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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向何斌笑道:“你这么一发火,我原本还有些异样心思,你被你喝的再也不想。退避三舍啊,廷斌兄,也只有你能摔脸子给这些无法无天的将军们看。其余的阁臣们,他们哪肯买帐?”
何斌正色道:“这么着可不对。志华,你该当听那些儒生们的劝,把国家大典礼仪好生制定好。岂不闻当日有人帮汉高祖制定报朝堂礼仪,全体的功臣郧将们从礼如仪,高祖叹曰:今日方知天子之贵。这种事,还是防微杜渐的好。比如吴遂仲,身为内阁首相,汉军大将们见了他,还是要恭敬些的好。”
张伟摇头道:“文臣和济当然好,不过也不必要硬拢在一堆。他们只需对兵部司官负责,做战打仗归参军府管。没事儿去巴结内阁总理大臣做什么?自宋朝以后,抑武尊文,弄的武人们没有地位,国家受异族的欺凌,这又很好么?”
说到此处,各人又难免想起自蒙古兴起,崖山宋室覆亡,十几万的宋朝官兵并文官武将殉难死节。好不容易明太祖驱逐鞑虏,兴复中华。现下却又是天下大乱,女真人又复兴起。
各人都忍不住开口骂道:“他娘的,五胡乱华之后,夷人们就骑到咱们汉人的脖子上来了。自契丹后,先是女真人,后来便是蒙古人,现下又是女真人起来欺凌汉人,难道咱们就奈何不了他们不成?”
“现下的蒙古人还算好的。大明边军里不少蒙人,就是辽东军里,最少有几千的蒙族军士。这些人打起仗来,还是肯卖命的。那蒙人将军满桂,不就是和女真人打仗战死的么。”
“这话不对,蒙古人自明朝兴起,一直就想着重复旧元。他们就是女真人打,也是狗咬狗的事。那个蒙古的林丹汗,不就是一直想着要兼并女真,掩有全辽,然后进军中原么?后来见事不济,打不过人家,这才讨明朝的好,愿意和崇祯皇帝一起打女真。你当他是真心帮着咱们汉人么,不信,咱们助他灭了女真,他实力壮大了,你看他是怎么着!还不是一样眼热汉人的金帛子女!”
他们正议论的热闹,张伟开初只是笑咪咪听着,拿起盖碗喝茶。待听到他们讨论起蒙满联盟,蒙人左右摇摆之时。他心中突的一动,想起一事来。
因向张载文问道:“载文,前番令你派人前去与那林丹汗接触一事,办的如何了?”
张载文略一躬身,回道:“那林丹汗狂妄无礼,并不肯接见咱们的使者。还威胁要把他交给朝廷。依我看,若不是咱们迅速得了江南全境,只怕使者真的难逃毒手。”
他一脸愤色,张伟却是不以为意,因笑道:“这林丹汗自诩为蒙元嫡系,成吉思汗的子孙。对那些草原上的贵族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咱们这些曾经被他祖上征服过的孱弱汉人了。他向明廷猛抛媚眼,不过是因为要借助明廷的力量攻打满人,哪里有什么好心了。”
这林丹汗乃是蒙古察哈尔部的大汗,其人一继位就奋然有振兴祖业之志。在其经营下,察哈尔部一度强盛,士马精壮,蒙古各部无人敢于争锋。然而林丹汗志大才疏,开初仗着祖父余荫,兼并那些小部落时到还顺手。待到他四处掠夺屠杀,顺之者兼并,逆之者被杀,其人又昏于酒色,并不能使其余各部的蒙人心服。蒙古诸部星散已有几百年,各逐水草丰茂之处而居,原就不想与其合并,受其管束。而林丹汗又是如此残暴,更使得各部离心。他曾以一副甲胄强换科尔沁部土谢图汗的绝世良马,又以一副甲胄强换科尔沁部卓礼克台吉一千匹马,那卓礼克畏惧其势,也只得允了。待到努儿哈赤兴起,竭力与科尔沁部交好,科尔沁部亦是需要靠山对抗明朝及林丹汗,两边一拍即合,遂成永世友好之姻亲同盟。
张伟想到此处,心中已是了然。当日林丹汗畏惧努尔哈赤势大,曾在天命五年致书天命汗,口称:蒙古国拥四十万众英主成吉思汗谕问水滨三万人英主安否?
先在人数上对努儿哈赤大加嘲讽一通,又道:今夏我已亲往广宁,招抚其城,受其贡赋,倘汝往图之,吾将不利于汝。
努尔哈赤接书大怒,宣示众臣知晓。自此后金与察哈尔部交恶,后虽取了广宁,但明朝亦知林丹汗与后金结仇,乃每年赏银八万,希图以察哈尔部牵治住后金。谁知在皇太极继汗位后不久,便指使备受欺凌的喀喇沁部联合鄂尔多斯、阿巴亥、阿苏特及喀尔喀等部组成了十余万的庞大骑兵队伍,在土默特部落赵城同察哈尔兵展开激战。察哈尔部的四万五千大军全军覆灭,联军亦折损近半,当此之时,蒙古各部乃决心奉皇太极为盟主,借后金精兵打败察哈尔部。在汉军袭扰辽阳之前,皇太极率精骑亲赴草原,在敖伦包打败了察哈尔部落大军,一直追击到兴安岭,俘人口一万五千,牛羊十余万头。汉军击破沈阳之后,皇太极无力对付林丹汗,到教他回复了原气,虽不如当年之盛,论单独的力量,仍是强过任何一部蒙古部落。皇太极虽然诈病骗过了明朝,在明朝自弱宁锦驻兵实力后,突然出兵占宁远、攻围大凌河及锦州,却一直不肯直接攻取山海关。正是忌惮林丹汗的威胁,若是不解决了他,则无法兼顾原明朝的长城防线,察哈尔部蒙古不但能随时入关侵袭,还可以从蒙古草原上攻打他的身后,威胁甚大,他不能不惧。
如此一想,便知道皇太极近期来摆出的大军入关姿态不过是掩人耳目,只怕待辽东局势稍有变化,他便会亲领大军,往攻察哈尔蒙古。那察哈尔部与辽东相隔甚远,虽骑兵来回奔袭也需数月,且进兵时必选秋季马壮之时,待他打平了察哈尔回来,崇祯五年已到了岁尾,势必无法再兴大军。
张伟的汉军人数不足,且耗费太大,再加上伐日一事,来回奔袭,士卒甚劳。再加上南洋吕宋等地也需时刻提防,那西班牙人能怂恿日本人与他做对,未必不会亲自上阵,攻取吕宋。是以当此之时,对岸明军虎视眈眈,四周强敌环绕,决不是大规模攻取北方之时。那皇太极做出入关模样,未必不是想让张伟自乱阵脚,此时就吞并北方,到时候他解决了林丹汗,再以大军来攻,汉军人少难支,败退下来,枉自损了现在无敌的声名。
微微一笑,想到此处,对眼前乱局已是了然于胸。因吩咐汉军诸将道:“今日召你们来议,原是为辽东一事。现下看来,你们也是没有个成算。也罢,各位都是劳乏辛苦之人,可下殿于园中游玩,待我与何尚书再议一阵子,时辰到了,咱们去武英殿饮宴,以慰劳诸位。”
各人知他与何斌有机密要事要谈,各人躬身行礼,鱼贯而出,自去欣赏这宫室风景去了。刘国轩等人正艳羡张瑞享用了宫内御膳,待听到张伟赐宴,心中欢喜。当下拉着江文瑨并张瑞等人,在御园凉亭内攀谈,听几人讲起在日本的战事,言道杀的倭人尸横遍野,汉军已成为日本绝对权威的统治力量之时,刘国轩等人都是听的眉飞色舞,都是深恨当日不能在场云云。
待汉军诸将退出,何斌知张伟必定要说起征兵扩军一事。因正色道:“志华,适才我训了那些个将军,你想必听在耳里?”
张伟却是不想与他摆什么汉王架子,被那伙子文官强迫穿上了这亲王龙袍,头戴翼善冠,腰缠犀角带,端端正正的坐于殿内,当真是全身都别扭的紧。见那史官走笔如飞,显是在记录适才自已与汉军诸将的谈话。张伟在心底叹了口气,向那史官温言道:“密之,你可退下。”
那史官愕然抬头,起身行了一礼,向张伟答道:“记述汉王的起居注,乃是下官的职责所在,汉王正在召见大臣,下官不可告退。”
“不妨事。我与廷赋兄说些家常私话,不必记了。”
“回汉王,帝王无私事。”
张伟被他噎的一阵光火,却见他梗着脖子一副强项令模样,却又只得颓然坐下,摆手道:“依你便是!”
又笑道:“方以智,你以《东西均》声名直动江南,乃是有名的才子。什么一而二,二而一,稀里糊涂的说不明白。做人偏生这么着倔强!你椿萱并茂,难道不怕祸及家人么?岂不闻天子一怒,血流流杵!”
方以智亢声答道:“岂不闻史笔如刀,孔子做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张伟噗嗤一笑,因知奈何不了这种风骨硬挺的书生,只得向他笑道:“既然如此,安心做你的刀吧!”
扭头向何斌笑道:“以前说官身不由已,现下才知道,却原来帝王之身更加的痛苦。想那万历,待张居正死后,接见大臣励精图治,后来文官们老是用大义压他,却又是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后来又因立后、国本等事与整个士大夫交恶,乃至几十年不见大臣,不理政事,他心中又何尝愿意如此呢。”
见那方以智眉毛一跳,那笔涮涮涮直写,张伟额头竟沁出一层细细的油汗来。
何斌却是懒得理会他这些没边际的闲话,没好气道:“休要言不经义!我来问你,去年年底台湾得银全数解来南京,还是不敷使费,该当如何料理?现下除了汉军饷银月费,还有火器局所用银两尚能保证,再过一个月,只怕连官俸也开不出来了。”
张伟皱眉道:“今年不是恢复收取田赋了么?且又有大量的吕宋铸钱进来,这都是财源啊。再有,商税加上咱们大力扶持对外贸易,收取的关税和贸易税,这也都是收入。税务和海关现下统归你管,这户部竟到了这个田地了么?”
何斌冷笑道:“收田赋是能有几百万的银子,可是你决意大修道路,广开驿站邮传,这要多少银子?鼓励私人开矿,收取盐茶商税,鼓励对外贸易,大兴织厂布厂,这说起来容易。可是没有时间,难道今日行,明日就得利了?”
他皱眉又道:“若是唯持现下的汉军及厢军人数,只怕还维持的下来,尚且有些盈余。可若是依你的想头,整编厢军也还罢了。大量招募汉军,咱们却哪里来的钱?饷银、军服、军械、每月用度、训练费用,汉军扩至三十万,你算算要多少钱!”
他侃侃而谈,大倒苦水。张伟却也是头疼不已,他去年打下江南后,为定民心,为安士林,下令不逮一官,不杀一人。后来局势初定,乃捉拿了一些阉党余孽,抄拿家产。到了弄到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再加上充公的土地房产,收益甚是可观。可是阉党可以拿,普通的官员和宗室却是不能动弹。且为了安定新附降官,纵是投诚后还有贪污者,被都察院查了出来,也只是令密录在案,不能处置。总归是为了稳住大局,不使江南混乱为要。
待到了此时,张伟又在新官制与旧官制之间舞蹈调和,又对应付清流士林对他的非议责难,还需提防贪官污吏在地方激起民变。自台湾过来的官吏百姓又对内地种种陋习充满责难,对张伟姑息甚是不满。自年是镇之以静,今年却再也不能如此。是以在补充各种税史关史之余,又派遣了大量台湾官吏及官学子弟,充实地方,暂停佐杂官员,学习政务熟习地方,以备改革。
明朝正员虽少,佐杂官员再加上编外人员,却已经是地方上的一大负担。冗官冗员负担极重,各地方正员不通政务,凡事委给下属。下属们又委给班房皂隶,皂隶们却还有帮手、伙计。这些人扰民则可,办事却是一点不行。当时的中国还是小农经济,政府不过是收取些赋税罢了,什么盗案贼案,多半还是乡间自已私了。若是经了官府,只怕中产之家乃至破产,小门小户的乃至破家。至于什么劝农耕织、兴修水利等务,却是根本无人过问。
张伟派了官员至各省、州府、县,原是要大兴水利,发放良种,甚至兴办织布等贸易工厂,改良卫生习惯,大办教育等务。那些明朝旧式官员,却是爱理不理。在他们看来,多一事则是生一事,好心亦可办了坏事。徭役过重,兴事太多,除了激起民变,还有何益?这到是正派官员的想法,那些自身不正,看谁了汉王殿下不欲生事,不想处置旧明官员的心思,正欲大捞特捞,巴不得汉王生事,他们好从中渔利。是以拼命巴结上头自台湾派来的官吏,哪怕是职衔都不如自已,也是抱足了他们的大腿,指望着与这些天子近臣打好关系,用来威压原有的旧明官员。结果这小半年除了大集了百万民工,由官府给了工钱,修耸了几条直道,连接江浙闽湘等省,又广设驿站,以通邮传之外,其余诸事竟不能办理。正直官员不欲多事,品行不好的又不敢信重,江南治理竟陷入了两难境地。
此时见何斌为难,张伟也知道他这个户部尚书做的不易。除了户部以外,因税务和海关等衙门在内地都是新设,缺乏人才管理。中层官吏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