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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纪氏之所以在儿女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便是为了让儿女有个是非观,知晓远近。丈夫婆婆偏心,自己辛辛苦苦的养大的儿女,一定要跟她一条心才好。
主院里,母女二人说着知心话,宋嘉诺到老太太院里请安。果然老太太的神色不大好,不过,见着小孙子,老太太还是打起精神与小孙子说了几句话。
宋嘉言道,“我听说,学里先生常赞二弟呢。”
宋嘉诺是个谦虚的孩子,忙道,“大姐姐,学里同窗比我强的有许多,先生是见我年纪小,哄我几句而已,当不得真呢。”
孩子永远是自家的好,老太太执拗道,“那怎么先生不哄旁人,可见我家诺儿念书就是好的。”
宋嘉诺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上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羞涩,宋嘉言笑问,“二弟可学了什么新文章了,背来给祖母听听。”
老太太先摆手,道,“背了我也不懂。”老太太从未上过学念过书,字不认得一个。
宋嘉言嘴快道,“您可是状元之母,谁敢说您不懂呢。”
老太太“扑哧”便给孙女逗笑了,拉着宋嘉言的胳膊笑,“真个促狭鬼。”
宋嘉诺唇角弯弯,觉着大姐姐说话好生有趣。他本就心性聪明,便是年纪小,此刻也知道大姐姐有意逗老太太开心了。宋嘉诺便把今日教的文章背给老太太听,孩子的声音尚带了三分嫩嫩的奶气,听来格外的悦耳动听。
宋老太太听的入了神,待宋嘉诺背完,宋老太太方道,“有一回啊,你爹还小呢,在村儿里秀才家上学堂,我从田里打猪草回来,经过秀才家,就想进去瞧瞧。隔着窗子,正听到你爹爹背书……”慈爱的望着宋嘉诺,拉着宋嘉诺软软的小手儿,宋老太太看一眼宋嘉言道,“就跟诺儿刚刚背书的模样似的,流利极了。我那会儿就想,以后我儿子一定有大出息,我一定能享上儿子的福。这不,我就享上了。”儿孙双全,既富且贵,再忆当年,多苦也并不觉着苦了。
宋嘉诺心性伶俐,小嘴儿也甜,他眨着酷似父亲的大眼睛,道,“老太太,以后我也像父亲那样去考状元,也叫老太太享孙儿的福。”
宋老太太高兴的将宋嘉诺搂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过一时,宋荣也来了,父子女三人陪老太太用过晚饭,见老太太总算止住悲声,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各回各院。
第二日,宋嘉让便带着舅婆辛老太太,以及表叔辛竹笙、表姑辛竹筝回了家。
老姑嫂二人一见面,先是抱头一顿哭,辛竹笙辛竹筝是死了爹的人,都红了眼圈儿。好在有诸人解劝着,宋老太太与辛老太太方好了些,辛竹筝自己眼圈儿微红,劝母亲道,“娘这样,惹得姑妈也十分不好受呢。”
另一边,宋嘉言劝宋老太太,“祖母,我们嘴笨,您劝一劝舅婆,别叫舅婆伤心太过呢。”
一堆人解劝着,两位老太太堪堪收了眼泪,之后才是一家子长辈晚辈的相互厮见过。
辛老太太是个柔弱的性子,此时,嘴里没有半句不好的话,尤其狠赞宋嘉让,说,“若不是让哥儿过去,我又是个没本事的,大小子十二、大丫头十岁,嫂子,我真不知要怎么办了。幸好让哥儿去了,样样帮我拿了主意。”
辛竹笙并不是个伶俐的人,嘴里道,“是啊,是啊。”
倒是辛竹筝一双眼睛灵活的很,以前小时候,她也跟宋荣、宋耀两位表哥玩儿过,只是,后来的印象便浅了。不过,她知道两个表哥都做着大官,威风的很。而且,自己家里受表哥们的资助,慢慢的置了良田,有了产业,在辛家村也是数得着的富户。村里的丫头们见了她,都会露出羡慕又讨好的神色来。
如今,真正到了帝都,到了表哥家里,辛竹筝心中的震憾犹未平息,一双眼睛觉着都不够用。屋里这么些漂亮的说不上名子的东西,还有表哥一家人身上的那种形容不出的高贵仪态,辛竹筝心里又是羡慕,又觉自卑。
一家人说了会儿子话,眼瞅着就到晌午了,宋嘉言温声道,“祖母,舅婆、表叔、表姑远道而来,眼看就要用饭了,不如我先带着表姑去梳洗一番,也叫表姑看看我们的院子,以后长住呢。”
宋老太太笑,“对,对,你带着筝儿去吧。”又对辛竹筝道,“言丫头是你侄女,你长她两岁,你们年岁相当,做个伴儿吧。言丫头早把屋子给你收拾好了,筝丫头,你瞧瞧去,若还缺什么差什么的,跟言丫头说啊。”
辛竹筝小声道,“肯定样样都好的。”细长的眼睛望向宋嘉言道,“麻烦言儿了。”
宋嘉言拉起辛竹筝的手,笑道,“表姑,以后咱们一道吃一道住,总这样客套,怪累人的。”说着,拉着辛竹筝去了自己的院子。
宋嘉言虽小辛竹筝两岁,不过,不知是宋嘉言自幼营养到位,还是天生基因好,她个子高挑,与辛竹筝倒差不多。
小纪氏的衣裳没做好,宋嘉言笑,“表姑的衣裳,太太已命人去做了,只是怕没有这么快。若表姑不嫌弃,我倒是有几件素色衣裳,我们身量相仿,不如表姑试试看?”辛竹筝自己也带了衣裳来,只是,宋嘉言瞧着宋竹筝出今穿的不过是普通绸面的素裙,料子款式都不相宜。于是,便有此一言。
辛竹筝问,“言儿的衣裳定是好的,我哪里会嫌弃。倒是我穿了你的衣裳,你穿什么呢?”
宋嘉言一笑,“表姑莫担心,我还有呢。”
两个说话间,大丫环翠蕊已带着小丫环找了一套全新的素衫来。这也是老规矩了,古人姻亲多,重礼法,大户人家,主子们每年素衫都会做几件预备着,免得临有事抓瞎。
宋嘉言又引辛竹筝到了西侧的屋子里,笑道,“这是我给表姑安排的,也不知表姑的喜好,表姑暂且住着,以后慢慢拾掇也来的及。”
辛竹筝应了,宋嘉言留下个丫头帮辛竹筝换衣裳。
不同于母亲的柔弱与哥哥的老实,辛竹筝倒是有几分心思。她早知表兄做着高官,来前儿特意将最好的衣裳换了,但,直至她踏进表兄家才知晓了什么叫天差地别。
这样软软滑滑又极贴身的料子,不要说穿,辛竹筝根本见都从未见到过。
女孩子,怎会不喜欢呢。可,喜欢的同时,辛竹筝心下又有一种深深的卑怯升起。
惶惑。
不安。
☆、15、兄,弟,姐,妹 。。。
待辛竹筝换了衣衫出来,宋嘉言笑道,“果然是极合适的。”又拉了辛竹筝的手到妆台前,打开一只首饰盒,宋嘉言道,“表姑在孝中,不易用金的,我挑了些银饰,或是珍珠、白玉的,表姑看喜不喜欢?叫小春伺候着表姑梳头如何?”
一件衣裙,辛竹筝接受起来没啥压力,但,这么多的首饰,辛竹笙忙道,“我也有几样首饰,言儿,这太贵重了。”
宋嘉言向来大方,握着辛竹筝的手道,“表姑,都是一家人,何必外道?这是给表姑的,你要不收,就是拿我当外人呢。表姑只管放心用,我还有呢。”
辛竹筝这才感激万分的收了,心脏却是一个劲儿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不但衣裳首饰,便是胭脂水粉之类,宋嘉言也都给辛竹筝单备了一份。辛竹筝是要长住的,这些东西,自然是单备一份更加方便。
辛竹筝的头发重新梳过,发间簪一支银雀钗,辫上束的是珍珠环,手上佩了银镯,腰间悬了白玉,顿时气派大有不同。
及待二人折回了老太太院里用饭,便是辛竹筝的亲娘辛老太太也多看了闺女两眼,感激的话都不知要怎么开口了。
宋老太太格外高兴,狠赞自家孙女,道,“再没有比我这言丫头更周全的了,看她们姑侄就知是极透脾气的。”
辛老太太点头,嘴里不停的说,“大姐说的是,大姐说的是。”
宋嘉言笑,“我从小跟着祖母长大,都是跟祖母学的。”
这马屁拍的,宋荣微微浅笑,见宋嘉让与辛竹笙也来了,辛竹笙穿的是宋嘉让的衣裳,宋嘉让个头儿高大,辛竹笙穿着,稍有一些大了。
及至用过团圆饭,大家说了一会儿话,用过茶,便各回各院歇着了。
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老姑嫂自然有许多话说,宋荣带着辛竹笙与宋嘉让去了前院,小纪氏则与一双儿女回了主院。
一到自己院里,小纪氏便吩咐道,“绿云,收拾两匣子银首饰给表妹送去,就说是二姑娘送给表妹的。”想着辛家可能出身平平,但,小纪氏从未料到辛家人竟是这种景况,穿的尚不如家里二三等的婆子。她早瞧出辛竹筝后来佩戴的首饰都是宋嘉言的东西,小纪氏恨的牙根儿痒,又给这死丫头抢了先。如今,只得补救了。
宋嘉诺说,“母亲,我也去前院看一看表叔吧。”
小纪氏揉着额头,“好,去吧。去问问,你表叔可缺什么,你来跟我说,我再着人给你表叔送去。”
宋嘉诺应了。
宋荣正在书房与辛竹笙说话,无非又是问了些关于舅舅怎么得病怎么调养怎么过逝,又问辛家庄的家业如何处置。得知田亩有方管事看着在卖了,宋荣道,“这样也好,表弟和让儿、诺儿去学里念几年书,之后找个差使,就不要再回辛家村儿了。”
辛竹笙是个实在人,说,“表哥,以前在村里,爹拿银子叫我在秀才的学堂里念过几年书,秀才说,说,说我不是这块料。后来,就没再去了。”
宋荣温声笑道,“就是以后不考什么秀才功名,多认几个字,多念几本书也不错。”
辛竹笙点头,“我听表哥的。”
这边正说着话,宋嘉诺来了。
宋嘉诺向来懂事,说,“父亲,我来看看表叔,看表叔东西可够用。若是表叔缺什么,我跟母亲说,再给表叔送来。”
宋荣欣慰道,“正好,你带着你表叔在家里宅子里逛逛,叫下人认一认,别叫他们怠慢了你表叔。”
宋嘉诺便带着宋竹笙出去逛宅子了。
宋荣看向宋嘉让,问,“你舅公的丧事,可还顺利?”
宋荣规矩严明,宋嘉让忙站起来,垂手禀道,“还顺利,那县里的县太爷听说了,还来给舅爷上了柱香呢。就是其余几个舅公姨婆,我看他们的意思,很想跟着一道来帝都,我没敢应。”
“没应是对的。”宋荣看向长子,淡淡道,“便是要行善积德,也得明白什么样的善可以行,什么样的善不能行!”
宋嘉让连忙应了。
想一想,宋嘉让问,“爹,舅婆家有百十亩地呢,这样卖了,会不会可惜呢?辛家村离帝都并不远,留着些祖业,租赁出去,以后每年起码也有些租子收呢。”
宋荣不答反问,“这地,是谁说要卖的?”
“是筝表姑说卖的。”
宋荣叹口气,“那村里,你也说了还有几个舅公姨婆。他们与你祖母非同母所出,以往,跟咱家关系也不大好。若是田地留着出租,你那几个舅公姨婆定会打这田地的主意。若这些地亩真给他们种,每年收不收得上租子倒是两说,你想想,他们没理由还想找个理由来帝都沾光呢。若他们得了你舅公家的地,你舅婆与表叔表姑又住在咱们家里,这岂不是给他们现成的机会来咱家么?以后是没完没了的麻烦。还不如卖了,反倒清静。”
宋嘉让此方明白了。
宋荣道,“你这就做的好,咱们与你舅公家亲近,不是外人。不过,这地是辛家的地,你就是心里有别的打算,也不能去做辛家的主,知道么?”
想着儿子事情办的不错,宋荣道,“坐下说话吧。”
父子又说了会儿话,宋荣赏了宋嘉让一匣子好墨,叫他回去歇着,明天去学里念书。宋嘉让直嘟囔,“爹,你还不如送我把宝剑呢。”他又不喜欢念书。
宋荣双眸一瞪,斥道,“再啰嗦送你顿板子,要不要!”
宋嘉让嘿嘿一笑,快腿跑了。
宋嘉让是个不喜念书的,宋荣赏他一匣子好墨,他干脆分了两块给宋嘉诺,又分了两块给辛竹笙。
宋嘉诺小小年纪,十分懂行,闻一闻,惊的两只眼睛瞪个溜圆,道,“大哥,这可是上好的漆烟墨啊。”
“还不都是写字的。”宋嘉让对于笔墨纸砚根本没啥兴致,见宋嘉诺小小脸上满是欢喜,便再送他两块,说,“你喜欢就拿去用过。”
宋嘉诺笑的眼睛弯成小月亮,说,“谢谢大哥。”
宋嘉让抽他后脑一记,笑,“还跟我瞎客气呢。”
宋嘉诺嘿嘿直笑,摸摸后脑勺说,“我平时写字可舍不得用,我得放着,等以后把字写好了再用。”
宋嘉让不以为然,“省着做什么,等以后字好了,说不得还有更好的墨给你用呢。”
宋嘉诺十分有知识分子的牛脾气,小脑袋波浪鼓似的摇啊摇,“不行,现在用,是玷污了这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