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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几日,虞真真终于找到揭发大皇子的机会。彼时已近十月,紫宸殿外的树都开始变得枯黄,一阵风过,落叶一片接一片的往下落,不知是不是因为触景生情,周励的情绪极度灰暗下来,一个下午就惩治了不少御前宫人,连带着前朝的臣子都有所波及。
晚膳时分,不等虞真真进殿,董玉成就拉住了她。“娘娘,您今日说话务必谨慎些,皇上心情可不大好,您若是没把握,就别替旁人求情了,免得再连累了您。”
虞真真面儿上一肃,慎重地颔首,“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那就好,娘娘里面请。”董玉成躬身,将虞真真恭敬地请到了殿内。
虞真真缓步至周励身侧,裣衽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周励面色发黑,俨然是才爆发过一场,即便是见了虞真真也没能及时调整好表情。“起来吧,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73·丹药
听得皇帝这么一问;虞真真才注意到了周励身后的宫人正捧着一个白釉的瓷瓶,托盘一旁绘纹精致的小碟中躺着两粒药丸。虞真真莞尔一笑;不疾不徐地在皇帝身侧落座,“臣妾适才同丁才人喝了会儿茶;正巧送她回宫,索性便早些出来了……皇上这是在用什么药?”
周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伸手拈起那两粒褐色的药丸,一并塞入口中;含糊地答:“从继让人敬献的;朕吃着觉得很管用。”
虞真真“哦”了一声,伸手取了那瓷瓶挪到眼下细细端详;“臣妾之前听董公公提起过一嘴,却没想到原来是真的,齐王殿下还有这样的孝心。”
周励拿水送下两粒药丸,片刻方附和着虞真真,“可不是,难为他惦记朕了。”
“却不知齐王殿下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民间道士?”虞真真故作不经意地一问,将瓷瓶放回到托盘上,“这药的成分可同皇上素日里吃的汤药相左?若是皇上觉得这丹药更管用些,不如干脆将太医开得药停了罢,是药三分毒,臣妾觉得还是少吃为妙。”
周励经虞真真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药性的问题,他愣了愣,片刻方道:“不用这么麻烦了,若要那帮墨守陈规的老顽固知道,指不定还要怎么谏奏朕……朕就一起吃着吧,想来应该无妨。”
虞真真基本能猜到周励的回答,此时好整以暇地作出不满的表情,朝皇帝轻嗔:“皇上……事关龙体,您怎么能这么含糊?这不是凭白让臣妾担心么。”
周励扫了眼虞真真,不由一笑,“你怎么越来越像丁氏,竟还跟朕撒起娇来?不然*妃说,朕怎么办才不叫你担心?”
“皇上若怕他们唠叨,臣妾便拿去让赵太医私下看一眼,不说是皇上的药就是了。倘使无碍,您便继续用着,若是两者药性上有什么难以调和的地方,臣妾便让赵太医去改改您汤药的方子。”
虞真真话中处处都是退让,没有半分对大皇子敬上丹药的怀疑,反倒站在这父子两人的立场说话。这样的态度自然取悦了草木皆兵的周励,他从容地吩咐着身后的宫人,“去取两粒丸药给贤妃装去,且按你说得办吧。”
“桂枝,把药千万收好。”虞真真低声吩咐了一句,接着笑着朝向周励,同他开席用膳。
翌日,虞真真果然请来赵太医验药,赵太医来的时候虞真真正在同定昭媛喝茶,桂枝亲自领着赵太医进了殿中,“主子,赵太医到了。”
定昭媛狐疑地瞥了眼虞真真,“娘娘身子不舒服吗?”
虞真真淡淡一笑,“是皇上吩咐本宫查一查他这几日服的丹药,可与太医开的方子相克。”
“那臣妾……”
“不必。”虞真真叫住了欲走的定昭媛,“分分钟的事,让赵太医先查着,咱们商量咱们的事……桂枝,去请赵太医到偏殿,把药给他。”
桂枝应是而去,虞真真从容偏首,“转眼就到十月了,回头安排内造办的人按份例裁一批新装给大家吧。”
定昭媛皱了皱眉,并没有立时答应下来。“娘娘,这段日子宫里的开销怕是大了些吧?”
“嗯?”虞真真恍若未觉,冷作一笑,“历年此时不都该裁新衣吗?难道本宫记错了?”
“没有……”触及虞真真的眼神,定昭媛知趣地保持缄默。对于贤妃来说,诚然是每到换季都要制几身新衣,可那些并不受宠的宫嫔,远没有这样的福气。
但不知道是贤妃果真不知,还是同情心泛滥,自打掌宫权以来,这些“潜规则”与“不成文的规定”都被她统统打破。不论受宠与否,贤妃只按品级说话,没有丝毫慢待。这固然为贤妃博得了一个美名,但后宫的开销却如流水一般。长此以往,户部的人少不得要为此谏奏皇帝。
定昭媛可不想到时候被拉下水做贤妃的陪葬。
不想归不想,虞真真却并没有给定昭媛留下半分说不的余地。既然皇帝给了她掌管后宫的权利,虞真真就不准备辜负这份儿“恩泽”。不掏空皇帝的国库,替周励多惹些骂名与动荡,虞真真怎么能尽早结束游戏呢?
得到定昭媛的附议,虞真真满意一笑,“没记错就好,回头按本宫说得办吧,提醒内造办那帮猢狲,可别让本宫知道他们有什么怠慢之处。若叫本宫查出来,本宫必会给他们好看。”
“是。”
“娘娘……”两人正说着话,被桂枝请到一侧验药的赵太医白着一张脸朝两人走来。“这药……”
虞真真撂下手里的茶碗,好整以暇地问:“这药怎么了?”
赵太医颤着身子跪倒在虞真真跟前儿,“臣斗胆问一句……这药是做什么用的?这里面可有剧毒啊。”
知道内详的定昭媛手中一抖,茶碗里不免洒出几滴水来,虞真真亦是佯作惊惧地抓住了刚从袖筒里摸出的帕子,“你把话给本宫说清楚些,什么叫有剧毒。”
虞真真虽早料到这个被哥哥安排出现的丹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听赵太医详细报出来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而此时,定昭媛脸色都已经听得变得煞白。
“赵太医,你确定你没有半分夸张欺瞒?”虞真真挑眉,眼神里透出几分警告的意味,“本宫也不妨告诉你,这可是齐王殿下敬贡给皇上进补的丹药。”
“啊……?”赵太医满面惊愕,半晌才意识到他自己的话有什么样的意味。他只要再说一句确定,基本就可以坐实皇长子谋害皇帝的罪名了。
虞真真镇静地盯着赵太医,不容他有半分退缩,而在场的定昭媛,更是彻底斩断了赵太医的退路。
“臣、臣确定。”赵太医颤抖着说出这句,伏着身子没再起来。
虞真真在心里轻快一笑,面儿却作出严肃的表情,“你现在同本宫去趟紫宸殿……定昭媛也一起来吧。”
为了消减周励的疑心,还是有一个同自己没有利益关联的人在场为妙。
不多时,一行人等便到了紫宸殿外,虞真真正打算吩咐定昭媛与赵太医在外等候,她先进去同周励禀明情况,恰见董玉成一脸惊惶地从殿里捧着拂尘跑了出来。“来人啊!”
虞真真微蹙眉,快步迎上,“董公公,出什么事了?”
董玉成瞧见贤妃后面还跟着赵太医和定昭媛,几乎立时飙出眼泪来,“哎呦喂贤妃娘娘,您在这儿真是万幸……”
“怎么了?”
“皇上又晕过去了……您快和赵太医进去看看罢。”
虞真真回首与赵太医对视一眼,不多犹疑,忙进了紫宸殿内。
此时殿中还有几个大臣,周励瘫倒在龙椅前,脸色灰白。他身旁围着的是虞真真再熟悉不过的人——虞义。
见虞真真进来,朝臣们纷纷避身行礼,“参见贤妃娘娘。”
“不必多礼。”虞真真匆匆一答,快步走向皇帝,敛裙跪到了皇帝身侧,低声唤着:“皇上,皇上您醒醒。”
周励眼皮动了一动,却仍然没有睁开,虞真真同虞义下意识地对视,她触及到虞义眼里的问询,几不可见地颔首,接着,虞真真侧身退到后面,“赵太医,你先过来诊脉吧。”
虞义也让了让位置,趁这个工夫儿,虞真真朝殿中神色各异的大臣温声道:“既然龙体抱恙,各位大人就先回去吧,皇上这里自有本宫照顾。”
众臣面面相觑,想来是不敢不走却又好奇皇帝的病情,虞真真见状,渐渐冷下脸来,“怎么?各位大人还有什么要务,可以罔顾圣体安康来禀报的吗?”
“没有!”虞义铿锵有力地抢先答了话,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向虞真真行了个礼,“有劳贤妃娘娘,臣等告退。”
宁武侯都发了话,阶下其余人等自然不敢再磨蹭,纷纷道:“臣告退。”
送走了这批臣子,虞真真方回到皇帝身边。此时周励已幽幽转醒,神思却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喃喃说这些不知所云的内容。
赵太医一脸沉重,悄声同虞真真道:“这正是皇上中毒的迹象,依臣所见,还是尽快先让皇上躺下来,然后请其他几位太医来一同会诊吧。如今这情状,微臣不敢擅专啊。”
“好。”虞真真没有异议,转身吩咐董玉成去照办。
董玉成到底是御前最堪用的人,不过片刻就安排人将周励背回了含元殿,几个医正医丞也聚到了殿里,商量着如何为周励解毒。
虞真真与定昭媛立在一旁,并未插嘴。此时已近黄昏,夕阳余晖透进含元殿中,颇有些凄寥的意味。
定昭媛暗自打量着虞真真平静无澜的神色,不由在心中佩服这个女人。贤妃固然受宠,可她膝下无子,倘使有朝一日,周励驾崩,贤妃便一定会从人生的最高点骤然坠落。
自己尚且有鲁王傍身,贤妃又有什么?
可即便如此,贤妃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惶,仿佛这一切都与她并无干系。
生死,名利,于贤妃来讲都是过眼云烟,那么她在乎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是此时卧榻在床的皇帝吗?
在这一座深宫里,真*从来都是注定消亡的。
☆、74·事发
几个太医轮流给岳以睦把脉后;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没有虞真真的授意;赵太医并不敢贸然透露丹药的事情,几人只觉皇帝病来的蹊跷;研究半天才拟出了一副汤药方子,让人抓了药去煎。
中药药效多是温吞;加之涉及皇帝的病情,几个太医更不敢下猛药;因而当日;周励并未从糊涂中醒回来。
翌日,天刚蒙蒙亮;虞真真便逼着自己从好梦中醒来,匆匆梳洗后,她又吩咐人去告知六宫,今日不必来定省。这般安排罢,虞真真才打发茯苓让人悄悄传了丁才人一同到含元殿,为皇帝侍疾。
这个节骨眼上,得把握住一切表忠心的机会才好。
虞真真起得比茜草早,到得自然更比她早上不是一星半点,茜草来时,虞真真已有模有样地守在皇帝寝间外诵了好一阵子经了。虞真真本就性子清冷,此时敛眉垂目,嘴唇翕合,大有“羽化而成仙”的架势。
茜草看虞真真是这般虔诚入定的模样,殊不知,虞真真却只是闭目养神,充个样子罢了。听到茜草的脚步声,虞真真缓缓睁开眼,“来了?”
茜草神色一肃,裣衽施礼,“臣妾参见贤妃娘娘。”
“不必,小点声儿,皇上还没醒呢。”言罢,虞真真眼神示意桂枝给茜草也递一本佛经过去。
诚不诚心无所谓,态度一定要摆出来。
茜草知趣接过,学着虞真真的样子念起了经文。
皇帝由混沌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分,太医伺候着周励用了上午的第二碗药,忽的,周励一咳,将药尽数吐了出来。太医正要说话,却见周励渐渐睁开眼,“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愣了愣,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董玉成,他一摆手中拂尘,俯身跪到皇帝身边,“皇上,您可算醒了!”
周励抬手揉了揉眼,迷惑地看了眼董玉成,低声嘟囔着。“朕的头怎么这么疼……这是含元殿?”
看着皇帝已经能通顺地说出话来,太医长出了一口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着,一边打手势示意他的同僚们近前。
董玉成怕皇帝听不清楚,一字一顿地同他说了下情况,周励脸色依旧十分难看,听董玉成说完,更是透出浓浓的疲色。因知晓宫中诸事都是由虞真真来主持大局,周励无力地摆了摆手,扶着额心问道:“贤妃在哪?让她和齐王过来见朕。”
“贤妃娘娘天刚亮就过来守着了,一直在外面为您诵经祈福,奴才这就叫贤妃娘娘进来。”
周励眉间的不豫明显有些冲淡,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任由董玉成躬身退出寝间。
虞真真进来的时候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她朝一众商讨皇帝病情的太医颔首示意,接着从容走近皇帝。周励此时重新闭上了眼,虞真真顿了顿,方轻声唤道:“皇上,臣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