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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议事的鼓声响起,却沉闷压抑,文臣武臣分立两旁,燕王端坐于主位,帝王的威严未改,只是添了几分冷冽的神色,不愠不火的语气宛若锋利的刀剑,直至那人的胸膛,“军师昨日何故晚归?”
风飘絮出列答道:“昨日臣身陷于敌营,后趁人不防,侥幸逃脱。”“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简直一派胡言!”质疑的语气让帐内的所有人都暗自在心内犯起了嘀咕,“主公,莫非不信臣所言?”
燕王的面颊上浮现出狰狞的笑,“齐军水寨守备
森严,你是如何趁人不防,即便是一时不察,水寨上的守军怎么不会发现你,除非有齐王的令牌才能通过,且风高浪急,没有船只,你又是如何侥幸逃脱?”
燕王又从桌案上掷下那些私通齐国的书信,“这些与敌国来往的书信,你又作何解释!”
连番抛下的问题,不可质疑的书信,让帐内的所有人心头一震,在他们心中,风飘絮是九天之上的素娥,清明得没有一丝瑕疵,纵然铁证如山,也没有几人会相信。“臣没有做过的事,不会承认。”
“混账东西,还敢狡辩!”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色的手掌印,倒添了几分血色,燕王不知道自己这一巴掌是如何打下去的,或许是太让自己置身其中,反而伤了至爱之人,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隐约的痛楚从掌心开始蔓延,看到那人红肿的左颊,心像被撕裂了一般,静静地滴着满含痛苦的血液,维持大局的心理又回到他身上,他要继续演好这场戏,最终背过身去,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一道斩令生生被掷在地上,“拖出去,午时行刑。”
众臣皆乱了神思,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独有云琮出列答道:“主公,臣不敢扰了主公执行法令,三妹虽有错,但请主公念其往日功勋,饶她不死。”
秦怀远从最末尾站出,瘦削的身形映着冬日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庞,唯有那一双眸子含着坚定果决的目光,“主公请顾念往日君臣之情,饶过军师。”
轩辕寒靖也带着一班武将出列,军中特制的靴子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把整个营帐都震起来了, “主公,臣等深知军师为人,她断不会做出这等私通敌国之事,请主公明断。”“请主公饶军师不死,望主公从轻发落。”
巨大的哀求声溢满了整个中军大帐,也飞向了外面的天地,呼啸的北风突然袭来,刺骨的寒意悄悄钻进燕王的衣衫,让他全身一颤,“革去风飘絮军师一职,重杖四十;若再有求情者,与她同罪。”他几乎是咬着牙才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冷冽的声音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抑制了所有求情的呼喊。
风飘絮迈着坚定的步子踏出营帐,羸弱的身影刺痛了燕王的眼,他不知那是空气中的水雾还是自己的泪花,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至,那挨过打的半边脸一阵麻木,她竭力忍下这痛楚,向受刑的方向走去,已近隆冬,她的外衣也被褪去,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衣衫,无情的北风轻松地把冷意传送到她的全身,光秃秃的树木飘零下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几只老鸦凄惨的叫声更添几分悲凉。
风飘絮以曾经觉得屈辱的姿势伏在长凳上,静静地等
待痛苦的来临,却仍是呼啸的朔风一阵一阵掠过她的衣衫,她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那些执刑军士呆愣在原地,噤若寒蝉。“怎么还不动手?”
“军师”清亮如明月的眸子依旧含笑,却让那些军士更加难受,“我此时已不是军师了,你们不可违犯王令,执刑吧。”
两个士卒狠下心一杖一杖地打下,她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不仅是那种幼时就形成的倔强支撑着她,亦是怕那人听到而在潜伏的细作面前露出马脚。身上火烧火燎的疼痛,身子仿佛裂开了一般,麻木之感让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营中将士在战场上拼杀所受的伤痛,应该要比这痛得多吧,想到此处,她心中有一种释然的快感,又望向对面营帐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暗暗在心中说道:“主公,千万小心”
一杖杖如滚水般交叠而下,冷汗密密麻麻地布满额头,中军大帐里的臣子听着军棍此起彼落之声,心也跟着那板杖起起落落,冷冽的寒风把他们头上沁出的汗水变成了冰冷的水珠,沿着鬓角滑落下来,燕王表面装得平静,暗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抓出一片猩红,那声音将他的心一片一片地撕碎了。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等到全部打完,她的背后覆上了大片的血红,如妖艳的芍药肆意开放,直到那炫目的红染遍后襟,冷汗挂在额角,如停留的露珠,晶莹却叫人时刻担忧它会不会掉下来,下唇多处被咬破,嘴角溢出一丝红色的液体,苍白的面颊此刻透露出更加惨白的颜色,只有左颊依然红肿。
一小校飞速跑进中军帐,单膝跪地,“禀主公,刑责已毕。”
众人一片唏嘘,燕王不敢问她的伤势如何,强忍下针扎般的痛楚,冷厉地开口了,“今后若再有人通敌叛国,决不轻饶!”“诺。”声音此起彼落,如阴沉的天气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风飘絮因被撤去军师一职,所以已搬出偏帐,挪到了更为边远的营寨中,帐外的军士名为守护,实为监禁,杜怀匆忙来到营帐之中,风飘絮伤在□,因此他也只能隔着围屏切脉,“婵娟姑娘,看军师伤势如何。”
婵娟在帐中早已听得杖责之声,却万万没有料到那受刑之人竟会是她的姐姐,怪不得不发一丝声响,这与她战场上的谈笑自若如出一辙。她小心翼翼地撩开风飘絮后面的衣襟,却发现衣襟与皮肉快要粘连到一起,趁着她昏迷的当儿,连忙把这二者分开,狰狞的血红刺伤了她的眼,一滴晶莹的泪悄然而落,却只冲淡了那件血衣上的一点儿猩红,声音也变得哽咽无力,慢吞吞地说出了那句话,“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围屏外的杜怀叹了口气道:“军师脉象
虚弱无力,是失血之状,再加上素日劳累,这病越发重了。婵娟姑娘,你马上清洗军师的伤口,这儿有一瓶金疮药,等伤口洗净后就给军师用上,在下先去熬药,药熬好后会遣王伍送来,请姑娘伺候军师喝下。”
杜怀走后,婵娟再也不能抑制心中的泪水,如决堤一般,再也没了关防,她褪掉那人的血色白衣,用清水仔细地擦拭着她的伤口,清水骤然变成了血水,婵娟不忍再看那件血衣,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它丢了出去,血衣在空中划下哀伤的弧度,却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悄悄把那件血衣捡起,阴寒的朔风不肯放过他,把衣服的血腥味道刺入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痛苦极了,平常极灵巧的腿脚如今竟迈不动一步,呆呆地看着那座营帐,“飘絮姐姐,我不是存心害你的”站得久了,冷意袭遍全身,他包裹了那件血衣,以最快的速度一闪而逝,消失在冬日的冰冷空气里。
☆、易容装束探心意 夤夜布兵败齐军
夕阳西下,冬日的阴沉迷雾没有挡住那灿烂的霞光,原本红艳似血的晚霞此时在沉闷的云层中戴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反而透露出可爱的粉色,水寨中齐军都换上了棉衣,驻守在城楼上的士卒冷得有些发颤,便跺着脚,往手心里传递温暖的水雾。
小小的人影驶着船靠近水寨,雾气挡住了那人的视线,窥探的目光始终看不清那张在迷雾当中的脸,“尔是何人?”
那人声音洪亮,如拨开云雾的一把钥匙,解开了所有的疑团,“忍辱负重。”那是齐军内部细作特殊的暗号,水寨上的守军知是暗藏于燕军内部的细作,便打开寨门放行。
水寨中的整肃一如往昔,那人径直进入中军大帐,无人阻拦。齐王正襟危坐,手中的毛笔蘸着如血的朱砂在公文上划下霸气的字体,管宁坐于旁边的一张小案几上,也批复着些公文,温润谦和的君子容颜下,暗藏着深深的疲累。“拜见主公。”
齐王抬头看去,面容上的疲累化作淡淡的笑意,“燕王处有何动静?”
那人恭敬地答道:“燕王搜得那些通敌书信,召风飘絮问话,风飘絮不能辩解,燕王本欲杀之,奈何众臣求情,便免她军师一职,并杖责四十,如今被软禁在边远的营帐中。”
管宁抬头向齐王看去,那双眸子中迅速闪过一丝痛惜,转瞬即逝,管宁心中已知□,便向立于阶下那人问道:“情况是否属实?”
“在下亲眼目睹,且有凭证。”他从怀中拽出了那件血衣,递到了齐王的桌案上,炫目的红色,扎进了齐王敏感的神经,他呆愣地看着那染红的后襟,腥味儿和衣服上残留的墨香全涌进他的鹰钩鼻,手已经不自觉地痉挛起来,原本黯淡的眼睛在那一刻突然焕发出奇特的光芒,并透出血红的颜色,宛若一只吃人的猛兽,他把那血衣重重地拍到桌案上,墨砚激起了一点红色的朱砂,溅到了刚刚批复好的公文之上。“慕容昭!”
管宁理解他现在有多愤怒,他示意那人再回敌营,那人应允而退,他则跪于廊下,“主公不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当务之急,是该遣一精明干练之士去打探风飘絮的意愿,如果她有投靠我们的心思,便可与她联手。”
齐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去。”管宁耳边如同响起一个炸雷,“主公为齐国之主,怎能轻易涉险,还是让别人去为好。”
云绮罗翩然而来,裙摆摇摇,好似一朵永不凋谢的青莲,将一杯香茗置于案几上,刚要退下,却被管宁叫住,“姑娘留步!”
云绮罗美眸流转,回眸一笑百媚生,“管大夫有何事?”管宁谏道:“主公可让
云姑娘去探风飘絮的口风,风飘絮四年前曾捡回一女,名为婵娟,主公可用先王之术为云姑娘易容。”齐王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件血衣,“也罢,就依你所言。”
夜深了,偏帐内烛火依旧摇曳,李菁逸在孟津渡口防御敌军,风飘絮被撤职,云琮只得与秦怀远并几个书吏处理军中事务,每天来往于军营和水寨之间,好不辛苦。眼圈周围染上一层淡淡的黑纱,颧骨凸显,温润如玉的面颊早已被疲累侵蚀,却仍像永不停歇的机器,连写字的动作都变得机械化了,直到批复完最后一份公文,僵硬的身体才觉一阵酸痛,他无力地抬起胳膊,复又想到那人,便硬撑着想那边的营帐走去,一阵冷风袭来,他才想起忘了披外衣,仰望天空,月亮和星辰都藏匿了起来,他轻抚着有些发颤的身体,随口叹了一句,“月若无恨,月长圆。”
此时却觉得被温暖包围,原来婵娟送来了外衣,“你怎么来了这里,三妹的伤势如何?”
婵娟退后几步,如出水芙蓉的容颜还带着些许泪痕,眼睛也红肿得不成样子,“姐姐担心子初哥哥太过忙碌,便遣我过来看看,我因见天气严寒,哥哥未着外衣,因此送来,姐姐被打得皮开肉绽,现在已止住了血,也用了药。”
云琮轻叹,“我此时已处理完全部公务,带我去看你姐姐吧。”“诺。”
“你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吗?”声音温和平静,宛若波涛不惊的湖面,“知道,只是这样的代价,我再也不想她付出了。”
云琮轻拍她有些颤抖的双肩,“放心。”刚入营帐,只见董辰,周谨侍立在风飘絮榻前,“夜色已深,你们先回去,我与都督有要事相商。”董辰道:“军师保重。”
周谨道:“军师千万爱惜自己。”“知道了。”云琮见两人眼圈红肿,心下明了,又看到那人有着多处伤痕的下唇,心中一阵刺痛,“若是疼的话喊出来便是了,还这样忍着,你是存心让那二人难过吗?”
风飘絮觉得眼中泛酸,却还是笑着,“本来是想让他们不必担心的,哪里料到会如此。”云琮嗅着帐内残留的药香,“你啊,都这样了,这张嘴还是不饶人。”
“也顾不得许多了。”云琮看着她苍白的面颊,左颊还是肿着,眼睛却永远纯净如一汪澄澈的水,不沾染一点尘世的污浊之气,“既然你行此计,如果只泛于表面齐王定不会相信,那些通敌书信是齐王暗使人放入你营帐的吧。”
风飘絮理了理鬓边杂乱的发丝,因不便起身,便一直伏在榻上答话,“而且这细作定在营中。”云琮剑眉微蹙,“三妹为何如此肯定?”
》 风飘絮道:“我营帐内有我和婵娟的两只箱子,且我的放于里间,不易搜寻,若不是熟悉我营帐之人,怎会如此准确找到我的箱箧所在?”
云琮压低了声音,“据我看来,这人极有可能是訾议。”风飘絮呆了一刻,继而目光坚定,散射出清冷的光芒,“不会是他。”
云琮显然有些急躁,他不知他的三妹为何对这个少年如此信任,“你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