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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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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天日,是谁每天晚上带着食物来看你,陪你聊天?你被师傅废了武功,三个月不能动弹,又是谁整日地为你端水送饭?难道咱们十三年同门之情,连把剑都不值么?”
    那人垂首良久,缓缓地道:“不错,师妹待我确是情深义厚,我到现下还想不通你为何待我这般好,你生性冷淡,对别的师兄弟都爱理不理,对我这么一个浑人却格外关心,为了我不惜和师傅反目,说得上是恩重如山了。”
    那人越说越是感慨不已,张凤苏却听得面色铁青,醋意横生心道:“彩姑待她这师兄,简直好得无以复加,同她师兄相比,我算什么,五千两银子都没换得能吻她一记!”
    却听于彩姑道:“师兄,我之所以待你好,只因为你天资聪颖,什么剑术一学就会,还常常能发觉前人未曾到过的新境界,你知道我一心只迷恋剑术,咱们师傅生性懒惰,师兄弟里,只有你能帮我答疑解惑,你在景仙派时,我是本门中仅次于你的剑客,你临走前,正帮我突破玄天障,你被逐之后,我再没上过一层境界。今日买你的剑,正是为了突破瓶颈,你难道不肯再帮我一次么?”
    那人长叹一声,道:“非是我不愿给你,实是有一件大大的难处,我急需一万两银子,所以我才打算把剑卖出去的。之前对你说的五千两银子卖你,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当时我想,不违反门规,不背叛剑仙律,你怎可能在管仲祠这等地方筹得五千两银子。除非是”说到这里,忽地阴恻恻地笑起来。
    于彩姑可谓一个剑呆子,没听出言外之意,张凤苏自然明白,对方说的是除了卖身,想不出彩姑还有什么法子能筹到五千两银子。
    张凤苏忿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这钱是我送给彩姑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么说,于师妹你也触犯了门规?哈哈!哈哈!最听师傅话的于师妹也背叛他了?哈哈!哈哈!”
    于彩姑道:“你不要这样说,这钱是我向他借的。”
    那人大声道:“便是送的又怎样?我欢喜极了,这便见出咱们门规的不得人心,门规第一条,剑仙与人,不通私情,我瞧师妹和这俊后生,关系非比寻常啊。”
    彩姑听了,身子一颤,道:“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张凤苏心道:“怎么是什么关系都没有?难道她要过河拆桥,那我这五千两银子岂不白花了?”又想:“对,她之所以这样对她师兄说,是为了澄清她没有触犯门规,那也无可厚非了。但这门规说剑仙不得与人有私情,也太过不近人情了罢,剑仙又不是真仙,只不过是修行之人,又没断绝了七情六欲,如何非要他们不和旁人相亲相爱,真是岂有此理。”
    那人笑笑,接着道:“门规第二条,不食人间烟火,惟以采摘,打猎为生,就是我说的茹毛饮血,可我一见到你便闻出你这几日吃的都是五谷杂粮,人间美味。”
    彩姑身子又是一颤,说不出话。张凤苏心道:“愈发野蛮了。连常人吃的饭都不让吃,他说彩姑最听师傅的话,难道彩姑认识我之前一直吃的是果子、野兽?”
    那人又道:“门规第五条,不受人施舍,不使用钱财,师妹受了这俊后生五千两的大礼,又要用这五千两来买我的剑,难道不是犯了门规?”
    眼见彩姑浑身颤抖,张凤苏骂道:“别说了,这算什么狗屁门规!”
    那人浑然不觉,续道:“门规最后一条,违反门规一条一次者,杖三十;违反门规两条以上或两次以上者,杖五百,废去本门修为,逐出本门,永世不得修炼本门法术。”
    忽地彩姑一声尖叫,哭道:“我不买了,不买了,你放过我罢!”一阵狂奔,不知哪里去了。那人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忽看张凤苏愣愣地站在那里,浩然一声长叹,又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径自向乱葬岗外走去。
    只剩下一个张凤苏,茫茫然立在风中。此时,乌云蔽日,天气转凉,四下一片变得阴沉沉、惨森森,几处长不大的槐树立在坟头上,荒草遍地,偶有几处光秃秃的土丘,却露出染着黑血的白骨,远远望去,尚有几块矗立的墓碑,不知是何人所立,一队乌鸦从一边三丈余高的杨树上冲下来,张凤苏蓦地感到颈上一阵湿热,伸手一摸,立知不妙,原来是被乌鸦屙了一坨屎在后颈,忙往走了一阵,到了一处溪水边,把头埋进水里,洗个干净。心道:“今日真是灾星降临,怎地如此倒霉,白白花了五千两银子,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又被乌鸦屙在身上。”他洗过之后,决定离开这个不祥之地,便沿着一条白骨小径走出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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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庆州风月 第十四章
    回到梨春园,忽见孙大哥在门口像是等着自己,一看到自己,立即迎了上来,焦急地道:“凤苏,你可回来了。李管家在这儿等了你好久。”两人一同走进院子里,李管家靠在一株梨树下,一见张凤苏,忙站起身来,问道:“张公子哪里忙去了,怎么一连半个多月不见你的影子?”
    李管家是陆府的总管,陆太太英年丧夫,她没有子息,丈夫又是家中独子,是以承继了陆家偌大的一份遗产,守节多年,去年到楚望楼听戏方识得张凤苏,当场托李管家送了他一只翡翠扳指,此后这一年多来对张凤苏可谓情深义重,只要张凤苏唱戏,几乎场场必来,来则必赏,赏则必重,张凤苏知情识趣,自然懂得礼尚往来,也常到到陆府问候则个,两人交情日深一日,也曾一度如胶似漆。这一个多月来,张凤苏为了讨好于彩姑,不免冷落了陆太太,再加上陆太太病了几天,没来听戏,自己一时疏忽,竟忘了去瞧她,想是陆太太等得心急,便派了李管家来找他。
    张凤苏道:“我正要到陆府看她去呢,不知她的病好得怎样?”
    李管家道:“找她去?找什么找啊?你到哪里找她,难道去阴曹地府么?”
    张凤苏大惊道:“她她不会死了罢?”
    李管家也奇道:“你真不知道?我还道你在装模作样呢!路太太已过世十天了。”
    张凤苏道:“什么?十天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李管家苦声道:“我的张公子哟,我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哪顾得上给你通风报信?我今日过来,是找你讨件东西。陆夫人死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侄儿,都要托管她这份家产,两人都势力不小,而且志在必得,为此打官司上了衙门,一家有刘同知撑腰,一家有谭师爷做主,最后惊动了巡抚大人,把家产给了陆天定,他携妻带子已经住进了陆府。这人还果真和陆家有点渊源,竟知道陆家有一只家传的翡翠扳指,清点财物时专叫我拿出来。我一听便吓呆了,这只扳指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夫人送给了你,你快拿出来,我好回去交差,否则此事追究下去,不但我遭殃,夫人也必定身败名裂!我想夫人在世时,待你不薄,你终不会为了一只扳指,坏了夫人一世清白名声罢。”
    张凤苏大惊失色,这只翡翠扳指,自己为了讨好小环,早送给了她,现如今又怎么要回来。便道:“李大哥,实在对不住,这东西被我弄丢了,你能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
    李管家心道:“这是何等值钱的宝物,你怎么会轻易弄丢,一定是不愿还我。”脸色一变,冷冷地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办法,你既弄丢了,我只好把这事告了何班主,看他怎么决断。”说着便要拉着张凤苏往何叔屋子走去。
    张凤苏心道:“此事如果让我义父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忙道:“李兄,有话好好说,何必惊动我义父。”
    李管家道:“好好说?好好说能找到东西么?陆天定明日查点家产,今日之内,必须把这玉镯儿放还回去才行。”
    张凤苏道:“那你等我一天,我去找找,找到了便给你送到陆府。”
    李管家道:“你赶紧找罢,但不用给我送到陆府,明日此时,我还在这儿等你,你把东西给我便是。若是明日此时等不到你,或者你没把东西带来,那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
    张凤苏忙道:“不敢,不敢。”
    送走李管家,张凤苏急急赶到青螺巷,想先找到韩先易,再请他把小环叫出来,也免了被乔大娘发觉。到了青螺巷,一问之下,韩先易却不在家,到他素日摆书摊的地方,也是不见人影,那摊子被一个卖炊饼的小贩占了,正在那儿大声吆喝,张凤苏听得心烦,心道:“找不到韩先易,怎么能见上小环呢?”忽想起在韩先易之前,两人也曾有暗通音信的使者,叫王五诨,既然韩先易不在,不如还找原来那个送信的,如此一想,便又来到倚翠楼,悄悄来到后院,恰瞧见王五诨在一边劈柴,便道:“王大哥!王大哥!”
    王五诨抬起头来,一张猴脸上满是土灰,定神一看,见是张凤苏,不由笑道:“张公子怎么又想起小的来了?我没听错的话,还叫我王大哥。千万别这样叫,姓王的还想多活几年呢,我可承受不起你这样的礼遇。”
    张凤苏赔笑道:“王大哥,凤苏此来,是专程给王大哥赔不是来的。”
    王五诨眉毛一轩,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是,有什么不是的还不都是我们下人么?”
    张凤苏道:“王大哥大人大量,小环她年纪小,一时不懂事,说错了话,你何必和她斤斤计较呢?”
    原来张凤苏、小环二人在韩先易来之前一直是靠王五诨来往送信,后来不知为了何事,王五诨和张乔二人反目成仇,小环一怒之下,在乔大娘面前说了几句王五诨的坏话,乔大娘便不再信任王五诨,找个由头打断他一条腿,把他派到倚翠楼里做些杂活。为此,王五诨一直怀恨在心。他道:“我哪敢记二小姐的仇,二小姐是任性了点,但心眼不坏,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必定是你唆使她干的,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别来这儿烦我,快滚出去!”
    张凤苏忍住脾气,继续好言相劝,一边蹲下来想把王五诨扶起,王五诨用劲一推,把张凤苏推个趔趄。张凤苏心道:“这人是全然疯了,我也指望不上他,何必还对他低声下气。何况他现下这个模样,也不一定能进得了乔家大院。”便冷笑道:“王猴儿,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没有法子,咱们走着瞧!”一脚把王五诨踢到一边,王五诨大叫道:“打人啦,打人啦。”
    张凤苏怕他果然叫出不少人,到时候自己可有些不妙,便匆匆出了院子。韩先易,王五诨都不能依靠,可小环又不得不见,万一把李管家逼得急了,他当真和义父一说,以义父清高的品性,一定容我不下,到时我可怎么是好。还是硬着头皮,到乔家大院一趟,也未必进不去,总不能别人还未怎样,自己把自己吓死罢。便叫辆马车,来到乔家。
    到了紫云巷往里走,还未下车,便已听到乔大娘在院里破口大骂,忙下了车,贴在大门上留神听,只听乔大娘骂道:“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想起和人私奔去了,你倒有勇有谋,我打死你。”又听到藤条抽在人身上的声音,似乎抽得甚重,只是没听到挨打那人的叫喊,不由心想:“这是谁啊,被打成这个样子,不出一声,真是厉害得紧。”又想:“乔大娘说白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是小环?难道我们俩的事被她发觉?”想到此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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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庆州风月 第十五章
    却说韩先易为乔大娘一句气话所困,成天脑子里只是一万两银子,后来天上浓云密布,四下一片阴暗,恨不得天上立马下起一阵雨,掉下白花花的银锭才好。他一个人在家愁眉苦脸,最后想:“与大环之事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她在乔家何等富贵,便算嫁了我,又怎么能和我这样的穷人过一辈子呢,这岂不是太苦了她。我们不过是年轻气盛,乔大娘说的对,大环还需找一个衣食无忧的人家嫁了,相夫教子才好,跟了我穷酸落魄,简直太辜负她一生了。我这般境况,怎么配得上她天仙一样的人物?还是就此打住,安心在布庄做生意罢,也不枉了乔大娘的栽培之恩。”他自小便是细心谨慎,从不越雷池半步的性子,凡事都爱顺着别人的心意,从不想到底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见了大环,她的一颦一笑,始终在自己心头萦绕,挥之不去,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也没有向大环表白,若不是那天在眉山上,彼此心有灵犀,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梦,在梦中自己不顾性命地救大环,两人之间或许永远也捅不破那层窗户纸。但原来彼此心意不明,想的只是如何表明心迹,到了心心相印的时候,却忽然跳出门户之别,身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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