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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当你碰到不要脸的章鱼时,就可以把他当〃猪只〃来教训。』
「呵呵,蔡桑,你这样乱教,我当真怎麽办?」
後来矢野浩二仍会藉机纠缠着AmeKo,不过AmeKo没给他任何机会。
和田有次看不过去,劝AmeKo说:
「同样是在台湾的日本留学生,彼此联络一下感情也很正常呀。」
「我偷偷告诉你哦——」AmeKo忍住了笑:
「蔡桑说矢野是猪只,一定要诛之。」说完後,AmeKo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会被这个中文老师带坏。」和田虽这麽说,但还是陪AmeKo一起笑。
1995年的农历春节来得特别早,1月31日便是大年初一。
小年夜那天,我一大早就该回家。临行前,拨了通电话给AmeKo。
『AmeKo,我要回家过年了,先跟你拜个早年。』
「那你什麽时候回台南?」
『起码也要一个多礼拜吧!』
「啊?好久哦。」
『嗯,的确好久。』
自认识AmeKo以来,从未有过如此长的分离时间,
我感觉就像用同手同脚在走路般地不自然。
大年初二清晨,天空飘起细雨,我不禁想起了AmeKo。
AmeKo在台南好吗?这种下着小雨的天气,她一定很兴奋。
做学生的我,该打个电话向老师拜年吧!
「你好,我是板仓。请问找哪位?」
『AmeKo,恭禧发财!』
「你——你是蔡桑?」
『Hai! Happy New Year! ITAKURA 桑。』
「蔡桑,我——我好高兴听到你的声音————」AmeKo突然抽噎了起来。
『怎麽了?心情不好吗?台南没下雨吗?』
「台南虽然下雨,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有点怕。」
『和田与井上呢?』
「她们都到台湾朋友家里过年了。」
『你怎麽不跟着去呢?』
「我跟那些台湾人不熟。而且我不知道在台湾过年时,所有人都跑回家。」
AmeKo委屈地说着。
『别怕。我马上回台南陪你。』
「这样好吗?你不用陪你家人吗?」
『没关系,反正忠孝不能两全。』
「这哪是忠孝不能两全?你这叫不忠不孝吧。」
AmeKo终於笑出了声,但还是不放心地问着:
「你会不会被你家人骂?」
『不会啦!反正我在家里也是无聊,我去找你玩。』
「嗯。A…Ri…Ga…Do。」
我回到台南时,已经是晚饭时分。
过年期间很多商店都没营业,於是我到超市买了一些东西,
然後邀AmeKo过来吃火锅。
那晚一直下着小雨,AmeKo的心情很好,虽然电视节目很无聊。
後来我们乾脆到阳台上听雨声。
随着雨声的旋律,AmeKo也轻声地哼着歌。
『很好听的歌,这是什麽歌?』
「这是美空云雀唱的大坂季雨。」
说完後,AmeKo突然学起美空云雀唱歌时夸张的手势和表情:
「Dai…Te…Ku…Da…Sai,A—— Osaka Si…Gu…Re(请拥抱我吧。啊!大坂季雨)」
很少看到AmeKo类似耍宝的行径,我不禁被逗得笑了起来。
但唱到So…Ne…Za…Ki(曾根崎)时,她突然停顿下来,然後叹了一口气。
『想家了吗?』
「嗯。我刚好住在曾根崎附近,唱着唱着就开始想家了。」
我其实很想问她什麽时候回大坂?却又不想听到答案,只有沈默着。
「蔡桑,」AmeKo打破了共同的沈默,兴奋地说:
「大坂很好玩哦!下次我带你叁观丰臣秀吉建的大坂城,再到四天王寺去逛,
那是日本最古老的官寺。然後我们还可以去吃全日本最大的章鱼丸子——」
AmeKo眼睛一亮,好像我们已经置身在大坂的感觉。
『日本,好像很远——』说完後,我在心 叹了一口气。
「12点了,好像有点晚。我该回去了。」AmeKo淡淡地说。
『等雨停吧!』
「嗯。雨好像快停了。」
『唉——本是缠绵夜,雨停何太急。』
「呵呵,你是不是在学曹植那首七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你猜中了,厉害厉害。你要不要破曹植的纪录,在七步内也完成一首诗?』
「别开玩笑了,我根本不行。」AmeKo笑着摇一摇手。
『未必喔!我走慢一点,而且死都不跨出第七步,一定让你破纪录。』
「呵呵——哪有这样的。」
『书上并没说曹丕那七步是怎麽走的,搞不好也是走得很慢。』
我先将左脚高高举起,然後定格:『AmeKo,赶快想喔!我要跨步了。』
AmeKo陷入沈思,我则夸张似地用超级慢的速度,做出走路的分解动作。
跨出了第七步,左脚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只用右脚支撑的我,在快要失去平衡前,终於听到AmeKo开口:
「大坂归期未可知,连绵细雨有终时。何年同此缠绵夜,共话阳台举步迟。」
听到〃举步迟〃时,我哈哈笑了两声,终於将左脚放下,走了第七步。
『AmeKo,恭喜你破了曹植的纪录,完成了一首六步半诗。』
「呵呵——这是由《夜雨寄北》得到的灵感,谢谢蔡桑的配合与教导。」
其实雨早停了,但我们对於离别,似乎都觉得〃举步迟〃。
『AmeKo,明天去看电影好吗?』
这次打破沈默的,是我。
AmeKo先是愣了一下,彷佛没听清楚似地问:「什麽?」
『Read my lips——看…电…影。英文叫 see movie。』
AmeKo笑了笑,然後点点头。
我本来想看西片,因为贺岁的国片通常很无聊。
但AmeKo说看国片还可以顺便练习中文。
「寓教於乐嘛!」AmeKo愈来愈习惯应用中文成语。
我们看了周星驰演的〃齐天大圣东游记〃,我差点睡着。
「不是叫西游记吗?」
『这是故意乱取片名的,别理它。东游就只能到日本而已。』
天气虽然阴,但并不觉得冷。於是我载AmeKo到安平吃虾卷看夕阳吹海风。
回程时,突然下起了雨,我把雨衣从机车行李箱中取出:
『只有这件雨衣。我们一起穿,你在我背後要躲好喔!』
「啊?你邀我共穿这件雨衣吗?」
AmeKo彷佛很惊讶,犹豫了一会,然後腼腆地笑着。
『是啊!咦?你为什麽脸红?』
「我哪有——」後面的话我听不太懂,因为她已钻入雨衣 。
回到成大附近,雨势转小,我带AmeKo到光复校区对面的梦梦园喝饮料。
『呼——先休息一下。你有淋到雨吗?』我喘了口气。
「没有。你的雨衣满大的。」AmeKo擦了擦汗。
『躲在雨衣 一定有点闷热,我们喝冷饮吧!』
「嗯。谢谢。」
AmeKo给了我一个温馨的笑容。
「蔡桑,我说个发生在日本战国时代的浪漫故事给你听。」
『是武田信玄和诹访湖衣这两个人的故事吗?』
我点了两杯西瓜汁,将看起来比较满的那杯端给她。
「不是。这是我家乡的一个传说故事,很浪漫哦!」
『好啊!我洗耳恭听。』
「西元1615年,庆长20年,德川家康从二条城出兵,三天後攻下大坂城,丰臣秀赖自杀,史称大坂夏之阵。之後日本战乱终止,开创了江户幕府时代——」
『你怎麽讲到了日本战国史呢?』我打断了AmeKo的话。
「呵呵,你别心急。大坂夏之阵中,丰臣秀赖军中有名的武将木村重成,也在此役战死。木村重成麾下有位姓加藤的武士,在战乱中离开大坂,向南逃至和歌山县境内,也就是我出生的家乡附近——」
『怎麽日本武士打败仗不用切腹的吗?』
「只要打败仗就切腹,日本武士早死光了,战国时代也不会持续一百多年。」
『是是是。老师说得对。』我为我的失言微笑着。
「呵呵。加藤那时身上有伤,躲在一间寺庙中。也就在那间寺庙,加藤认识了一位女子。不过这位女子姓什麽我不知道,也许根本没有姓。」
『根本没有姓?』
「古代日本人除了武士阶级和朝廷官员外,一般的平民是没有姓的,通常只能叫阿X。当然有钱的商人是例外。」
『然後这位加藤武士跟阿X女子发生了什麽事呢?』
「呵呵,她不叫阿X女子,我们家乡的人都叫她雨姬。」
『雨姬?为什麽要叫雨姬?这跟你的名字雨子好像。』
AmeKo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据说他们是在下雨时邂逅的,後来发展出一段恋情。只可惜女方家人和村民都反对他们在一起,所以他们只好决定私奔,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不过他们的行踪被发现,慌乱间逃到一座悬崖附近,加藤失足跌落,雨姬大叫了几声加藤的名字,然後也跟着跳落悬崖。」
AmeKo讲故事的口气虽然很平淡,但我却被感染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之後连续下了七天七夜的雨,白天雨势猛烈,晚上飘着细雨,人们传说白天是加藤的哭泣,晚上则是雨姬。雨停後村民在悬崖下发现他们的尸体,就把俩人合葬在一起。这也是我们叫那位女子为雨姬的原因。」
我点点头,表示恍然大悟。
「久而久之,在我的家乡就有了一种传统。」
『什麽传统?』我喝了一口西瓜汁顺势发问。
AmeKo看了我一眼,然後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出:
「我们家乡的男孩子若要向女孩子表达爱意,又不太敢直接表达时,可以选择在一个下雨天,邀女孩共穿一件雨衣。」
说完後,AmeKo露出她的虎牙开心地笑着。
我大惊失色,差点将西瓜汁喷出,急忙分辨说:
『AmeKo,我并不知道有这种传统。』
「呵呵,我当然知道。不知者不罪嘛!蔡桑,这句成语对吧!」
『害我刚刚差点吐血。』我指了指手上的那杯红色西瓜汁。
『不过这个传统也有点扯,加藤和雨姬的故事怎会联想到雨衣呢?难道说穿上雨衣後加藤就不会失足摔落悬崖?』
「因为年代久远,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这只是流传在我家乡的传统而已。」
『你们家乡的人想像力真丰富。』
「中国人想像力更丰富,就像屈原因为忧国忧民而投身汩罗江,他也没叫以後的中国人要在端午节吃粽子呀!更没料到从此中国就多了粽子这道美食。」
『嗯,有理。看来以後不能随便邀你共穿雨衣了。』
在我和AmeKo相视微笑中,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大年初四开始,天气变得晴朗,温度也开始回升。
这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我载着AmeKo在台南市到处逛逛。
虽然AmeKo已经来台南半年了,但她似乎对台南的一切仍充满好奇。
尤其是台南的夜市,她特别喜欢逛。
「在日本,几乎没有所谓的夜生活,商店很早就关门了,街上很冷清。」
AmeKo很羡慕地说:「住在台湾,真是幸福。」
接连好几天,我跟AmeKo到处乱晃。
『我们去看海,好吗?』
「当然好呀!」
台南走遍後,我带她往北到我出生的海边:嘉义县的布袋。
「布袋在历史上有发生什麽事吗?」AmeKo面对着大海,转头问我。
『布袋只是小地方,哪能发生什麽事。』我笑着摇摇头。
其实在1895年,日军混成第四旅团即由布袋港登陆,经曾文溪,直逼台南。
但我不想在AmeKo面前提到民族间曾有的冲突。
「和田明天就回台南了。」AmeKo彷佛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真是个噩耗。』我则做出扼腕的动作。
「什麽?」
『这样明天我再约你出来时,她一定会死皮赖脸地跟着。』
「呵呵,你怎麽这样说她?她只是会不择手段地跟着而已。」
AmeKo说完後,突然为自己的顽皮大笑了起来。
『没错,她的罪行真是令人发指。』
「呵呵,是罄竹难书吧。」
原来和田还有这个好处,可以让AmeKo练习成语。
放完了年假,学校也开始上课,我跟AmeKo猪年的第一堂课,也该开始。
很巧的是,这天刚好是元宵节。
一改连续好几天的晴朗气候,这天清晨的气温骤降了六、七度。
下午并有间歇性的雨。
我跟AmeKo开玩笑说,选择今天开课算是天意。
『AmeKo,今天是元宵节,待会下课後带你去看烟火?』
「Man…Zai!蔡桑,A…Ri…Ga…Do。」
『现在是中文时间,不可以讲日文。』
「对不起。因为我太高兴了。」AmeKo吐了吐舌头。
『既然今天是元宵节,我教你一首有关於元宵节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