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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辰皓微微一笑,揽住她的肩,「一起去。」
医生扫了两人一眼,仍旧面无表情,「那就走吧。」
☆☆☆
一个小时后,许盈站在医院大堂门厅出口,盯着手里的病历好半天,再抬眼盯住面前的人,蓦地尖叫一声大笑着扑过去!
钟辰皓及时接住她,被她撞得退了两步,「别叫了,医院禁止高声喧哗。」
「胜利大逃亡,干什么不叫。」她用力拥抱他一会儿,才放开手臂喃喃道,「吓死我了,还好有惊无险。」
「医生说要密切注意,一旦再发烧,体温超过警戒标准,马上要过来检查。」他冷静提醒。
「现在没事,警报就算基本解除。」许盈笑眯眯的,「如果不是闹非典,大夫也不会对重感冒这么重视。」
钟辰皓也笑道:「好了,这回不怕乘公车了,回去吧。」
「是哦,病号少爷!」许盈搀着他手臂往外走,「别看我平时感冒伤风家常便饭,关键时刻可比你争气多了。」
「平常总感冒发烧似乎不是什么光荣事。」她还拿出来炫耀?
「总之比非常时刻不幸中招强……」看见他手中拎着的医院开的药,许盈顿时忿忿,「医院也太黑了,输个液要花两百块,真会宰人……」
没错,两人从高热门诊转到普通门诊,最后医院狠K了两三百块后,将二人扫地出门。
☆☆☆
五月中下旬,全国新增非典病例迅速下降,由每日三位数滑至两位数,像洪峰渡过,水位急速回落。
五月末时,全国每天新增病例已减至十几人,街上戴口罩的人寥寥无几。
六月上旬,每日只有星星零零一两个新增患者见报,大批病患与观察人员陆续治愈出院、解除隔离。
乌云散尽,席卷全球的SARS疫情像黎明前的夜色一样消散退去了。
恍如梦境。
☆☆☆
江面波光粼粼,阳光撒入碎金,水流波动闪烁,缓缓延展绵远。自桥上凝目看久,竟不知是江水悠然东流,还是江本自静寂不动,是身随桥移,慢慢向后退去。
「看久了真有点晕。」许盈喃喃着从桥栏边缩回头,又仰天看了下,挡住刺目的光线,感觉一滴汗快从鼻尖滴落,赶快用湿漉的小手巾罩上脸,内含的水分化掉脸上的汗,凉沁沁地,十分舒服。
「还要不要水?」钟辰皓晃晃手里的矿泉水瓶,里边的冰块哗啦啦地响着。
「要。」向前微跳半步,小手巾从脸上飘下,正落在双手掌心,恭敬捧上,等待天降甘霖。
冰凉的矿泉水倒在白色手巾上,马上浸润透湿,顺指缝汩汩而流,许盈忙叫:「够了够了!」将手巾稍稍拧了下,挤出过多的水,再覆在头顶上,被阳光晒得微烫的发顶也立即降下温度。
「找个荫凉地方坐吧。」见她一脸看不出是汗还是矿泉水的湿痕,钟辰皓提议。
「好。」她跟他下了江桥,穿过环江公路,到几十米外的客运广场上一处树底石凳坐下,「这么偏北的城市热起来也挺要人命的!」她抱怨。
钟辰皓笑道:「是你说要晒太阳的,不然我们现在应该在屋子里乘凉吃西瓜。」
「我一定是昏了头,大七月天晒什么太阳,又不是海龟。」许盈反省自己可能脑袋一时短路,「都怪我妈,又要我去相亲,难道我的样子很像嫁不出去吗?」
「你再这么拖下去,就真有这个可能了。」
许盈郁卒不已:「是啊,二十五都过了一半,我把大好青春都耗在哪里了?家、学校、单位、三点一线,念完大专还要读自考,书越读越累,人越考越老!」
「如果想恋爱结婚,有现成人选,你又不要。」钟辰皓打趣,
「只要你点头,带上身份证,我马上陪你去注册登记,新《婚姻法》方便得很,都不用……」他一躲,避过许盈恼羞成怒甩过来的一记「飞巾夺命」,朗笑续完,「……单位证明。」
「当初我怎地没发现你这么贫?」许盈也忍不住发笑,「税官,你代表税务部门公正刚直铁面无私,注意一下形象成不成?」自SARS虚惊后,她愈渐与他近昵亲厚,笑闹如同家人。
「看看也好,谈恋爱谈恋爱,不就是谈谈看合不合适?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分开。」他给予参考意见。
许盈有些困惑,「可是,一个个换来换去多麻烦,恋爱和结婚要是一个对象就好了。」她认真道,「如果是陌生人,要从头开始了解,别扭又尴尬,若是熟悉的。。。。。日久生情,我喜欢这样。」
「你对他……就是日久生情。」钟辰皓看着她,温言道,「可是他不提,你也不提,你们究竟要耗到什么时候?」
许盈心里一窒,竟觉有点狼狈,自嘲道:「说不定他在学校里已经交了女朋友,等我打听清楚,就做个了结。」
「怎么了结?」他笑,「杀了他,还是和他女朋友一决高下?」
「我干吗那么傻,又不是古代海誓山盟非君不嫁。」她闷闷地道,「再说,他从来没表示过一字半句,我越来越怀疑我自作多情。」
钟辰皓拉拉她头顶的湿巾,戏谑说:「没关系,还有我做候补,你不会没人要的。」
「多谢你满足我的虚荣心,不过不要太痴情啊,我会愧疚一生的。」虽然说着玩笑话,却气弱得不敢抬头看他。她不肯和他恋爱交往,却个个周末拖他作陪,在他家吃饭和他出门逛街,最近连江敏和罗洁羽也见得少了,只和他在一起。
朋友不朋友,情侣不情侣,她有点怕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可是又像抗不过诱惑地与他渐行渐近。
有时会不自禁胡乱猜测,他慰她开怀的这些话,到底是纯属玩笑,还是真的有意有心?猜的次数多了,又是惶恐又是焦躁,不敢再见他,可他一个电话打来,还是全线瓦解,欢欢喜喜去他家继续混吃骗喝,盼望敲开他家门时,看见他亲切温和的笑。
广场另一头,私营客车的揽客人又围上一名刚从出租车内出来的中年人,粗鲁蛮横的三四个人如同抢劫般,推推操操地将中年人生拉硬拽至他们的客车前,强行让他乘坐该车,中年人大概是外地人,见这阵仗有点发蒙,听凭这几人摆布。
许盈气愤道:「客运部门怎么也不管一管?就任他们在这里横行无忌,硬逼人坐他们的车?」瞧了眼钟辰皓的白T恤,「你要是穿了制服,就去威慑他们一下。」
钟辰皓笑道:「又不是警服,谁会害怕。」
「反正城管也好,治安大队也好,有穿制服的过来晃晃,这些人总会收敛一点。」看到那群人又拦住一个正往客运站内走的人,许盈顽念顿起,拉起钟辰皓,「我们过去看看。」
她在前疾步快走,钟辰皓只好在后跟着,果然离一辆客车还有二十米时,一个揽客人就径直迎过来问:「去不去长春?」
她故意犹豫一下,揽客人立刻以可怕的热情极力推荐:「来来来,坐我们车,有空调的,随上随开……」
许盈哪顾听他,她的注意力都在后头。她刚才走得很快,几乎小跑起来,钟辰皓被她抛下颇有一段距离,这会儿便听到几个人七嘴八舌阻挡住身后的税官,一迭声嚷着:「坐这辆坐这辆……」不由偷偷窃笑。
一只手抓住她胳膊,揽客人甚至扯她往车边走,「车马上就开,你先上车等一会儿……」许盈吓了一跳,急忙甩开他,「我不坐车,你别拉我!」回头看去,更是大吃一惊。
钟辰皓被三个人按在一辆客车的车身上,这哪里是揽客,分明就是劫客!许盈急了,几步冲过去,用力推开一人,尖声叫道:「你们干什么!」
几名揽客人被震住,面面相觑地退了两步,许盈怒得血液上涌,厉声道:「你们跑车还是抢劫?哪有这样强拉人上车的,管治安的人都死光了?就放任你们这么无法无天!」
怒斤声未歇,不远处又传来另一人恼喝声:「放开,我们刚从长春回来,还坐去长春的车干什么?」
见有了同命相怜者,许盈稍稍安心,拉起钟辰皓便向同样被围攻的可怜旅人那儿跑,「到那边去!」好歹人多气势壮,免得这群人凶神恶煞蛮横起来,恐怕要吃亏。
离得近了,却不禁怔住,那被围住的一对男女……有一个,她认得。
喝斥的人也看见了她,也是一愣,他身边的女伴被这一群打手般的揽客人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偎在他身侧,看得许盈心头空白一片,脑里有些恍惚起来。
「你、你放暑假了?」机械地问,明知七月中旬,他背着旅行包从客运站出来,自然是放假回家。
「对,放假了。」迟悠岩笑了一笑,看了眼钟辰皓,「你们……要去乘车?」
「不是,我们刚才在桥上看风景……呢,从这儿路过……他们就……」许盈语无伦次,有一年没见他了,竟紧张得有些慌乱,随手指了下钟辰皓,「我同事、呃……朋友。」
迟悠岩与钟辰皓相互微微点头示意,许盈偷偷瞄了眼他身边的同伴,眉目如画,很美丽的女孩,多希望他说一句「这是我同学」,或者……干脆直说「这是我女朋友」也好。
可是,他并没有介绍,他还是这样一句都不提,自始至终都悬着她心思,找不到落脚地。
一个揽客人还在不识相地伸手来扯她,「坐我们的车,马上就开,就剩一个座位了……」
许盈一激灵拍开这人的手,恨声斤道:「别碰我!」
钟辰皓将她轻轻推到身后,平静地看着周围这群抢匪一样的揽客人,「你们再不散开,我们要报警了,客运治安派出所是管这一带的吧,投诉多了,严管起来,你们生意也不好做。」
「不坐车就不坐车,犯得着投诉报警吗?」一群人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道,悻悻散去,又去盯其他准备进入客运站的旅客。
「那……我们也走了。」迟悠岩转头看了下女伴,低问一声,「没事吧?」女孩摇摇头,他又转过来,对许盈极淡一笑,「过几天岳蔷会回来,她说想和咱们几个要好的同学聚一聚,到时候她打电话给你。」
「哦。」许盈呆呆地点头,看着那一双俪影向她与钟辰皓告别,并肩逐渐远去。
阳光炎热而刺眼,原本罩在头顶的湿巾经过刚才那一阵快走慢跑又拽又拉,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汗水在鼻尖上晶莹地闪烁,慢慢凝聚成滴,顺皮肤纹路滑进唇线,下意识抿抿,是咸的。
☆☆☆
房间里荫凉舒服,床垫柔软,散发出清爽好闻的味道,半睁了眼向窗外看,白的云蓝的天,辽阔得那么不真实。
「你不去问清楚,自己在这里难过有什么用?」
空旷的四壁回荡着钟辰皓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遥远。
听不清自己仿若呢喃的低语:「我要怎么去问……」只觉得身体陷在床垫里,深深往下坠着,一恍惚,仿佛要沉到流沙里去了。
胃里难忍地翻搅着,一阵阵抽痛,她蜷成一团,拼命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似是多年前乍听得自己高考失利,由愕然到麻木,丝丝缕缕怪异的疼痛逐渐蔓延全身,她也是这样辗转反侧,半迷蒙半清醒中咬牙硬捱。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打击。
痛彻心扉的滋味。
钟辰皓坐在床边,听她喃声道:「我不敢……我总是不敢……」
他低低叹气:「你在国税踢门、让别人把口罩摘下来说话的勇气都哪里去了?」
许盈眼前模糊,用力叫道:「死了!她死了……」嘶哑声出口,才知她用尽力气喊出的话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她一直在等,把自己封进茧里一厢情愿地等。她不敢说、不敢问,除了等,她什么也没有做,到今天这步田地,她除了自怨自艾,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冷冷地对自己笑,「活该,你这种人,本来就不配被别人喜欢……不配!」
似乎有人试图拉她起身,然而身体像失了控制,就是软绵绵往下坠,一动竟冷汗直冒,她吸着气哀哼:「我胃疼……」那人便不再拉她,轻轻拍她的背,像在哄着撒娇的孩童,温柔照顾,耐心地守着她。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现在只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是谁——钟辰皓。
☆☆☆
每年的寒假或暑假,中学时十分要好的几个同学总会彼此联系着聚一次会,班长时萌、学委迟悠岩、岳蔷、许盈、波波、杨伯业、团支部书记关雷,当初念书时几乎都串换着相互做过同桌,毕了业后感情也没有变淡。
高考后有三个人重读复试,便赶上今年夏天一起大学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