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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窗户纸。但原来彼此心意不明,想的只是如何表明心迹,到了心心相印的时候,却忽然跳出门户之别,身世之隔,地位之分等等难以逾越的羁绊,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件事只怕真是乔大娘的见识是对的。想到此处,又自言自语:“既是终无缘分,那么相见不如不见,我还是早早去清河县罢!”
他打开箱子,开始收拾行装,却老是魂不守舍,半天才装起一件衣服,忽听到一个声音道:“韩大哥!韩大哥!你在么?”那人边说边走进屋里,韩先易转身一瞧,不是大环是谁。
大环见他正在收拾行装,问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韩先易叹口气道:“我想了想,还是乔大娘说得对,我还是到清河县去罢。”
大环握住他手,道:“难道是被那一万两银子吓着的么?”
韩先易道:“纵然真有人替我拿出一万两银子,你跟了我还不是一般地吃苦受罪?”
大环紧紧盯着他,道:“韩大哥,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既然认定了你,便是拒绝了富贵名利。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看到小环在你身上吐了一堆秽物,你一点脸色都没变,这是人的本性,不是装出来的虚伪道德,自那一时,我便爱上了你。跟自己欢喜的人在一起,纵然吃苦受罪也是开心喜乐,我情愿跟着你过那清贫的日子!”
韩先易听得热泪盈眶,说不出话,什么门户之别,身世之隔,地位之分全抛诸脑后,紧紧地抱着大环,生怕她从自己怀中溜走。
大环忽道:“韩大哥,你带我走罢。”
韩先易惊道:“什么?去哪?”低头见大环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心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大环道:“我想了想,妈妈已然对我多加提防,呆在家里,咱们只怕再难见上几面,不如趁这时小环病了,她分不出神,咱们远走高飞,无论是去朔州,陆州,还是京城,淞州,还是天涯海角,咱们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活。”
韩先易心神荡漾,想不到大环竟如此决绝,便道:“你打定主意了么?”
大环道:“你怎地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愿带我走吗?还是舍不得在妈妈布庄的那一点生意?”
韩先易大声道:“好,我听你的,为了你,我韩先易也做一回勇士,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他忽逢大变,真有些不知所措,拿起这样,放下那样,拿起那样,又放下这样,想不出到底拿些什么东西好,心中却在盘算将来到底会怎么样。
翻弄良久,大环道:“韩大哥,干脆什么都别拿了,我带着五十两银子,够咱们过几天了,等咱们找地方安顿下来,还怕没有饭吃么?咱们得赶紧,我出门时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我怕妈妈万一发觉我不在,派人来追,那就功亏一篑了。”
韩先易道:“你说得对,是我优柔寡断,误了事了,咱们立时便走罢。”
两人坐了马车,来到庆州渡,岸上人来人往,水上泊着不少船,几个中年船夫正在大声吆喝,招揽客人,水面上烟波浩渺,几点帆影远远的在水天相接处凝住,像是不再动弹,又像是几只白鸽望着滔滔的江水,下定决心,要钻进这波涛之中似的。
忽听有船夫把船靠了岸,拴了绳子,搓了搓手,提提裤子,高声道:“去西京的船,西京,西京!有人到西京吗?”西京位于青龙山下,更西处接着一片浩瀚无际的沙漠,而楚江源头正在青龙山,庆州在楚江下游,是以这一趟行程极远,而且一路逆水而上,想来这船夫功夫不低,定是多年走水的行家。
韩先易心道:“西京是前朝京城,前朝覆灭时被一把大火烧去大半,自本朝以来已成荒僻之所。反正我们要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不如先坐了这趟到西京的船,一路向西,看到哪里好便在哪里下船。”跟大环一说,大环也点头称是,道:“索性一路游玩,便到西京去罢,虽荒凉些,也未见得比这人烟繁盛之地差在哪里。”
韩先易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船夫呼喝一阵,只有韩乔二人愿意坐这船,想是这只船太过破旧,无人敢坐之故。那船夫倒是个爽快利落的汉子,笑道:“只有你们两位船客了,这样罢,二两船资,沿途食宿,也你们负担,我把你们送到西京,行么?”
大环道:“这样罢,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带我们一路游玩着到西京便是。”
那船夫笑道:“姑娘这般大方爽利,真是不让须眉,好,咱们开船喽!”说着把绳子一放,这船似箭一般冲了出去,庆州渡出口一段水路乃是斜向,是以这船刚出发时是顺水而行。船家撮唇唿哨,忽的从水中跃出一条怪鱼,那怪鱼头上有两个黑黝黝的大肿块,腹上满是金鳞,却是从没见过的东西。船家提起船板上一根碧森森的竹棍,向前一指,那怪鱼似是颇有灵性,立时钻入水中,一道波浪跟在船边,随这条船一路向前。韩乔二人都暗暗称奇。清风徐徐,两岸景物顺次后退,二人都是心中畅快。
大环道:“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庆州。从此,只怕再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再也见不到妈妈和妹妹了。”
韩先易道:“你们姊妹都没离开过庆州吗?”
大环道:“小环去过不少地方,都是有客人出了大价钱请她去的。”
韩先易道:“以后咱们四海为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再也没人管你了。”
大环道:“最好咱们在半山腰盖两间小屋,种几亩地,养一群鸡鸭,每天在山上唱歌,在水边跳舞,我可以有空闲自由自在地学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再是个粗手大脚的丫头,咱们有了孩儿,也要教他读书认字。”
韩先易听她越说越乐,心道:“想不到我韩某一世无牵无挂,现下却忽然有了大环陪我。”心中柔情忽动,在大环额头上轻轻一吻,两人偎依在一处,只在想今后平安喜乐的日子。
行不多远,韩先易忽的“啊”地一声大叫,道:“不对,我忘了一件要紧东西在家里。”
大环问道:“什么东西?”
韩先易道:“是我娘留给我的一块金锁,我娘临死时,说这金锁是很久以前家道兴旺时传下来的,由每代长门媳妇保管。”
大环心道:“韩大哥是个至诚至孝之人,倘若不回去拿上那块金锁,只怕他一生都要挂怀。反正没走多远,便陪他回去取一趟。”道:“这是极要紧的东西,咱们回去取罢。”
韩先易起初担心大环不允,待见她如此通情达理,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欣喜,吩咐船家掉头返回,那船家虽然纳闷,但还是依言转向。回程虽短,却是逆水,颇费了一番功夫,靠在岸边。韩先易道:“大环,你留在船上,我去去就回。”大环“嗯”了一声。
韩先易乘了马车回青螺巷。大环独自在船上,望着来往商客,听着喧哗人声,心中一片平静。船夫眼力颇好,笑道:“这位姑娘,我瞧你们这一对儿是离家出走罢。”
大环见他猜了出来,也不回避,脸上只微微一红,道:“大叔好厉害的眼睛!”
船夫笑道:“我行舟四十年,大江南北,不知见过多少人,我走过的桥只怕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哩!私奔的男女还能送得少了?不单如此,我还瞧得出是姑娘你家里对他不中意,才逼得你们出此下策。”
大环笑道:“这有何奇?我穿的什么衣服,戴的什么首饰,他穿着什么衣服,一眼便瞧得出来!”
船家笑道:“大姑娘好厉害一张嘴,把我也堵得没话了。”两人一齐大笑。
大环又道:“大叔你瞧我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对么?”
船家道:“那还用说。”指指大环头上的凤凰金簪,又道:“单凭这只簪,一般小户人家是买不起的。便是家境殷实的,若非财产万贯,肯挥金如土,也断然不愿戴这等金簪。”
大环摘下那只金簪,心道:“这簪还是小环戴腻了送我的呢!”信手一抛,把金簪抛在江里,道:“我既随了韩大哥,便是与富贵一刀两断,他日如有悔意,有如此簪!”
她这几句话,听来像是发个毒誓,但说着轻声细语,温柔款款,又全无发誓时阴森庄严的样子,船家不由笑道:“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视金钱富贵如粪土!”
大环伸出手来,给船家一看,道:“大叔,你也算见多识广,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手上有这么多老茧的么?”
船家凝视着大环的一双手,除了肤色雪白,全无妙龄少女的风致。几只老茧钉在手心上,手指边,手上纹路粗糙,有不少裂痕,显示常常浣洗衣物所致;在手指处,还有几道细微伤疤,想是做饭留下的伤痕;手背上一道长逾一寸的长疤,像是刀伤,却不知是如何留下的。他心中疑窦丛生,看着大环,听她讲起。
大环笑道:“大叔想不通了罢?我其实是人家的一个粗使丫头罢了。”便简简单单说了自己在乔家的遭际,听得船家唏嘘不已,道:“老夫行船四十年,不见姑娘也枉然啊,想不到这一趟路,无端竟积了这般大的功德!”
两人越谈越是投机,彼此通了姓名,也不讲什么礼数,原来这船家名叫秦三通。聊了半日,大环渐渐有些心不在焉,秦三通明白过来,也道:“怎么韩老弟去了恁久还不回来?”
这话正中大环心事,她微微一颤,心道:“他不会出什么事了罢?难道妈妈发觉我不在,便不,不会,她今日出门,不会这么快。”正想间,忽见岸上有人奔来,身影十分熟悉,那人朝自己这边过来,眼见已到了船边,大环猛叫道:“李伯伯!”
那人正是李沆,只听他一边喘气,一边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大环道:“李伯伯,我和妈妈之间的事,你不用管,我要离开乔家!”
李沆摇头劝道:“大小姐,你怎么恁地糊涂?离了乔家,你到哪里去?怎么过活?快跟我回去罢。你妈妈这次生气得厉害,你再不回去,她怕是不能善罢甘休啊。你回去越晚,受罚越重,你跟我回去,我拼了这张老脸给你求情!”
大环摇头道:“李伯伯,你没弄明白我的话,我的意思是我永远都不会再回去了。”
李沆急得跺脚,道:“你真是糊涂得紧,韩先易有什么好的,你非跟了他走?”
大环道:“我跟定韩大哥了,你也不用劝我,这叫人各有志,谁也强求不了谁。李伯伯,咱们就此别过。”她心道:“这时千钧一发,不如自己先乘船摆脱李沆,再伺机回来找到韩先易,再不走,让他们捉回去就不妙了。”便道:“秦叔,咱们走罢。”
李沆见船家就要行船,忙道:“船家,船家,别走,她年纪小,心里糊涂,你是个长辈,可不能由她乱来!”
秦三通笑道:“我一个船夫,知道什么聪明糊涂,谁付了船资,我便载谁罢了。”
李沆又向水边靠了几步,道:“船资多少,我也乘船。”又指着大环道:“她到哪里,我到哪里。”
秦三通笑道:“船开西京,船资文银二十两。”
李沆脸上一黑,怒道:“二十两,这不是敲诈么?这么贵!”
秦三通哈哈大笑,便要松绳放船,李沆一狠心道:“二十两便二十两,你等等我。”一脚踏上船板,秦三通在他身上轻轻一推,李沆年老体衰,吃不住,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秦三通笑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这船已被这位姑娘包了!哈哈!哈哈!”放船如箭而去。李沆骂道:“混蛋!”
这时岸边走来两人,一个山羊胡子,白净面皮,正是路隐,另一个是个发如血丝,脸如水盆的大汉。
李沆对路隐道道:“可恨!这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撞南墙不回头,竟让她逃了。怎么样?找到船了吗?”
路隐捋捋山羊胡子,作出一副有先见之明的样子,道:“我早说这是白费工夫,劝你不要打草惊蛇,等我派船来追。大环既决心要离家出走,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劝得回来的?”
又道:“船我找到了,这位祝戎老弟,是在戾湖上长大的,他的船,速度极快,尤擅顺水行舟,若是到西京去,抢在庆州渡口这一段顺水路,定能追得上大环。”
李沆冷笑道了:“话可不能说满了,我瞧送走大环的那个船家,不是易与之辈。”
赤发鬼祝戎听了这话,踏前一步,悍然道:“李掌柜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祝戎横行戾湖许多年,在水面上还没遇见过什么对手。你瞧我的样子,是个说大话的人么?”
李沆当真看看他,笑道:“你的尊容,除了格外丑些,也瞧不出有什么长处!”
祝戎二话不说,手脚并用,眨眼间便已扬帆出行,朝秦三通大环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