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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这个礼拜的第三回了。
干这一行的有句俗话叫“贼不走空”,结果她一连失了三次手。洛君惜眨了眨眼,不自觉地晃动着两根手指想: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哪,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咬着牙,转身想走,却不想领子突然一紧,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被人轻巧地拎了起来。接下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双脚站定,睁眼一瞧,发现那个胖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返了回来,正一脸愠怒地瞪着她。
“你干什么?”洛君惜盯着他光秃秃的脑门,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拿来!”
洛君惜奇怪地问:“什么?”
“臭丫头,还装算?我的钱呢?”
钱,自然是被刚才那人拿走了。她不想告诉他,于是挣脱他的手,偏过头去,没好气儿地答:“不知道!”
“不知道?”胖子上下打量着她,“刚才就是你离我最近,钱就是你偷的。识相的,赶紧拿出来!”
“真的不是我。”洛君惜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地说,“我知道你丢了东西着急,可也不能诬赖好人吧!”
那胖子轻蔑一笑:“别死鸭子嘴硬了,老实点,把东西交出来,要不然……我就搜身了!”
搜身?洛君惜瞪大了眼,想象着那双“猪蹄”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情景,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不,她才不要被搜身。
洛君惜悄悄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跑,却不料那胖子的动作比想象中的要快,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哎哟!哎哟!快松手!快松手!”洛君惜疼的大叫,赶紧手扣住胖子的手,防止他再用力,然后又一脸谄媚地求饶,“我不跑了,我真的不跑了。”
那胖子想了想,果真就放了手,但脸色仍旧不好看:“小丫头,赶紧把钱拿出来!”
她揉着被揪疼的头皮,忽然听见身侧传来一阵轻笑声,扭头一瞧,就看见一个身穿深色灰呢军装的男人,正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往这边看过来。
那男人长的很好看,英挺的眉毛仿佛两柄利剑一样斜飞入鬓,高高的鼻梁,薄毅的嘴唇,光从长相上看显得有些斯文,但那身板板挺挺的军装,又把他衬的特别英武。
看什么看?
洛君惜警告地瞪了他几眼,又把目光转移到胖男人的身上去。
“大叔,不是我。我看见了,是个男人,个子不高,贼眉鼠目的,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那胖子显然不信,眼中露出一缕凶光:“小丫头,别往别人身上赖,乖乖地让我搜个身,要是没有,我即刻就放了你,要是真的在你身上,我就把你送官!”
“别,别,大叔,我真的没偷,不信你问……”洛君惜伸出食指,犹豫了半天才忽然指向那个军人,“他刚刚一直都在,大叔,你问问他,他一定看见了。”
胖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突然一亮,立即点头哈腰地凑过去,客气地问:“您是不是军需处的陆处长?”
陆昶鸿看了胖子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幸会,幸会。鄙人是春江织染厂的经理马户春,上次在交易会上我们还见过面的。”
“交易会?”陆昶鸿的眼神突然变的有些飘忽,似乎是在回忆交易会的情景,大概是对他没什么印象,只好客气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胖子有些尴尬,但还是摆出一副巴结的样子问:“您刚才有没有看见那个小丫头偷我的钱?”
陆昶鸿看看站在一旁满脸期待却又暗含着哀求的洛君惜,觉得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很是生动。她穿着一身男装,但又不太合身,特别是头上那顶明显大了一圈的小毡帽子在风里一颤一颤的,十分有趣。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子,突然生起捉弄她的念头。他歪着头假意想了一会儿,微微扬了扬嘴角,说:“她,的确是个小偷。”
洛君惜表情一凝,不由拧起了眉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喂,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处什么长的,说话可要讲道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东西了?”
陆昶鸿伸出两根手指,学着洛君惜的动作晃了晃:“我想,我应该看的很清楚吧?”
她根本没想到他的眼光这么锐利,居然连她的小动作都看的一清二楚。被他揭了老底,她到底是有些挂不住,正想着如何反驳,那胖子却忽然大怒了起来。
“臭丫头,听见了没有?快把我的钱拿出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大叔,不是我,我没偷……啊,不,不,不,我是想偷,但是……没偷成……”
洛君惜像是吃了黄连,结结巴巴的,有些语无伦次。哀求中,不经意地瞥见陆昶鸿眼里的几分笑意,又有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只巴不得将他生蒸活煮,拆吃入腹才解恨。
就在纠扯不清的时候,突然从街边跑出来几个小毛孩子,神色匆匆,一边跑一边喊:“出事了,出大事了!快跑,快跑啊。”
路人不明就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也都跟着一起跑,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陆昶鸿神色一凛,立即拔出佩枪,将枪口朝上举过头顶,逆着人群往前面冲。刚走了几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收住了脚步,再回头一瞧,果然发现混乱中,那个胖子被几个小孩子缠住脱身不得,而那个女偷儿早就没了踪迹。
002
朗城的秋天有点冷,淅淅沥沥的雨下过,风就冷冽了不少,树叶也几乎在一夜之间就黄了。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陆昶鸿就忙的不可开交,因为要置办军需,朗城大大小小的交易会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其实他极不想参加这些应酬,但军饷紧缺,为了防止有人损公肥私,他不得不亲自操办一切,所以忙完了公务,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朗城会馆去。
朗城会馆里众客云集,衣香鬓影,很多商户老板一看见他,纷纷上前来跟他打招呼,趁机把家里待字闺中的女眷介绍给他认识。他有些疲惫,从车里一下来就打不起精神,于是同大家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墩,找个角落去抽烟躲清静。
过了一会儿,吴作良从外面回来,在会馆里转了一大圈儿才看见陆昶鸿一个人坐在角落,于是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处长,我回来了。”
“事情查的怎么样?”
“都查清楚了。”吴作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低了声音说,“听她们班儿里的人说,这个女人的‘这儿’有点问题,见着有钱有势的就想攀。别人给她三分颜色,她立马儿就能开上染坊。”
说着,吴作良又换了个姿势:“还有更绝的呢。我去后台找她,结果她一见着我,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张嘴就问‘是不是他让你来的’。您是没瞧见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好像咱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儿。”
陆昶鸿一直没说话,脸上波澜不惊,眼睛半眯着,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仿佛事不关已。
忽然,一个熟悉的动作映出眼帘——又是两根手指,用极快的速度晃了晃。
是她?他突然来了兴趣,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攥在她正欲行窃的手上。
精神高度集中的洛君惜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她猛地一回头,看见是他,不由脱口道:“怎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陆昶鸿看着她惊恐万状的样子,嗤地一笑:“为什么是冤家路窄,而不是自投罗网呢?你难道不知道,这场交易会其实是因为我才举办的吗?”
他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这些商家联合举办交易会的目的,就是为了想跟他签下大额的订单以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不管他出现在哪里,都是全场最受人瞩目的焦点。
见她抿着嘴不说话,陆昶鸿又笑着问:“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僻好?为什么老是盯着织染厂的马经理下手,就不能换个人偷?”
洛君惜对他没有半分好感,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更是不悦,于是冷声冷色地说:“我想偷谁,要你管?”
“你怎么想,我自然是管不着。”他说着,目光又沉了沉,“但是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得手。”
“你?”洛君惜咬了咬牙,“好狗不挡道!”
被她骂作是狗,他也不愠不恼,只是笑着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你跟我说话,就说明咱俩是同类。来吧,同类,我请你跳支舞吧。”
说罢,他抓了她的手就往舞池里去。
洛君惜是第一次穿高跟鞋,脚磨的都肿了起来,走路都很困难,更何况她根本不会跳舞,要是出了洋相,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出来混?
她拼命想逃脱,但他的手却像钳子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在讲武堂的时候,我的腕力可是数一数二的。”陆昶鸿低了低头,故作亲密地在她耳边吹着气:“乖乖地陪我跳舞,别再想去偷东西,更别想跑,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盯着我们看,小心你一动,那马经理就能认出你来。”
靡靡之音,衷肠幽诉,那婉转如莺的歌声、漂亮的旗袍、透明的红酒、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这样的繁华本不属于她。
洛君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离的这样近,虽然新鲜,但他如鹰一般锐利的深眸让她觉得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填在胸口,又闷又沉。
但她别无选择,只好攀着他的肩膀,跟着他的脚步缓缓地移动着。她是第一次跳,动作木讷,几圈下来,她的脚就开始吃不消,身上细细密密地伏了一层汗,手心也潮潮的。
这哪里是跳舞,分明是在上刑。
陆昶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居然似笑非笑地问她:“你这衣服有点大了,袖子也有点长,不太合身,是偷来的吧?”
她不置可否,他却仍不死心:“你干这一行几年了?平时都是在哪条街上?住在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直不肯回答,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偶尔还会在他的大头皮鞋上踩上几脚。
舞曲停了下来,洛君惜像是避瘟疫一样,猛地从他身边弹开,转身就走。他追上来,她也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告诫他:“陆处长,我要去洗手间,你也有兴趣?”
“我当然不会去,不过,我的副官可以陪同,顺便帮你拿东西。”
洛君惜不禁气结,这家伙是打算跟她耗到底了。
“我偷不成,我走还不行?”她一边说,又突然调转方向往大门口走去。
他还是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说:“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送你到门口吧?”
“随便!”
从商务会馆里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天气微寒,而她穿的少,又出了一身汗,就觉得有一股小风顺着领子往里灌。她用手揽了揽衣领,打算回家,陆昶鸿却抬抬手,叫道:“黄包车。”
等在外面闲聊的车夫听见有人喊,立即拉着车跑过来,陆昶鸿一边掏钱,一边吩咐:“把这位小姐送回家去。”
洛君惜看他一眼,犹豫了几秒,说:“我可没钱还你。”
“不用你还。”他黠笑着替她拉起车棚,“至于你的名字,我早晚都会知道。”003齐志钊把汽车开到会馆门口,吴作良上前一步拉开车门。陆昶鸿弯腰坐上去,目光却始终望着黄包车远去的方向,怔怔地发呆。
夜色的深处是高矮鳞次的民宅,月色微凉,铺洒在房檐屋脊上,一团团影子叠落下来,将街巷掩进一片幽黯里去。
他目光半晌不移,直到那黄包车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儿,再慢慢地消失不见,他才说:“走吧,周少他们还等着呢。”
车子箭一般地冲上马路,拐了几道弯之后,在全城最豪华的酒店门口停下。陆昶鸿下了车,直奔二楼包间。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包间里喧闹一片,周慕宸醉薰薰地嚷:“孙明凡,怜香惜玉也不带你这样儿的,咱们今天开桌之前就立了规矩,话可以乱说,百言不忌,唯独这酒可不许乱替!”
“哎呀,周少千万手下留情,这酒烈的很,刚才只喝了一小杯,我这头就晕了,要是再喝了这一杯,只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你小桃红的酒量谁不知道,甭跟我打马虎眼。我猜你这会儿忍着不喝,就为了等着那个人吧?放心,放心,你把这酒喝了,等他来了,我替你作媒。”
话音一落,包间里立即响起一片哄笑声。
陆昶鸿站在门口,哪里还听的下去,大手推开包间的门,笑骂道:“才迟了一会儿,你们几个就真的无法无天了?哪个要作媒?先同我干了这三杯再说!”
周慕宸也不甘示弱,抬起满是英气的一张脸,笑道:“喝就喝,我还怕了你不成?”
说完,他就连干了三杯,惹的大伙儿哄声连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