧桃顿了顿,眼睛依旧是紧闭着,她道,“但是将我推在安选侍身上的那股力道,姐姐,是你使的罢?”
“我、我没……不是我!”纵然薛绿萼应变再强,在被强大的事实连连打击之下,也无法巧言反驳,断断续续的辩解和一再的否认,让人实在无法信服。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一步步向前,只是为了走进早就设好的陷阱般,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碧桃不再说话,这出戏她是配角,现在已然唱完。
早在腊八之后她就有些怀疑薛绿萼投靠了皇后,毕竟当时她姊妹二人同是风光无限,皇后没理由对付了她,却把荣宠力压宜、敏二人的姐姐放过了。自己清清楚楚看着她吃下那碗粥,她却一点事儿也没有。她仔细考虑过,认为投靠皇后这一项占了最大的可能。有一回请安时她特意靠近她,一是想试探,二是想试试警觉会不会有反应。
但薛绿萼对她的反应素来是不喜的,那日她也没有流露出投靠皇后之后成竹在胸的喜悦,警觉更是半点反应也无。所以她无法断定这个推论的准确性。
同时也知道,警觉在后宫妃嫔的身上大概是不起作用的。毕竟她们对她都不会抱有善意。所以被系统选择性忽略了罢。
于是她让永和宫贤妃安插下的人芸清去注意锦绣阁的情况,毕竟家族在宫中的势力,是她和薛绿萼共同的。虽然在自己盖过她的风头后倒向她的人更多,但是毕竟不能知根知底,用的不放心。
倒不知贤妃是真没发觉,还是想看她们姐妹二人的好戏。她姐姐频频去长春宫的消息如实传到了她手上。兴许,其中贤妃曾推波助澜一把也难说。
后来知道伴驾随行的名单上有早失圣宠的薛绿萼,她就确定了这个猜测。
她如今的风头不知让多少人暗地嫉恨,而皇后能稳当的坐在那儿没有动作,她和芸缕商讨后认为恐怕是因为早就准备了后手。只可惜皇后算漏了她们姐妹俩的关系,如果是感情要好的姐妹,自然能在背地里捅上一刀。但让薛绿萼出马,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知道皇后有没有听到薛绿萼在围猎时的所作所为,如果有,大概就不会信心满满的让薛绿萼下手了罢。
然后她又想,如果她是皇后,在现在的局面里会怎么做。想来想去,只有一次将她和安选侍两根刺同时拔出,较为符合皇后果断的作风。就像那回直接断了丽嫔后路一般。所以她一直让暮云关注安选侍的情况,不到后三个月的危险时期,没有绝对把握皇后应该是不会出手的。
一直等到今天,薛绿萼踏入芳华阁时她就知道,皇后坐不住了。
那颗她借着打呵欠掩袖吃下的药丸是从系统的包裹中拿到手的。当时在零陵香撤去之后,其实她心里还排斥犹豫着。有个孩子当然对她更有利,但如果产生了感情最终却不能带他走她又当如何?就在她不时变动的主意之下,她发现包裹里出现了她脑子里想着的东西——流产药。
但很诡异的是,后面还打了个括号,写上了一个“伪”字。
难道包裹里还能有假冒劣质的药丸?她觉得大概是伪装流产药的意思。她想象的东西,只有包裹里真的有才会出现。也就是说包裹里没有流产药,却有伪装流产的药。
她当时心情有点复杂,好像系统主动帮她做出了决定,断绝了她的后路。但拿到这颗药之后,她又觉得这是个机会,即使今日这个药丸不起作用,她也不会有损失。
她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让薛绿萼或者皇后没有好下场,其实所有的设计全都是奔着皇帝去的。反攻别人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当然还是笼络皇帝的心。二人共同喜悦、伤心的经历,可以更快的增加皇帝的心悦指数。
不过原计划中皇帝不会这么及时的到达,如今能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切,她真该好好感谢让皇帝过来的那个人或者皇帝自己?
曲忻然要是知道自己居然间接性的帮了她认为是炮灰的宠妃一把,估计就要吐血了吧。
皇宫里争斗的结果素来如此,谁受伤,谁就是苦主,而剩下的那个,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也会被问罪。除非皇帝有意偏袒,一力查清。
所以即使薛绿萼巧舌如簧,她也逃不过罪责。更何况她已经在连番受到打击之后,说话毫无章法,无可辩解了。
而此时,皇帝的心底已然惊怒非常。在太医把脉确认小产后更是到达一定的高度。他眯了眯眼,压下情绪,脸色同声音一齐沉下:“传朕旨意,永和宫薛美人谋害皇嗣,罔顾伦常,无嫔御之德,即日起打入冷宫,不得有误。”
“皇上!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没有推她!是她!是她想借此污蔑妾身。请皇上明察,请皇上明察啊!”薛绿萼一个激灵,直直跪下磕头,哀声喊冤不已,生怕再下一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也确实没有机会了。
皇帝看她鬓发散乱,言行无状,尤其那一张肖似碧桃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怨恨,更是厌恶。挥手让内侍强拉她下去。
哭喊声渐行渐远。
碧桃勉力睁开眼,声音涩软:“皇上,饿。”而后摸到裙上的血迹,泪珠子一挂,又道:“疼。”
太医等人已在侧间给安选侍诊脉查看,此时室内唯他二人。皇帝这才毫无顾虑的将她抱在怀里,声音里有疼惜和失落:“别伤心,以后还会有的。”
却不知她是真的摔的很疼,以及,很饿。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一章后,我决定去学习怎么描写场景T^T。
有多少人想看寿王(强)桃桃?咳咳咳……人多我就写,人少我就自己脑补啦。
顺说,绝对与正文无关哦他们只是好基友真的!!
☆、38朱鱼
尖锐的护甲划出一道细痕,皇后的脸色有些阴沉:“珍婕妤;本宫真是小看她了。”
“话虽如此;经过此事,娘娘对她也不必太过高看;”金嬷嬷沉吟着道;“娘娘想;连亲生姐姐都被她陷害落了这样的下场,这宫里还有谁会想与她为盟?恐怕就算站在她那一边儿也会变成第二个裴宝林、薛美人。”
皇后面色不见好看;嵌入木纹的指甲愈加深:“就算没有人帮她又如何;她如今最大的依仗可是皇上!”
“这……”金嬷嬷因没想到这一茬;一时有些词穷。
却也不能怪她,不到一定的高度,有些事,奴才是想不到的。
皇后正欲再说,就听得岸芷在门外通报:“启禀娘娘,皇上正往咱们长春宫这儿来。”
皇后听罢有一刹那的慌乱,转而平静冷笑:“护的真紧。”
“到底是龙嗣。这回虽没有成事,好在无意间让她落了胎,也不是没有收获。这珍婕妤倘再生出个皇子来,怕是更不知天高地厚了。”金嬷嬷念头一转,总算得了劝慰的话。
皇后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稍稍释然。是啊,也不是没有收获。
薛碧桃流掉的这个,可比安茯苓肚子里的要难缠多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皇后扬起得体的笑容,不错一丝规矩,仪态万方地下拜。
皇上叫起,不曾落座,只以状似对质的态度各占一方,缓缓道:“皇后,可有什么要和朕说的?”
碧桃能打听到的事,皇上身为天子又怎么可能查不到?以前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想知道。
后宫是女人的战场,他意在享乐,何必沾惹是非。
甲尖攒心,皇后笑容不变:“臣妾不知皇上想听什么?”
“朕想听皇后的保证。”皇帝淡然直言。
皇后像是没料到皇帝会将意图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猝不及防地怔了怔。而后拐了个弯问:“臣妾若是做下保证,皇上可会相信?”
不等皇帝开口,她又笑道:“不若皇上先应诺臣妾一件事,臣妾再答应可好?”
皇帝不置可否地颔首。
“等臣妾生出皇子,”皇后想起了早夭的三皇儿,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痛楚,她顿了顿,“臣妾就保她平安无事。”
这个她说的是谁,他们二人心里再清楚不过。
皇帝虽不欲坏了嫡妻脸面,到底还是道:“太医曾说你生产时伤了身子。”
皇后的笑容有些勉强,谁伤疤被揭脸色都不会好看,但眼前之人是一国之君,她万不能给脸色看,她道:“太医也说,多调养几年即可恢复。”
“臣妾也只是想要皇上一个保证,求得安心罢了。”皇后垂眸。
没想到自己这个嫡妻还有这样的本事,皇帝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心想。本来是自己欲借此事让她不得不答应,但她话锋一转,倒像他宠妾灭妻,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不过,只要能看透的局,也就不算是局。
他淡淡道:“她的平安无事也不必你来保,你既然自认此事无错,就待在长春宫好好自省思过罢。”而后拂袖离开。
在迈出宫门前他似嘲似讽地甩下一句:“放心,你的后位稳的很。”
第二日,皇后身体有恙,由德、贤二妃暂时打理后宫事务的圣旨颁下,后宫中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有些触觉灵敏的,认为恐怕和珍婕妤小产一事脱不了干系。
难道珍婕妤在皇帝的心中已经到了连皇后都不能动摇的地步了?
只能说,在碧桃的各种期盼话语的引诱下,皇帝自己本身对这个孩子就充满了期待,再加上他亲自问责时皇后不但不反省还想和他谈条件,这已经触犯到皇帝的威严了。
碧桃其实只是起了一个导火索的作用,如果皇后自己的态度不那么强势,皇帝未必会为此难为她。
“娘娘,您怎么了?”栀子看着坐在床边不发一言的主子,有些奇怪。
怎么主子看起来一脸担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