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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
那天深夜,一架飞往美国的飞机准点起飞。去到了大洋彼岸那个陌生的国家……
婚宴宾主尽欢,待到宾客都尽数散去,慕惜和尧楠两人才草草收了尾,满身疲累回到新房,十多厘米的高跟鞋把慕惜折腾得够戗。曳地长裙更是屡屡添乱。宾客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他们两个新人酒,要知道来宾数百人。他们算上伴郎伴娘也只有四个人,分明是以卵击石,天大的不公平。
即使伴郎伴娘拼命挡酒,却依然难却来宾的盛情,饶是广君酒量不错也醉了八九分,伴郎就更别提了,身为男士总要多分担一点,最后喝得不省人事,直接被人两侧架着拖进车里的,尧楠和慕惜不忍把压力全放在他俩身上,也在一旁帮着分担了不少,因此两人如今都已是微醺状态。
思绪迷迷糊糊恍恍惚惚的,一进门就踹掉了那双累死人不偿命的高跟鞋,慕惜几乎是依靠本能摸索到了新房,不开灯,几乎没记起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还以为是回到了自个的那间单身公寓,脚步停也不停一下,自然而然地向后一倒,立马呈“大”字型不雅地栽倒在了婚床上。
昨夜她熬了一宿没睡,今天又是百般繁琐,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她现在浑身就跟散了架般,一动也动不了。
尧楠也是,但他的情绪比慕惜兴奋一些,虽然喝得比她更多,来宾敬他们二位新人的酒他就挡掉一大半,一杯连着一杯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可他的思维还是保持着清明,不似慕惜早已神志不清。
他也跟着慕惜进了卧房,见慕惜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知道她实在太累,唇角微微一动,掠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便扯松了领带,解了勒紧脖子的第一颗衬衫扣,和衣躺倒在了她身边,将她轻揽入怀,用臂膀垫在她的脖子下做枕头,抬手一遍遍地描画着她的眉眼,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薄如羽翼绵柔若丝。
她夹杂着酒精的鼻息,缭绕在他的下颌,温温弱弱的挥散不去,却那么真实可触,她终于躺在了他的身旁。
他一直觉得自己抓不住她,但此时此刻,她却就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额边的碎发都随着他的呼吸而飘然浮动,他选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撑起上臂,小心翼翼地帮她取下头发上盘起发髻的发叉发箍,和那顶把她衬托得跟个公主一般的皇冠,乌黑漆亮的发丝瞬间从他的手间滑落,在空中散开,顺服地溜伏到了婚床上,如一瀑柔软轻薄的丝绸,他将她的头缓缓托起一些,移至他的肩膀,慕惜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恍若一只温驯雍雅,善解人意的小猫。
他轻轻地笑了,那种笑意是那样醉人,那样洁净,不夹带一丝杂质,感到充溢着心房的幸福和温暖。
他曾经纠结了很久,也想得很清楚,如果提起那件事,是对慕惜的二度伤害,他宁愿把这样的痛楚全部加诸自个身上,所有的惩罚都让他来担,不让她承担任何一点点苦痛,即便是冒险揭开她的伤疤清淤消毒,来彻底拔除埋在深处的细菌毒素,使得创伤更好地愈合,他亦不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因为那不仅关乎他的幸福,更是关乎他们两个人的幸福。
他愿意等待,等待她的伤口慢慢愈合,而不是用过激的行为去引发她的第二轮煎熬……
他把脸埋进了她的发间,轻嗅着洗发液独特的馨香,这种味儿,是属于她的气味,薄荷当中掺杂了些许柠檬的香气,清爽而惬意。
晨曦犹豫着该不该揭开那薄薄的一层纱帘,今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甚至亮得有些扎眼,有些绚目,但新房那一小方天地却仿佛隔绝在外,光线好似都害羞地躲在窗帘外,不敢窥视里面的情景。
慕惜就在这样柔和的环境下慢慢睁开双眼,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刺目的阳光,颈下是柔柔软软的一样东西,她缓缓地转过头去,一时还未适应两个人共享的清晨,她像弹簧一样弹坐起来,蓦地生出些许惊恐。
她对昨天怎么回到这里,又怎么躺在这张床上,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脑中一片空荡荡的,记忆彻底断档了,她皱着眉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黑白分明的瞳眸温情似水,落在她穿着婚纱光裸的肩上,他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唇边挂着温柔的笑,却怎么看都有点揶揄的意味,面部肌肉极不自然,嘴角轻抿着下垂,似笑非笑。
慕惜余光一扫,他的衬衣领角上一片黄一片黑的,她简直能够想像自己脸上的妆,这时一定全都糊成一块了,她不敢面对尧楠,急急捂着脸冲进了卫生间。
睫毛膏蹭掉一半留了一半,眼线已经花了,唇彩也基本上没了,不是喝酒的时候冲刷掉了,就是昨晚混沌间也擦在了尧楠的衣服上,粉底也是残破不堪,面上一块黄一块白。
这副鬼模样实在不能忍,她拧开水龙头,和着洗面奶卸妆油一股脑儿全洗了,洗完后一脸清爽无压力,却又发觉自己身上黏黏腻腻的,紧身的婚纱箍着皮肤,边缘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沉重的下摆又增加了负担,拖拽着整个人往地心下沉,极不舒服。
她一手撩起婚纱的下摆,蹑手蹑脚地,像是一只小老鼠一样溜出了卫生间,发丝还沾着方才溅开来的水珠,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反弹在木地板上,轻微弹跳了下后,晕开一圈水渍。
刚出卫生间进了卧室,慕惜就迎上了尧楠的目光,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在它的主人尧楠的目光下,她无处可躲,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好似那地上有钱一般,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足无措。
“昨晚你都没洗澡,又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现在肯定很不舒服,我让周阿姨把睡袍、浴巾之类的东西放在浴室的柜子里了,你先去洗个澡吧,洗好了再休息一会儿。”尧楠递给她刚从鞋柜里拿来的一双塑料拖鞋,让她换了脚上的棉拖鞋,走到卫生间帮她将水温调好,尽显一个模范丈夫的呵护备至体贴周全。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六十一章 日薄西山
洗掉一身的疲劳和酸痛,慕惜依然想着,自己前一天还是一个外人,今天就住进了这个称之为二人世界的地方,心里依然觉得十分别扭和奇怪,就像在外头住宾馆一般,饶是尧楠再细心,关怀备至,她还是找不到家的那种共鸣和归属感。
但又能怎么办呢,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她做的选择,她没有随意更改的资格,只好顺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即便前方是个死胡同,她也必须闷着脑袋一条道走到黑。
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恐怕就是她。
套上艳红色的宽大睡袍,热气蒸得她的脸红扑扑的,添了些血色,被这颇具喜色的衣袍一衬,更是娇媚动人,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像是在平复心绪,甫一出卫生间,她就听到尧楠压低声音在打电话:“怎么会这样?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一回身,慕惜便见到他面上惴惴惶乱的神色,零散迫切而轻缓不一的脚步,便知有事不妙,不然就他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个性,不会如此失态。
“发生了什么事?”慕惜心底一种不好的预感蹿升至头顶,径直上前询问。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待会再给你打电话。”尧楠披上黑色的外套,着急忙慌地绕过她往门口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总要给我个准话头,至少让我安下心来吧。”慕惜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拉住他的小臂便执著地问着,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心跳就像擂鼓一般,咚咚咚响得可怕。
尧楠停下了急促的步伐,身躯微滞。牵动了下嘴角:“也对,你我已是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不应再有欺瞒和顾忌。刚才杨医生打电话过来,说妈妈她……情况有些不妙。”
“阿姨……哦不,妈妈她怎么了?”慕惜顿时意识到自己不该阻挠尧楠,也不该在这时候揪住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深问,她此刻最应该做的,是立即和他一起去医院。而不是在这里做无谓之争,“我马上换个衣服,跟你一起去看妈。”
尽快赶到病房。陆母已经吃过药睡下了,但看到她额头上湿乎乎的汗渍,和依旧微皱的眉头,便能知晓她方才与病魔的斗争所受的痛楚,并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陆英麒坐在旁边的躺椅上。见他俩来了,便起身走过去,将两人向外推了推,示意到楼道走廊里再讲:“尧楠,我今天和你妈妈摊了牌,她已经知道自己真实的病情了。她倒不是很意外,没哭也没闹,而是思忖了好久。之后非常冷静地跟我说,她一定要尝试手术,不然死了都有遗憾,定不下心来闭上眼。”
“爸,你怎么选在这时候和妈说?”尧楠有些恼怒。
“不然我还能怎样?今天你妈妈又吐了,然后腹部就火烧火燎地疼起来。她侧躺在病床上,蜷缩着身子,狠命按压着上腹,忍痛忍得牙关紧咬,冷汗直冒,我看了真的很不忍心。”陆英麒的眼眶微红,眸子里泛起缕缕血丝,仰起头望着走廊上单调一色的天花板,“楠楠,这件事我们不可能瞒她一辈子,今天她就已经痛成那个样子,尔后的频率会越来越频繁,疼痛的感觉也会越来越剧烈,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这一切她都有感觉,我们又能瞒她多久呢?”
话音刚落,走廊上骤然降临一阵死寂的沉默,没有人再开口,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样的悲伤和无力之中。
“你妈妈知道了以后,她说,给我两条路,一条,赞成她做手术治疗,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另一条,就是让她立刻安乐死,不用再受一点点的痛苦。”陆父仿佛在回忆什么艰辛苦涩的事情,眉头纠结到了一起,泪光已抑制不住地滑出眼眶,“我和你母亲相爱相守三十余年,实在是舍不得看她一个人再受这样的痛苦,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我刚刚询问过杨医生了,照现在这样的状况,茹珺她最多只能再撑五个月,如果手术治疗,则还有一线生机,尽力将生命延长一些。我会请国外在这方面最好的专家来主刀,尽量争取胜算,至于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也总算是遵从了她的心愿,凭着那一点执念搏一搏,疗养得好的话,起码还能拖个一年半载的,我和你母亲也就知足了,楠楠,慕惜,你们觉得呢?”
尧楠与慕惜对视了一眼,懂了彼此的心意,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既然是妈妈的意愿,我们俩没有意见。”
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手术一旦开得不好,或是当中出了差错,极有可能起到反作用,由于手术需要切除腹腔内部分消化器官,破坏了病患正常器官的功能,激化癌细胞的扩散,加速死亡的步伐,甚至躺在手术台上下不来。
这一局,是任茹珺孤身一人在和上帝赌,赌注便是她仅剩五个月的生命,赌赢了,她获得更加充裕的时间,用最后一点意志力去过她想过的生活,赌输了,她就将自己五个月的性命赔上,命丧黄泉。
慕惜一直知道尧楠的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却没有料到她竟是这样的有勇气,她表面上和一般的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没有什么两样,但骨子里透露出的那股韧劲,是连她都自愧不如的。
慕惜望了一眼悲痛欲绝的陆父,终于明白,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都有一个不凡的女人。
任茹珺对于陆英麒的意义,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早就无人可以取代。
“楠楠,慕惜,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茹珺她究竟舍不下什么。这几天,我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从她的一字一句中听得出来,她真的很想要一个孙儿。”言至于此,慕惜骤然打了个寒噤,孩子,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更别提这么快就怀孕,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陆父继续道,“慕惜啊,我们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茹珺也很喜欢女孩,总说女孩子长大了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我说这些,只希望你不要有心理上的压力,这孩子不论男女都好,现在我只想满足她在有生之年抱上孙辈这个心愿。”
“爸,这时候谈这个话题,不妥吧。”尧楠见慕惜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也觉得这事儿太急躁冒进了些,便出言阻止。
“楠楠,你和慕惜都已经是夫妻了,要孩子是早晚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要紧,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想多自由几年,不想被这个孩子牵绊,我也理解,毕竟我也曾经年少轻狂,也是从那个年纪走过来的。可是你们要知道,茹珺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真……”陆父言语间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言辞太过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