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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大笑而归。
旌风一挥手,立即有十数乐人近前来,丝竹声起,歌者唱的是小海涯云石的“”。曲子重新谱过,又加入伴鼓与胡笳,韵律更为顿措铿锵。旌风立于火光中心,与众歌者一齐击节高唱。
“弃微名去来心快哉!
一笑白云外。
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
醉饱袖舞嫌天地窄……”
“陈,”彼特罗一直站在陈晨身旁,此刻正被满场的激越情绪所感染,语声异常兴奋。“我在这里找到了血气澎湃的人生,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事业和爱情,我决定留在这里啦!”
“我,”陈晨目光漫漫地掠过全场,发觉有一处幽然精光在射透自己思想深处,凭直觉寻去,不远处的虚谷子正微微对他点头。是的,正象虚谷子看穿的一切,徒留无益,不如归去!
终于,还是坚定地说:“教授,我的家人和学业在600年后的世界里,所以我要回去。”
从此辞
12
茫茫大漠,沙浪如海,白日漫射出亿万金芒撒得满目黄海如金砂般蔓延开去。青白色的一束孤烟直升天穹,象要以那虚无的白缕将灰蓝天幕一分为二。三十多峰骆驼延成长长一队,在无边沙漠中中踟躅前行,鸾铃声声,是亘古未变的天籁清音。
进入这库布齐大漠已有三日,粮食和水已经消耗大半,却仍未睹沙漠神光圣景。当然,如果传说中的神光当真出现在他们眼里,即是分手辞去的时辰降临。行在驼队最前的白发白须老者从容将大披风推到肩侧,兜帽下须发飘如银缕,精光如炬的狭长凤目缓缓扬起,无语默默地望向远天。
“先生,”身边的玄衣男子低唤了一声,老者随即收回目光,略敛眉目回了声“王爷”,仪态虽恭谨却不失长者仙风欲举的雅逸。
“先生可有观出神光端倪?”郡王骑在高硕骆驼上,墨色刺金纹的风帽落在肩头,连同大披风上的金缕纹饰,在日光下锦波浮动。
“依老朽愚见,今日必有神光,请王爷稍侯,不出一个时辰便可见之于天东。”
郡王举目往东望去,微微颔首。“承蒙先生指教,本王与耶律兄弟此次多方仰仗先生才德,受益匪浅。”
虚谷子轻轻垂目,谦然道:“不敢。”又向队伍后方淡淡望去,低言:“神光乍现之时亦是时空逆转之机,只在那须臾间便将要去的人带离。”
“嗯。”郡王沉吟,亦向队后的两驼瞥去。那边正慢慢并行着两匹骆驼,并骑的两人身穿一式的劲爽白衣,一个高大英朗、一个俊逸明快,正且谈且徐行。
“子诚。”郡王扬声一唤,后方的近侍官立时提上一步。“速去告知旌风和陈公子,一个时辰内必见神光。”
“是,主上。”侍官行礼领命转去。郡王引手戴上风帽,平定无痕的声音对虚谷子道:“有劳先生引路。”
虚谷子点头应声,“但凭王爷吩咐。”
两人依然在最前,带领一队向东边行去。
近卫官萧子诚拱手而去,旌风目送青年侍官催促着胯下的红驼快步追到郡王身后。转目望向身旁的陈晨,他也似正看着萧子诚的背影,然而眼中又有一丝未加掩视的怅怀。
一个时辰之内,就是说分别的时候已然在即了……两人都突然沉默,只余下骆驼颈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彼特罗缓下速度,等陈晨和旌风走近。“陈,就要回去了,你和我这一趟旅行可谓绝妙吧?”
“哦,”陈晨草草点头,“教授真的决定留下吗?”
彼特罗手握缰绳,绿眸看一眼不远处的玉色斗篷、荷香面纱女子,摊手一笑,“是我与葳蕊儿共同的决定。”
“呵呵,那学生祝您幸福。”
“谢谢,陈,”洋先生抱一抱拳,举手投足已极具中原儒风。“你也一样。”
陈晨报以默契笑容,伸手与彼特罗紧紧一握。
沉默而行的骆驼全不知此时此境的离愁别意,仍自顾在黄沙中烙下深深蹄印,又任风尘一点一滴将印迹缓慢填平。一路两人谈笑自如的氛围忽然被各自的无语静默取代,只听任骆驼载着心中渐重的愁怀向东边的沙海移去。
终于还是旌风呐呐开口,语中是少有的犹豫。“陈,你离开后我便少了一个墨苑良友,此事我很是引以为憾。”
“旌风已经有许多知音友朋,而陈晨的根仍系于六百年后,”咽下胸口一叹,强自笑看一眼即将永离的契丹王,“此时辞去正是时候。”
旌风移目望去天边,那边的天空与沙漠色彩渐渐相接,模乎于一片霜白之中。忽然展眉一哂,“也好,看来虚谷子先生要带咱们去的地方是库布齐大漠中的‘荡雪涯’,能送君至此白沙圣地,也是幸事。”
荡雪涯,大漠中蜚声海内的圣地,以沙如雪白而有盛名。翻了两座沙丘再下得一片高坡,脚下的黄沙渐稀,逐渐变作颗粒大大小小却一色的纯白,一环又一环的雪色沙浪勾画出沙漠沟壑纹理,环环层递竟让人有眩眩神迷之感。天空的蓝,蓝中涵翠,翠底透蓝,互渗成有些妖异的大片宝蓝,映照着足下白沙延延。一望去,陡然间似换了天地。
行列最前的虚谷子已经停下,整个驼队也随之停下。老者仰望东天,引颈眺望的专注使得同行众人倍添期待。只一瞬息,宝蓝天光中浮起一线银芒,如一枚铂针湛湛盈辉。再一瞬,铂丝已然变为银柱,从白沙的尽头、天幕的起处昂然直上。刹那,天空被无数银光穿透,天地间一座熠熠瑞光的水晶桥!
“天呐,是——神光!”
“神光!神光啊!”
高踞驼峰间的行旅者一边惊呼一边匆匆跃到地面,一个个跪倒在白沙中。白色的大漠神光是吉祥福报的象征,即使终生在沙漠中讨生计的人,终其一生也未必可以见到这白色的神光,于是双手合十,虔心发愿,默默祝祷。
仅仅,那白衣的两人仍坐在驼背之上,象是只顾欣赏圣景而忘了身外的一切、忘了此行的主旨。但,当真忘得了吗?还是以为假装忘了就可以不用经历这刻的分离?
天际神光越展越阔,似有吞天蔽日之势,宝蓝一丝一毫被障去,莹莹白光就要将天地环抱。渐渐,脚下的白沙似乎开始流动,一粒粒一层层一缕缕一环环。
“陈公子,这边来!”是虚谷子洪钟般回响的声音,老者正向旌风和陈晨这边挥手,广袖临风似要随风归去。
陈晨急忙下来,与旌风一同奔向虚谷子所指的方向。待跑得近了,才看清白光聚集处,白沙已经旋成浪涡,正一圈快似一圈地急转。
老者道:“陈公子,神光可引至时光逆流,也只有这区区片刻方可成行,是去或留,请擅握机缘罢。”
陈晨蓦然回望旌风,“旌风?”
旌风抢上一步,加力拍下陈晨肩头,朗道:“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收泪即长路,援笔!”
陈晨用力点头,抑下心中依依,然后对众人一揖到地:“诸位珍重!”虚谷子、郡王、彼特罗及所有送行人等匀抱腕还礼。
再次坚定,陈晨迈步向神光而去,却听身后旌风唤他,“陈——”
回首,却见契丹王亦随他跨了一步,几欲踏入沙旋边缘。他的脸被神光映得银辉烁烁,握拳长立有如天之武神。“陈,保重!”
陈晨背靠万丈白缕,那白光分秒渐强,直耀得人睁不开眼,快到极至时刻了吧?他知道不能再耽于留恋。从怀中掏出一个素色信封递到旌风手中,忽然再也隐忍不住,一把抱住契丹王的身躯。
旌风忽一滞,然立即紧紧回抱住陈晨,淡淡的薰衣香和着他温热劲爽的体息冲进陈晨感官,他的躯体似蕴籍无穷轩轩热力。这样的拥抱在男子之间,无论是古是今都会令人侧目吧?但一生仅有的一次,且让我放纵一回。
陈晨在旌风耳边轻晰地说了一句:“再见——”放手、转身,阔步潇潇走入那大漠神光。
13
以为会在光电黑暗中天昏地暗旋转上八百圈,以为会在时光轨道中碰得金光乱蹦头重脚轻,但,什么都没有,只是那神光在背后突然一合,便隔断了与古代的联系。在哪里?眼前仍是滚滚的沙流,只不过那沙流已换回寻常的赤黄色。这情景,似曾相识。忽有人声从不远处传来,竟是彼特罗和自己的声音,还夹杂着别人的尖叫。
“流沙呀,陈,我滑下去啦!”
“教授,拉住——不行,我也掉下去了!”
陈晨顿觉寒毛飞竖,眼前的沙流居然载着彼特罗教授和另一个陈晨直冲下来!后边还有几个旅行探险者。这这,是穿越时空那一天的情形!
促不及防,彼特罗已滑下并且直穿陈晨而过,仿佛他就是一个透明的影子,紧接着另一个陈晨冲来,没有预期中的碰撞,两个陈晨千分之一秒内合为一个,顺着沙涡急转流下。沙流转了几个旋,前面一道白光——大漠神光!彼特罗的身形隐没入神光消失掉,陈晨却被沙流抛到另一边,向相反方向拐去。心下顿时有些明白,那神光,就是时空折转点!
以为会在黄沙中再转个惊心动魄,以为会被飞旋的沙粒打得满头满脸,但什么都没有,穿越得如许快捷!白光一隐,沙流即止,他正仰面躺在温热的沙面上,那热量,象是契丹王钢鸷血性的体温。陈晨猛的起身,环顾四周,近暮的天色与光滑的沙丘,与适才离去的库布齐没什么差别。难道,没有穿越吗?难道,还是留在了有耶律旌风的时空吗?那样,不是就不用分离了吗?他一蹿而起飞奔上沙丘,脑中飞快想像着旌风打马而来的画面。冲上沙脊,大口吸气,心却骤凉。远远那蜿蜒沙坡上一条长龙看不真切,但仍可见是一支正在扎营的越野车队,喷涂各色广告的车身喧哗着金属物质的繁荣,还有朱底金字的条幅——揭密神光、穿越沙漠,江·岳·宁三市青年自驾拉力赛。
啊……真如大梦一场。回归原地,穿越时空与契丹王共处的数月有如急驰过耳的风雷。他低首,发现一身的衣裳还是那天的运动装备,肩头还是那大得夸张的双背旅行包,脚上还是那双全新的阿迪运动鞋。叹、叹、叹三声,是梦吧?竟没留下一点点的痕迹!然,双手颓丧地下落,右手边却在滑落腰际时被什么东西稍稍一滞……那,竟是祭敖包那晚旌风所赠的契丹短刀!陈晨忽觉天摇目眩、两胁生风,蓦地将它从皮带中拔出,细细抚摸着雕镂的刀鞘和檀木刀柄。它,竟然穿越时空,似乎带着旌风的体温与气息,随他回到了未来。无数个耶律旌风的身影重重叠叠,一时间眼前锦光流荡金彩飞迸。断岭山溪畔破空而来、书室砚池边紫毫疾书、科尔沁绿原上纵马狂飚、圣领敖包下擎玉樽向天……
少年脸上慢慢展现透明的笑痕,沙漠上空风动低徊,吹得暗栗色短发簌簌微拂。没有丝缕动容吗?那又为何彼此怀恋?没有寸方感应吗?那又为何如此相契?举步向车队行去,步履坚定而轻捷,口中重复着旌风临别的赠言,耳边就象是重聆契丹少王深挚咏诵: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收泪即长路,援笔。”
神光在天幕中疾速消逝,所有人都已经跨上骆驼准备返回洛那萨绿洲上的营地。旌风仍旧立于沙中,松绵的白沙漫过了银缕靴头,又一波沙流涌来,没过了垂下足踝的银流苏。
就这么走了么?就这么走了么?
伸手到怀中抽出薄薄的素色信封,展开那一张皓白的玉版洒金笺。纸上,只有数行字——清劲却儒雅入骨的瘦金书体,陈晨的最爱。运笔飘忽迅捷,转折提顿处隐现锋芒,亦是陈晨的风格吧。
旌风飞眉微豫,胸中忽的溢上满满的惘然惆怅,象是失落了什么,心下从此有了无法填塞的隙缝。手中蝉翼般洒金笺上,行缕间墨迹深浓,浓得象是那化不开的未名情谊。
“玄黄犹能进,我思郁以纾。
郁纾将何念?亲爱在离居。
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
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
(番外初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