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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月呵呵一笑,回答道:“青容今日也起得早,早饭还是她同清风一起做的,现在怕是在房中泡药浴。”
孙淼然听了,瞥了清风一眼,清风忙点头道:“姑娘早早晨练过,之后便与清风一同做了早饭,然后进房泡药浴去了。这笋尖就是姑娘帮忙下厨的。”虽说,只是帮忙洗了洗,切了切,炒菜的事,当然还是他做。
“不吃早点要如何泡药浴?若是昏过去了,莫要找我瞧病。”孙淼然也不多问,哼了一声,筷子却夹起一根笋尖,丢进口中,“怪不得这形状有些奇怪,味道也入不得口。我今日要下山一趟,怎么能吃这么晦气的东西……”摇着头,嘴里咕哝着,筷子却没停地夹起一小把笋尖,丢进碗里。
清风嘴角抽了抽,抬眼就看到林熙月面目狰狞地低下头,双肩抖动,忍笑忍得很辛苦。
饭后,清风收拾停当,便随着孙淼然下山采购物什去了。林熙月想跟去,却被孙淼然严词拒绝,他犀利地瞪了林熙月一眼,冷声说道:“我这屋子里,可多得是珍药奇毒,女娃娃好好看着些,我回来若是丢了一样,拿你是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熙月心中火大,却也无法,只得忍气吞声地去寻青容玩,开了门,却只见屋内雾气缭绕,药香扑鼻,一架简单的屏风后,青容的影子伴随着哗哗的水声映在白布上,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退了出去,无奈之下回房睡大觉去了。
院中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只有蝉鸣不时响起。青容轻轻推门而出,长发上兀戴着丝丝湿意,她抬头看了看有些西斜的日头,随即向着紧挨着主屋的小屋走去。
“嘎吱”一声推开门,便闻到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秦慕兮背对着青容,正打开床旁的窗子,听到声响,他笑道:“太师伯,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回过头,却看到青容一身水蓝纱衣,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秦慕兮一怔,眸光闪动,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今日来寻我,可有什么事?”
青容坐到桌旁,仔细看了看秦慕兮的脸色,淡淡笑道:“大师兄脸色好了许多。”
秦慕兮手上一顿,放下了茶壶,将茶杯递了过去,“太师伯妙手回春,我这些小病,自然不算什么。”
青容接过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轻声问道:“大师兄,太师伯不是有行络丹,可通畅气血,缓解心悸的么……”
秦慕兮淡眉微挑,看着青容垂下的眼睑,摇头,顿了顿方淡笑道:“错了,行络丹是治疗内伤的圣品,通畅气血只是活络胸中郁结用的,缓解心悸……也只是缓解腑脏损伤的痛楚,青容,你记错了。”
青容动了动唇,还未说出什么,却听秦慕兮一声长叹,忽然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放到青容面前,温声道:“你想要行络丹,是不是?”
青容心口一紧,猛地抬头,只见男子略微苍白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润如玉的眉眼中,却仿佛纠缠着不知名的情绪,他目光如水般轻柔地看着自己,带着一丝无奈,一丝疲倦,淡淡地笑着说道:“青容,你为何总是这般傻气?想要便拿去吧。你想要的,我从不吝与给你。”
青容怔怔地看着秦慕兮,有一瞬的失神,片刻,她才如被人戳穿了心事一般,有些狼狈地低下头,伸手将两个瓷瓶牢牢地握住,低声道:“多谢师兄。”
秦慕兮仍是笑着,“与我说什么谢。”
青容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正想告辞,抬眼却瞥见床榻下露出一小半褐红色的东西,她一时好奇,脱口问道:“那是什么?是酒?”
“是。”秦慕兮顺着青容的视线看了过去,点头道:“是太师伯酿的,离肠。”
“离肠?”青容看着那坛子,眸中荡起一抹迷茫与哀凄,怔怔地喃喃道:“一寸离肠千万结……”
秦慕兮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若是无事,陪我小酌两杯吧。”
青容抬起眼眸,看着男子漆黑如墨的眼,霍然一笑,点头道:“好。”
扯开酒坛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醇香扑面而来。青容将未饮完的茶水向地上一泼,举起酒坛,清冽淡金色的液体流下,反射出醉人的亮色,照出满室微醺的气息。
举杯,仰头喝下。这酒,比“幻梦”还要裂。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火辣辣地侵入胃中,晕眩中带着几抹恍惚,灼痛了心肺,也灼痛了眼。眼底浮上一层蒙蒙的水雾。青容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也淡笑着放下空杯,不知为何,她面上只开心笑着,觉得自己仿佛要乘风而去。
就像多年前,偷喝桂花酿的时候,一样。
☆、67直道相思了无益
“好好的;怎么下起了雨?”林熙月睡眼朦胧地起身,发现自己竟睡了整整一天,外面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竟已入夜,天空还飘起了细雨。她推开门;随意地一瞥;却看到秦慕兮对着院门;静静地站在雨中;不知在看些什么。
林熙月伸了个懒腰;拎起门口的伞;几步跑到秦慕兮的身旁,撑起伞,说道:“秦大哥;是在迎孙老……孙前辈吗?小心下雨着凉。”
秦慕兮转头看她,脸色发白,双颊处荡着一抹不自然的淡红,长发和衣衫都带着浓浓的湿意,也不知站了多久。
他微微笑了笑,一股淡淡的冷冽酒香扑面而来,林熙月看得一愣,只听他温声道,“那就劳烦林姑娘,随我一起等等太师伯了。”
“好。”林熙月点点头,转头看了看青容屋子的方向,只见到一片漆黑,奇道:“秦大哥喝酒了?青容呢?睡了么?”
“恩。”秦慕兮笑着点点头,抬起头,视线又远远地落到远方,半晌却忽然说道:“下雨山路难行,我还是出去看看,姑娘在此迎着,可好?”
林熙月诧异地挑眉,“我?”
话音刚落,秦慕兮身形闪动,已然跃出了院门,“姑娘放宽心,这院子是青云山最安全的地方。”
林熙月瞪大了眼,看着秦慕兮就这样消失在面前,半晌才晃过神来,她咬咬牙,忿忿道:“这倒好,只有我和青容在了,她睡着,我却要站在这里吹冷风迎那老头子。”
未料只过去了半刻不到,就见孙淼然与清风一前一后进了院,手中大包小裹捧着不少物件,却惟独未见秦慕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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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潺潺的水声,还伴着细雨的沙沙细响,潭面上荡起无数涟漪。青容站在水潭边,任由雨水打湿了脸颊衣衫,她看着静静立在大石上的白衣男子,亦默不作声。
“会着凉。”楚墨清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粗哑干涩,他的脸被掩在面具下,看不到表情半晌,一双眼眸却锁住青丝未束的女子。只见她双颊通红,一双明眸却闪耀如星,灼灼地向自己望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酒气从鼻尖滑过,他身子动了动,皱眉说道,“你喝酒了?”
“给你。”青容不答话,长袖一挥,两只瓷瓶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入楚墨清的手中,“行络丹。”
楚墨清垂头,默默地看了一会手中的瓷瓶,修长的手指慢慢扣紧,“你当真要与我动手?”
青容反手抽出长剑,秋水般的亮银光华闪过,星光闪动,银魄流转,剑尖指向楚墨清的胸口,“我绝不违誓。”薄薄的衣衫已被雨水淋透,粘连在胳膊上,给持剑的手,平添了几分沉重。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映亮了长剑,也映亮了哪一张莹润的白玉面具。楚墨清不语,只从大石上翩然落下,雨水打湿的白衣仿佛也沾染了尘灰,透出一丝狼狈颓然。
他一步一步走向持剑的女子,走向尖利的剑尖,直到距离她几步的距离,能将她明媚的眉眼看的清楚,才停下了步子,“我们都不能死。”
“轰卤一声闷响,雷声的天空炸开,雨下的更大了些,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生生的疼。
青容眯了眯眼,任由那雨迷蒙了视线,浑身翻涌的热气与雨水的寒凉混在一起,混出一股莫名的闷痛烦乱。她忽然笑了笑,手腕一翻,长剑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狠狠地刺了出去,“我说了,绝不违誓。”
雨越下越大,落在潭水中叮叮咚咚地激起点点水花。楚墨清手无寸铁,只左右闪避着青容的长剑,那剑尖却如毒蛇纠缠身侧,招招刺向要害之处。
青容咬着唇,血液仿若沸腾一般,灼得她心底纷乱,她看着躲闪的男子,没来由的胸口涌起一股痛意,恨声喊道:“为什么要躲!”
楚墨清身形微微一滞,却还是竭力躲过那刺向右臂的一剑,长剑贴着衣衫划过,白衣霎时破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线迅速浮现,他忽然挥手丢出一枚袖箭,阻住青容的剑势,退出两步立住身子,哑声道:“你为何要嫁给韩子璇?”
青容闻言,手腕一翻,长剑又锁住了楚墨清的胸口,她脸上的晕红未退,眸中潋滟水色,浮起一抹凄惶的神色,“你可娶,我为何不能嫁?”
楚墨清却摇头,顿了顿,执意追问道:“你心中可有他?”
可有他?青容持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雨点的寒凉不断地渗入皮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恍惚间想起,冥莫山庄的日子,那一身桃花香气的男子,多少次小心翼翼地拥着她看雨景,多少次轻手轻脚地给装睡的她掖好被角。想起第一次温暖的拥抱,第一次轻柔的吻,第一次她穿上嫁衣,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勾住了他的手指。她仿佛才意识到,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甚至没有想过,要回到他的身边。
“多说无益。”沉默了一会,青容眸光黯了黯,自嘲地勾起了唇角,轻声说道:“我已是他的妻。”内力有些不济,晕眩混沌之感涌上脑门,她唇畔的笑意淡下来,手中的剑又一次刺了出去,对准了楚墨清的胸口。
天空再次耀起亮光,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隆隆雷声。楚墨清看着越来越近的长剑,看着剑身的凛凛银光,作势要躲的身子却生生地顿了下来,只微微向右一偏。
利器穿透骨血的沉闷被雷声遮掩,长剑狠狠地穿透了楚墨清的左肩,鲜血汩汩地流淌而出,在白衣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猩红。
青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握着剑柄的手禁不住地抖着,七成的功力,没有任何收势,长剑几乎要没柄而入,她不可抑制地急喘着,盯着楚墨清肩头的血迹一不开眼,眼底涌起的温热混着雨水划过脸颊,双颊血色霎时退尽,“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躲?”
你为什么不躲?
很久以前,她的长剑,为了他,穿透了另一个人的肩,那个人一脸淡淡的嘲讽,眼中倒影着她的影子,血的腥气与桃花香混合的味道,在风中慢慢散去,却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在随后的他们的每一次紧紧拥抱中,便会微微泛疼。
这一次,她却为了自己,刺向了原本最深爱的人。
他亦没有躲闪。
为什么?
“别哭。”楚墨清伸出右手,抚过女子的脸颊,动作熟练轻柔,仿佛手抚过的是一件绝世的珍宝。他的嗓音仍是低哑粗噶,却隐隐透出缱绻之意,“不要哭。”
抬手,在自己脑后轻轻一扯,白玉的面具没有迟滞地掉落在二人的中间,跌入湿滑的泥土中,溅上的灰泥又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
刀刻一般的棱角轮廓,清冷的眉眼,微抿的薄唇,唇角挂着一丝殷红的血迹。熟悉却又仿佛带着一丝陌生的完美五官,在黑夜中,青容却看的那般清楚,她颤抖着咬住唇,说不出话来,却见男子微微地一笑,眸中灿若星辰,笑容一如曾经的温暖,双颊又传来微凉的摩挲,“别哭,我没事。”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青容的脸颊上反复地轻拭,却依旧拭不干那些湿渍,他恍然抬头,似乎才意识到,那上面不止有眼泪,还有雨水。
微凉的触感渐渐地轻了下来,最后如同羽毛一般,静静地一扫,退离了她的脸颊。青容眼前迷蒙,看着那双漂亮白皙的手缓缓地收了回去,目光死死地落在他的脸上。几乎拿不稳的剑柄传来震颤,只见楚墨清慢慢地向后退,透出肩膀的剑身一寸一寸地被抽了出来,剑身秋水般莹亮干净,不染一丝猩红。
温博施曾说过,好剑不沾血腥。
当剑身完全从楚墨清的肩膀抽出,青容手中一轻,长剑落地,声响却淹没在滚滚雷声中,男子离她距离越来越远,伤口的血不断涌出,在雨水的晕染下,几乎将整个白衣染成了红色。她脑中乱如一摊浆糊,晕眩混着痛意,茫然不知所谓,仿佛回到了沐芳宫的那一夜,浑身冷热交缠,在倾盆的冷雨中和疼痛中,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