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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明算、明律、明史、天文地理医术,这些他看不起的杂学更是一窍不通。好不容易按着想法写完了策论,其余便是一题未答。黑头黑脸的看完了榜,幸好祖上积德,他写的一笔好字,策论也颇过的去。于是被分在三等,分配来这台北海关充做书办,做些抄写公文的活计。至于薪俸更高的会计,他因不会算术,却只得看的眼红罢了。
“喔,你怎地认识张府管家?”
那海关的通关吏只是个未入流的小官儿,因嫌天冷,便缩在房内偎着火盆取暖。因知宁完我心思活泛,不是笨人。对他的话已是信了九成,又懒怠去看,便懒洋洋烤着手,又向他问道:“不对啊!什么贵客值得林大爷来接。平常大人要见什么客,只派个小厮或是门上的二爷来接便是,哪需要林总管亲来。”
宁完我原本是辽人,台湾冬天的这天子风寒自是不放在眼里,扎煞着手呵着冷气回话道:“今儿这事是怪!林总管为人最是和善不过,虽然是大人的总管,平时里和和气气,从不拿大。适才进关来,几个与他相熟的书办上前说笑,老头子只是板着脸不理。”他沉吟道:“没准是什么秘密差使,老头子生怕泄了密呢。”
“成了,咱不管这些!依着大人的规矩,便是林总管也该当验关,防止挟带,走私!”
呵几口白气,向着宁完我吩咐道:“小宁,这天冷的冻掉鼻子!我可是不敢出去,这点子小事,你去帮着我办了。回头记档之后,做哥哥的买点猪头肉,再弄点老白干,请你小子好生喝上一顿!”
他们说话间那一行十余人已是走近了海关大门,因未得关吏允准,那几个守门的靖安司官兵只是不肯放行。宁完我与那关吏只听得那林总管远远喝骂道:“关吏呢?今儿是不是尹喜当值?跑哪儿钻沙躲寒去了?”
那关吏吓了一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过去找骂,只得向宁完我催道:“老弟,你快去,问清楚缘由之后,再回来同我说!”
他是上司,宁完我哪敢违拗,当即苦笑一声,拿起桌案上的牌票、毛笔、印泥等物,将头上棉制官帽扶正,掀开房门处悬挂的棉布挡风,一溜小跑奔向关门之处,待气喘吁吁跑到,那林总管早已等的不耐,因怒道:“你们这些没调教的,当值的时候也敢乱跑!”
宁完我脾气甚倔,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此刻又被训斥,反到激起他心头怒火,当下向那林总管略一抱拳,笑道:“林管家,依着海关的规矩,无论何人不得深夜入关。咱们在这儿当值,不过是备明早天明进验关,这会子您来了,小人因怕误了大人的公务,这才跑来伺候,管家若嫌迟了,明早通传给海关署,自会有人理会。哪怕就是罢了小人的差使,也是不敢怨恨。”
他虽说的客气,话里却藏头骨头。这林总管不依规矩,趁着关门未闭前来接人。按理来说,该当在码头边上的客舍旅店内请客人暂休一晚,明早再行入内。此时他带着人过来,原本就是他不对。此时既然撕破脸皮,宁完我将心一横,又道:“林总管,您有要务在身,小人不敢阻拦。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这可是大人常说的。您纵有通关手续,也需得等天明!除非是大人亲自来了,依海关律令,方可通行。”
“嘿,小子。你到是强项!”被宁完我顶撞一通,那老林却也不恼,笑吟吟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在宁完我眼前一亮,笑道:“小家伙,仔细看看,能放行不能?”
宁完我命人掌着灯,仔细望老林手中定睛一看,眼角一跳,却是躬身向老林行礼道:“既是这么着,请总管出关。”
那老林手中拿的不是别物,却正是张伟命人打造的黄金令牌,上刻虎头,下刻张伟字号,正是张伟身边除了印信之外最重要的信物。因其重要,若非必要,从不轻易拿出使用。任何人凭着这面令牌都可自由进出台湾任何一地,调动官员百姓,除了汉军还需虎符之外,全台上下无不听令而行。此时老林将这令牌拿出,宁完我自需立刻放行。当下向把守海关关门的由原台湾巡捕营改编的靖安司官兵令道:“手续齐备,开门放行!”
他将关门叫开之后,便低头待立一边,心中暗自郁闷不已。今日既得罪了老林,只怕以后日子难过。正自懊悔间,却见老林领着一群人出了关门,却又转头向他喊道:“小子,你差使办的不错!若是适才就这么着放了我走,只怕你明儿就被开革啦!”
说罢笑嘻嘻去了,宁完我见他不恼,立时觉得胸前块垒全消。他这差事来之不易,可不想就这么着就丢了。待回到房内,不免向那关吏报怨几句,两人说笑一阵后,方将此事揭过不提。那关吏打几个呵欠,又向着火去嗑睡。宁完我却只是在想:“那些个女真人跑来台北做甚?当头的那个,应该是贝勒萨哈廉,他来台北,难道是大人要与他们合谈么?”
且不提宁完我在那台北海关号房内苦思冥想,那老林带了身后一行人出得海关,立时便有数十名张伟的亲兵骑马向前,将他们团团护住。待准备好的马车赶将过来,老林便将这几名贵客请上马车。待马车辚辚向前,直奔张府而去。他这才松了口气,翻身上马,紧跟在马车之后,向着张府方向打马而去。
“这台湾当真是了不起!”
从赫图阿拉等穷山恶水中杀到沈阳,又曾经驻节过辽阳等辽东大城,年幼时还曾经到过关内,见识过北京等汉人大城。萨哈廉与佟养性等人原也是见多识广,此时乘坐着与中国式马车绝然不同的四轮仿西式马车,借着悬挂在马车上及大路两旁的街灯,这些奉命出使台湾的满清贝勒大臣们,一个个却被台湾的富庶所震惊。
跟随前来的满人少年英杰索尼忍不住惊叹道:“光这些青石路面,还有路边的宫灯,便得需多少银子?还有这大路两边,全是修饰整齐的高楼,咱们花了那么多银子重修的凤凰楼不过两屋,这路边竟有五屋的高楼,每栋房屋的正门前都悬挂着灯笼。此时虽是半夜,竟然不觉其暗!”
佟养性乃是新编入汉军镶白旗的原辽东汉人,从下船伊始,便一直见识台湾的诸多奇景,心中也是惊叹不已。他年纪已大,不似索尼那么心无城府,加之又是汉人出身,说话颇多忌讳。此时听了索尼赞叹,也只是微微一笑,在靴筒里抽出一支旱烟袋来,用火石打着了火,径自吸起烟来。
萨哈廉乃是皇太极禁烟运动的急先锋,此时出使在外,却也不好禁阻佟养性吸烟。只是皱紧双眉,用手扇了几扇,忧心忡忡道:“这其实也还罢了。张伟以海外通商之利,一年收入不在明廷之下。台湾弹丸小岛,治理成这般模样却也不足为奇。只是……听说那汉军军纪严明,士卒用命。这也还罢了,便是连这些低层的小官吏,也一个个守法听令,不敢有违律令。张伟的管家都不给面子!诸位,不说明朝的那些贪官脏官儿,就是咱们后金,这样的官吏也不多吧?”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诚然如此,台湾足为后金之大患!”
启心郎索尼不愧是满人中汉学的翘楚,听得萨哈廉感叹之后,到令他泛起酸来。将当年金国的死敌岳飞与宋高宗奏对时的对白念将出来,又感叹道:“汉人柔懦已久,自宋时不准百姓携弓带箭,遂失武勇之风;自明朝开八股取士,又以数千年来未之有的低俸养官,遂有千古未有之贪风。虽明太祖剥皮揎草的治,明朝的文官却越来越贪,越来越不把天下事做为已任。什么读书人,什么忠君爱国,全数是嘴上说的漂亮罢了!我看这台湾与明朝绝然不同,诚可畏矣!”
马车在青石路上微微的颤动,索尼这番话却没有得到他想象中应有的应和。除了萨哈廉与佟养性外,其余几个满人青年官员都乘坐在后面的车上。那几个伪装成跟班的笔帖式享受不到坐车的待遇,骑着马随着张伟亲卫的大队随行。萨哈廉与佟养性都是心机深沉,历练成精的人物,此时哪会有心思与索尼敷衍。两人对视一眼,却又急忙闪过眼神,各自低头不语。索尼正觉得无趣,抚摸着挂在补服中间的珊瑚朝珠,手心感受着朝珠的温习暖润滑,心思却总是静不下来。他是满人中的青年英杰,三十不到的年纪已是整个辽东闻名,又是正黄旗下,皇太极对他甚是信重,眼看着便要青云直上,成为继老一辈满人名臣日渐凋零之后的中坚力量。他踏实肯干,心思灵动,除了对汉学稍有些过度狂热外绝无缺点,在年纪相近的同侪中声望甚高。皇太极派他前来,也是让他增加见识,以备大用的意思。只是待到了台北之后,一向自视甚高的索尼,想着自已即将面对的枭雄霸主,却由不得一阵阵的心慌。
“咱们到了。几位客人,请下车吧。”
索尼抢先掀开原本盖的严严实实的车窗布帘,咪着眼往外一看。却见马车停在一处黑漆漆的街道之前,若不是马车上还有车灯照明,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
“林管家,这是张大人的府邸么,怎么连适才的大道都不及?”
那老林听出索尼语气不悦,便笑道:“几位身份特殊,咱们爷交待了,务必不得让闲杂人等看到。这也是为大家好,风声传了出去,贵东家尴尬,咱们主人这边也甚是不便。”
他说的合情合理,索尼干咽了一口气,却是无法做声。佟养性在肚里暗笑,心知是适才得罪了老林,此时被他报复。当下也不说话,找开车门跳将下来。跺跺发麻的双脚,待筋血舒畅后,方向老林笑道:“老先生,给咱们带路吧?”
老林咪着略显浮肿的眼泡,扫了几眼依次下车的这伙子满人,干笑道:“几位,得劳烦略等等。待我去禀报过我们家主人,再来延请。”
几个满人使者被气的无奈何,只见他一摇三摆走到巷子中间,轻轻拍了几巴掌后,在黑漆漆的院墙中间“吱呀”响了一声,已是有人将门打开,放老林入内。一众满人使者虽是辽东苦寒之地出身,原本不将台湾这点风寒放在心上。只是这小巷子里无遮无挡,正是风口。各人穿的又少,眼看着不远处张伟大门前灯火辉煌,各人却在这里喝风,当真是愤恨不已。直待过了小半个时辰,方见那小门打开,那老林迎将出来,笑嘻嘻向各人陪罪道:“对不住几位,教各位久等了。我家主人有请,请各位随我来。”
几名使者对视一眼,都无意纠缠这等小事。也不与那老林多话,各人略整一下衣冠,随他入内。这里面却仍是黑漆漆的夹道,只是前后两边都有人掌着灯笼引亮,再加上两边都是高高的院墙,行将起来却是比适才站在外面喝风强上许多。待行出夹道,已是到了张府内院。此时这内院光景却与往日不同,那些平日在角门处伺候的下人奴仆已是一个不见,从角门值房内外一直到张伟书房处,皆由张伟亲卫沿途把守。
待各人行到书房附近,四周遭已是灯火通明。萨哈廉当日在沈阳与张伟有过一面之缘。隔的老远已是看到张伟领着几人站于书房阶下。因转头向索尼与佟养性低声道:“打头站的那人,便是张伟了。”
说罢急行几步,因见张伟立于阶前,端身不动。萨哈廉心中一阵光火,却是不动声色,只远远向张伟一抱拳,笑道:“张大人,别来无恙?”
张伟当日在沈阳与皇太极匆匆一晤,转眼已是数年时光过去。除了那皇太极的模样仍在脑海里清晰可辨,纵是偶尔想到死在汉军刀下的范文程,亦是想不起他到底是何长相。当日凤凰楼里满人贝勒众多,什么阿巴泰、济尔哈郎也还罢了。这萨哈廉恭谨诚笃,遇事不肯上前,虽然因这个性子得到诸多贝勒乃至皇太极的夸赞,此时用他来做外交使节,却又是吃亏的很了。
因见张伟楞征了半响,显是想不起他这位“故人”到底是谁。萨哈廉到也不怪,心知对方必定想不起自已是谁。又含笑道:“在下是大清国的多罗贝勒萨哈廉,当日在凤凰楼内得见张大人的风采,不想一别经年,竟成敌我,且又水火不能相熔,这当真是令人意外之极。”
张伟虽仍是记不起当年在凤凰楼中见着的萨哈廉是何模样,却也知道此人是代善之子,甚重皇太极的爱重。原本在张伟料想的使者名单中,此人的排行也是靠前。当下打个哈哈,向前迎了几步,与萨哈廉一起携手向前,边行边道:“怪道看尊使眼熟,却原来是当年凤凰楼上的旧识,这当真是难得!”
又接着萨哈廉适才的话头感慨道:“满人世居关外,几百年来为我汉人的屏藩,两族相安无事,岂不是好?偏生天命汗夺我疆土,奴役我汉人百姓。张伟当日便曾向天聪汗言道:若是我朝廷征调,或有危难,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