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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月撇撇嘴,心道老爹也够八卦的,而且话说,李存戟怎么总找高难度的事情挑战?但旋即他又叹了一口气,悠然想起阿繁。如此颠来倒去的胡思乱想一番,蕴月不禁又想起山间时候那位江先生的提醒。
他在江南走马上任,屁股都还没坐热,贺一帆就已经给了下马威。那边皇帝也是紧锣密鼓的要他开始布局,话说,哪有那么容易?!
可不容易也得做,他要是由着贺一帆和江南世家商贾沆瀣一气,出年,皇帝小儿有的是办法收拾他。蕴月提起精神,把这月余的所见所闻捋了一捋,前思后想,更加确认了山间慕容达一与江先生的见解。
蕴月已开始明白,要想彻底解决国中户籍有名无实、佃户背井离乡四处逃逸的状况,就必须裁撤了募兵制,否则,他在江南再多的举措,不过是扬汤止沸。而要裁撤募兵制谈何容易!各地的禁厢两军多达百万!一旦急速裁撤,就不是京城动乱,而是天下大乱了!
此题何解?
蕴月觉得难解!
那边看完公文的王云随清了清喉咙,说道:“近日在下觅了旧日方严大人的革新方略,大人,贷苗法、均输法、免役法等诸法中,窃以为,唯独免役法是利国利民的,但损地主豪户益重。”
蕴月点点头。小时候他师傅也曾拿着方严的革新给他讲授,那时懵懂不知,如今是知道了。方严当年真是什么狠用什么,免役法对减轻平民负担确有明效,但平民减轻的负担却悉数落到地主头上,如此,天下的地主豪户还能饶得了方严?
他不能这么干!至少目前不能!此念一生,蕴月灵光一现,便微笑道:“陛下不曾提及革新,我等自然不可如此。先生放心,且看看小爷我如何让他吃个哑巴亏!”
第二日,杭州府与姑苏府仍有零星械斗,但双方谈不拢,仍在对峙。
蕴月不动,他在等。他相信贺一帆绝无可能亦无心解决此事,他等的是他横空出世的机会。
到了五月十二日,朝廷发下丧报,太皇太后薨,举国服丧二十七个月。与此同时抵达的还有皇帝陛下的赦令:文坛领袖林泓即刻终止流放,返京述职。同时被赦免的还有林泓同样闻名于世的三位门生。
蕴月咋闻此消息,心中一喜,暗叹一句:天助我也!
旋即,草庐披麻,举国哀恸。
☆、旷如远山
五月中;扰攘姑苏、杭州两城多日的械斗终于因为太皇太后的丧事而停歇。
双方各有死伤;两城知县未免有渎职之嫌,连杭州府知州亦不可免。蕴月作为江南六路转运使,负有监察官员职责,此时堂皇登场。
十三日;惹事绣女、两城豪户代表、两城知县;杭州知州贺一帆以及蕴月齐集知州衙门。
一堂的人都黑着脸;那绣女五花大绑,竟丝毫不损其相貌清丽。蕴月扫过一眼;又想起他的阿繁。这姑娘比阿繁白皙,那也是因阿繁淘气不避阳光的缘故;这姑娘深紫比阿繁纤瘦,可没阿繁那灵动劲;这姑娘相貌过于柔美;不及阿繁生动
他压根无心听堂上一众大老爷们刀来剑往的交锋,只怔怔的看着那绣女,满心里想的都是阿繁。
不一会王云随悄悄推了推他,他回过神来,发现知州贺一帆淡笑里含着一缕轻蔑的看着他。他耸了耸眉,环顾一周,发现除了那绣女红了脸,一身羞态外,别人都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蕴月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端了茶,饮了一口,随即从容站了起来,抖抖官袍,略向贺一帆致意,然后才说:“此事,贺大人身为一州长官,自当全权处置。下官不过监察一番。”
贺一帆原本仗着与江南世家的交情,也不怎么把蕴月放在眼里,眼下看见蕴月似对绣女有些色心,就更轻看了蕴月。但他考虑到蕴月在御史台出身,好歹也是景怡王养出来的人物,便也想略略笼络住蕴月,好让蕴月在上呈御史台的公文中将此械斗一事带过,又不得罪了景怡王,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江大人过谦,您监管着本官辖地钱粮,本官固然不敢过于劳动江大人,但若江大人在场,也好让两位知县大人宽心。”
蕴月眉头一挑,暗骂一句,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嘿嘿一笑:“如此,贺大人,下官有两句话,想与大人单独谈,你看如何?”
贺一帆眉头一皱,点头道:“也好。”
说着两位官老爷转进了屏风。
“绣女既是姑苏人,何故到了杭州府,又何故杭州知县与姑苏知县束手无策?”,蕴月皱眉,挠头,杏眼无辜。
“这江大人不知?”,贺一帆暗骂蕴月明知故问,又正经八百的说:“江大人,此事还有赖您多周全,您知道杭州、姑苏两地出的布帛,天下之冠,若两家闹将起来,来年的布帛上缴”
红果果的拉他下水、玩威胁啊!蕴月眼眸一转:“嘿!”一声笑,话音刚落,蕴月又变脸:“贺大人,杭州城的户籍你敢拿出来让下官对一对?”
贺一帆一凛:“江大人说的什么话?”
蕴月悠然笑道:“杭州府治下多少户籍,本官一点,贺大人可敢保证都有明白无误的人到了本官跟前?”
贺一帆嗤之以鼻,轻笑道:“哦?绣女户籍就在姑苏府,如今正是想求江大人判一判着绣女户籍。”
哦?贺一帆果然老于官场!咋一听蕴月问户籍,贺一帆答户籍,可细一辨,牛头不对马嘴,但深谙此事之人分明又明白这顿刀枪,说的,就是一回事!
蕴月挑挑眉,面上笑容愈加可亲。好嘛!与他绕口令?再下一步就要威胁他今年江南六路的钱粮赋税了?!蕴月绕着贺一帆走了一圈,痞痞的语气:“贺大人,小江知道您下一句话想说什么,倒也不劳贺大人多费唇舌。小江我连刑部的大牢都蹲过,倒盼着当今把我这官撤了,好让我回京享福。”
贺一帆皱眉。
蕴月话锋一转,仍笑嘻嘻的:“贺大人,您想必在江南有大树好乘凉,可您朝中无人?您不知道如今朝中谁圣眷优隆者?”
“下官用心尽力办差,何必计较皇上看重谁?”,贺一帆话说的堂皇,可惜在蕴月眼里,不过是色厉内荏。
“哼!”,蕴月嗤笑:“下官爹爹,月前复了亲王爵,您知道?如今朝中枢密院副使吴启元、兵部主事裴向秀,皆是日日伴驾之人。”
“军务大事,下官一方父母官,尚且不用越俎代庖!且,景怡王只怕不曾料想江大人领了他老人家的名头出来行事?”,贺一帆袍袖一挥,就要走人:“若江大人别无他事,下官要去处理前堂公务!”
“下官所言,乃是指向陛下今后军策!”,蕴月收了痞气,朗朗而言,喝住贺一帆:“知州大人!文氏谋逆,京城禁军株连者,数以万计!陛下断无可能再信任旧日京城禁军!可料见,步军司、马军司、殿前司三衙,将逐渐撤换。届时贺大人,您说皇上会如何安排?”
贺一帆脚步一顿,回首,看到蕴月负手而立,面上微笑,似料事如神。贺一帆心中一凛,暗道,禁军裁撤与他何干?但蕴月一身风度,大异于往日的唯唯诺诺,到底看小了这位小相公么?
“江大人何意?”
“下官的意思”,蕴月踱了两步,复又笑嘻嘻:“盼着贺大人增加户籍,自然而然就增加江南六路赋税钱粮。”
贺一帆皱眉冷哼:“本官不明,江大人此举无异于敲骨吸髓!”
蕴月看着贺一帆,又走到他跟前:“贺大人,禁军仅京城一处就达四万众,除去死伤,也至少在两万余,陛下若有心裁撤,总要为这些人安顿些出路。哎呀!两万余人,再加上其家眷,少说也得到了十万吧下官行走江南两月,得知江南竟多有肥沃荒地嘶~若陛下知道江南富庶之地尚有如此多的荒废良田,您说,陛下会如何办?”
贺一帆倒吸一口冷气:“你!”
“哎!”,蕴月又苦了脸:“我也知道绣女一事,贺大人委实难办,下官倒也有心给贺大人出出主意,只是小江也得照着御史台定下的章程办事。哎,贺大人不知,御史台慕容大人往日是极好交道的人,但孙大人英勇就义后,陛下日夜思念,台中诸大人义愤填膺啊!如今慕容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小江轻易不敢言语啊!贺大人,您说是不是?”
贺一帆料准蕴月被贬出京,无直接上折皇帝的权力,又以为蕴月的直属领导慕容凌是江南慕容家的人,便想半是压制半是拉拢的让蕴月在江南失语,好让江南一地纹丝不动。
但他算错了!一错在,孙继云走后御史台空虚,几个老伙计经历了战火洗礼,空前团结。想来连张挺那样的老实人都甘愿为他江蕴月蹲大牢,你贺一帆又是那根葱哪根蒜?何况慕容凌新官上任,皇帝又看重,谁敢这时候去碰御史台的霉头?二错在,错看蕴月下江南背后、皇帝的真正用意。文氏谋逆,旁人撇清都来不及,你区区贺一帆敢这时候跟皇帝的军国大策拧着干?不怕皇帝挥着谋逆的大棒把你收拾了,你就试试看!
贺一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暗地里咬牙切齿,偏生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江蕴月。看样子,他若不重新清查逃逸户籍,搞不好皇帝真把那十万人迁徙到江南来开荒!真要那样,他这父母官就要当到头了!江南一处的世家肯定要把他撕了
贺一帆忍着气,心思转过百转,前一刻以为蕴月恐吓他,下一刻又不敢轻易否定,文氏谋逆,诛九族的大罪啊!哪怕牵涉半分,只怕也他瞬间换了夏阳般灿烂的笑容:“江大人一番指点,本官受教了!”
这不就是了,识相一点,大家也不用撕破脸皮嘛!蕴月笑嘻嘻:“贺大人,今逢太皇太后薨,举国哀痛,小江自当上表陈情,求免去江南一地新增户籍三年徭役。陛下仁孝,想必有望。贺大人以为如何?”
贺一帆一听,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江蕴月竟不同于旁的转运使,话里话外竟可直达天听!喜的是,这位江小爷行事果然是极通人情的!免了三年徭役固然没有他什么好处,可好歹让他办事好办,这也算天大的人情了!
到了此处,贺一帆折服:“如此!当真多谢大人体恤!”
江蕴月点点头:“如此,想必外间的官司也不算什么官司了?”
蕴月一点,贺一帆老于官场立即明白:“自然,还请转运使大人安心!”
如此,蕴月领着王云随、豆子又逍遥的回到草庐。
湖风细细,吹散了些许疲惫。蕴月看见外面骄阳似火,在湖面逼出鳞光万丈,难以直视。蕴月半掩了轩窗,更灭了出去游玩的心思,只在书案上随手拿了茶来饮
才一口,蕴月就喷了出来,娘的,搞什么!那么苦!
蕴月心烦,细细看去,发现江心白茶盏里绿油油的蕴月汗毛一竖,跳起来喊道:“是谁!是谁!”
瑛娘闻声闯进来:“什么是谁?小爷怎么了?”
蕴月拿着茶盏,心烦意乱的问:“莲心茶?你怎么知道的?她在哪?”
瑛娘愕然:“小爷知是莲心茶?如此,不要怕苦,饮一些。这几日瑛娘看你夜里睡不好,怕你心火大。”
蕴月不肯信瑛娘,心里冒火,又觉得伤心又觉得愤怒。莲心茶,旧日她逼他喝过,苦死了。那时他不过孟浪说了一句话冒犯,她就闹别扭,还是他迁就的她。他知道,她时刻就在一侧看着他,他知道!不用拿着什么证据他也知道!
可她为什么避着他,究竟他做错了什么?
蕴月满心的火气,满满的逼着,忍不住就朝瑛娘发:“我知道你们都有事瞒着我!她明明在这儿,可就是不出来见我。既如此,她是想撒手?那好!便撒手,也不必躲着不见我,也不必花些巧宗!什么莲心茶,小爷受不起!”
说罢,哐当一声,莲心茶泼了一地,蕴月转身就走。瑛娘看着满地的莲心满地的瓷片,看着蕴月的背影,话都说不出来。
那边豆子听了声音也进来:“怎么了?”
瑛娘委屈,撇撇嘴,蹲□子收拾。
豆子拍着脑袋:“这是怎么了?连你也不说话?”
瑛娘站起来,一捧盘的碎瓷往豆子怀里送:“小爷的脾气一上来就不得了!上回在翠雍山,审我跟衙门里审犯似的。”,说罢复述了蕴月发的一通脾气。
豆子一手接了一手挽着瑛娘,想了想,竖着眉毛说道:“哼!小爷说得对!既扭捏想不通,那就撒开手,何必掉靴鬼似的跟着。”
瑛娘嗔了豆子一眼,甩开豆子:“不能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