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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见何斌为难,张伟也知道他这个户部尚书做的不易。除了户部以外,因税务和海关等衙门在内地都是新设,缺乏人才管理。中层官吏都是从台湾调来熟手,又使何斌统领全局。是以除了户部的事情之外,税务和海关的事情也需要他忧心。而汉军急需扩大也是必然之事,在诸多来钱的举措没有见效之前,他只能量体裁衣,拆东墙补西墙。此时听得张伟要行扩军一事,心中烦忧,这到也是人情之常。
因步下御座,一步步踱到何斌身边坐下。见他还是愁容满面,张伟到是一笑。将何斌身旁的五彩小盖钟亲手端起,向他道:“来,喝口茶润肺,没的气的跟乌眼鸡似的。”
那方以智在一旁记道:王下座,亲奉香茗与尚书何赋。
看一眼何斌神色,却见他若无其事,顺手接过来呷了一口,便放在一边,竟浑然不当回事。方以智叹一口气,又奋笔疾书道:何某感王至意,乃泣。
却又听张伟笑道:“若是心里没有成算,我敢妄言扩军一事?”
何斌反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多造商船,若是在日本多放货物?缓不救急啊!”
他眼光到是毒辣,知道日后以日本为倾销商品的优质市场。那日本已无力反抗,随着内地大兴矿山、修路、水利等事,大量的健壮武士和罪犯都势必将押来至中国为苦力。至于原本的日本本土商业,则势必遭到打压破坏。以宗主国的身份,把日本人需用的每一件商品都控制在自已手中,把他们的财富掠夺过来,方不枉汉军辛苦一遭。只是缓不救急,指望日本的白银来支持江南,一时半会却是看不出功效来。若是急而图之,却正好给了那些心怀不满的日本大名和武士们以造反的借口,弄的全日本大乱,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他满心狐疑,却见张伟眼神往方以智那边一扫,略一顿足,方大声向他说道:“我意已决,自今日起,拿捕所有在册的贪墨官吏,抄拿家产,以资军用!”
何斌点头道:“这到也是个法子。咱们占了南方一年,大局早就稳了。朝廷那边刚派了大兵到川陕剿贼,一时半会根本没力气来寻咱们的麻烦。地方上偶有流贼,也被驻扎在形胜之地的汉军弹压。小打小闹的,甚至地方上的靖安司就能敉平,连厢军都不必动用。”
低头想了片刻,却又道:“复甫也和我说过,旧明的贪墨官员造册在案的一千余人,这一年来咱们发现查察的也有不少,统统拿了动静不小。再有,只怕抄出来的银子,也不够一年的使费。”
“光抄贪官当然不成,还有在地方上骄纵不法,屡有恶迹的宗室诸王!”
张伟要拿诸王开刀,没收其几百年来积淀的财富一事,何斌却是早就知道。是以听了之后全不吃惊,却是大感兴趣,笑道:“甚好!你可算是要拿这些王爷们开刀了!”
又笑道:“除了桂王常瀛之外,也就是潞王稍有贤名。其余诸王多半骄横不法,骚扰地方。封国百姓多受其苦,没有不骂的。这些王爷侵夺人家产,霸占人的妻女,这也罢了,甚至有当街青衣小帽,亲手击杀百姓以为取乐者。”
屈指略算一算,何斌已是眉开眼笑,笑道:“整个江南,计有亲王藩王百余名,平均每家最少也能抄出二三十万的银子,古董珍玩还不在内。扩军和兴修水利、教育、邮传等事,都尽够用了。”
他们两人谈的热络,心中想着抄拿贪官和宗王之后的收益,眼前当真是满眼的白银飘来荡去。却听得殿内一侧稀里哗啦一阵大响,两人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见是方以智打翻了桌上陈设,正自慌乱。
张伟见他一脸惊惶,因笑道:“方大史官,读书人的养气功夫,便只是如此境地么?”
方以智先是惭愧,待听到张伟打趣,却又镇静下来,忍不住将心中疑问说将出来,盯着张伟问道:“汉王,您以建文苗裔行靖难之事,若是为难宗室,只怕天下人都会疑您。再有,历来国家有亲亲之义,君王不想着给宗室安宁,反而想办法剥削宗室的资财,这便是汉王的理财之道,治理天下之术么?今上在北京不管多难,亦未曾将主意打到百官和宗室身上,请汉王慎思之。”
他说到一半时,张伟已不耐烦,却又不想弄个拒谏的恶名,是以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待他说到崇祯如何如何之际,张伟已是心中大怒,却又不想过份折辱于他,便冷冰冰答道:“史官不是谏官,只需做好你的本份就是!”
见他涨红了脸坐下,张伟到底是忍不住,又恶声恶调说道:“今上是不盘剥百官和宗室,只是商家和百姓们苦于商役和加赋,方学士世家子弟,文名响亮,自然是不会知道下层百姓的疾苦了。”
不再理他,又向何斌道:“廷斌兄,这么着一弄,扩军、在内地兴建火器局等事,可算是立时能做将起来了吧?”
何斌笑咪咪站起身来,一摇一摆向外行去,当真是长袖善舞,风姿绰约。张伟冲着他背景叫道:“我一会便会明发手谕,谕令各地的汉军动手,协同都察御史们抄家拿人。户部需尽速给兵部发文,给勘合拿钱!”
远远应了一声,何斌心头轻松,却也懒得在这大殿内与张伟多耗。张伟见他不理会自已,早就去的老远,心头一阵光火,知道宫殿内到底令人拘谨,是以何斌不愿多留应承。
慢慢坐回御座,苦着脸看一阵空荡荡的大殿,只有那方以智还在伏案疾书。他原本是归都察院该管,后来张伟从善如流,设翰林院掌诏命、起居注、修史等事。原都察院派来的史官裁撤,改由翰林院每日派来史官轮值。这些人却是比都察院的那些吏员们强过许多,不但是文彩了得,就是责任心也是强上百倍。是以现在竟然成了张伟的影子,除了张伟在后宫歇息之时,竟是每天都甩不脱他们。
叹一口气,却因这强项书生想起那礼科给事中吴应箕封还诏命一事。因下令道:来人,速至文华殿宣吴遂仲、郑瑄、张慎言来见!”
不一会功夫,殿外传来囊囊靴声,又有低语嘈杂,却并不入内。张伟大声问道:“何人至殿外喧哗?”
只听吴遂仲答道:“臣吴遂仲领内阁诸臣,奉谕来见。”
“进来!”
又稍待片刻,方见吴遂仲等点扶剑躬身而入。至张伟座前行了一礼,各依班次坐下。
张伟因问道:“你们既然到了殿外,为何不迅即入内,在外面吵嚷什么?”
郑瑄躬身答道:“臣见园内有汉军诸将军徜徉流连,所行非礼。是以吩咐人去知会,命他们可居于一处待宣,不可于这宫室内乱走。”
“此事该当管汉军军法部管,尚有内廷侍卫监视左右,尚书管到他们头上,亦是太有权了吧?”
被张伟冷冷一训,又听出他语意不善,看一眼神色,显是怒气勃发。郑瑄却也不管,因低头道:“礼法乃是礼部当管之事,汉王既然说将军们不归我管。那么今日的事我移文至军法部冯将军处,也就是了。”
不再与他纠缠此类细务,见几名大臣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显是等自已发话。张伟便道:“请你们进来,是要议一下吴应箕封还诏书之事。”
身为内阁首相,吴遂仲自然是首当其冲。给事中封还诏书,此事在汉王治下却也不是第一次。但此事涉及到后宫之事,各大臣自然也知道汉王必定会寻他们前来咨问,是以各人早有腹案,听他言及此事,到也并不慌乱。
吴遂仲面若沉水,向张伟答话道:“臣以为此是帝王家事,吴给事中未免太过多事。明朝制度,原本就是要在贫门小户中选取后妃,以免外戚专权。太祖朝时,马皇后农家女,以大脚母仪天下,有何不可?”
郑瑄立时顶了回去,大声道:“帝王家事,也是天下事,士大夫当以国事为重,帝王也自然如此。若以贫家女入宫自然无碍,然汉王夫人出身烟花柳巷,以为后妃自然不可。臣以为,吴应箕封还诏书,所行甚善。”
又向张伟道:“臣请殿下从谏,勿以私爱坏天下事。”
张慎言亦道:“天子无私事,汉王迟早即位登基,家事亦国事。册立后妃一事,伏乞汉王慎思。”
张伟听他们说的激烈,到觉好笑。以他的思维方式,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么荒谬的说法。因拂袖道:“我与柳氏乃是贫贱夫妻,俗语尚云糟糠之妻不下堂。难道我抛却元配,别册他人,就符了道义礼法,令天下得安?当真笑话。”
断然令道:“召你们来,并不是说吴应箕是不是有理。而是要说这给事中需行废除,不再设立!”
他此语一出,不但张慎言与郑瑄连声反对,就是吴遂仲亦道:“给事中的封驳乃是对帝王行事的限制,汉王虽然英明神武,后世子孙未必如此。这制度还是留着的好。”
张慎言先是引经据典说的唾沫横飞,待听得吴遂仲之语,先觉其粗鄙,后来一想,到是至理明言。因也道:“明太祖立国之初,废丞相,凡事自专独行。他勤政的紧,每日批阅奏折,处断政务,一生中除了偶尔生病,从不荒疏政事。是以废了丞相也不打紧。待到了他的子孙辈,立时就不成了。汉王今起于草莾,凡事英明睿断,自然觉得给事中碍事。岂不知百年之后,只怕有一给事中,可以令天下人受益呢!”
见几人都是一脸惶急,张伟反道一笑,命几人回座坐下,方道:“不设给事中,并不是说要独断专行。为帝王者固然要尊贤纳谏,可做臣子的,便能保重一切出于公心,又或是某一人的思想,能左右全局么?依着咱们现行的给事中制度,一有不对,某科的给事中即行封还。然后内阁重议,或是我重新下诏方可。那么,若是那给事中是受人左右的么?结党以图私怨的呢?或是其见识品识并不足以胜任?”
吴遂仲答道:“汉王,前两问还有些道理。后一问因不至如此,给事中的任命咱们慎重的紧。需都察院核查,吏部会推,由内阁确定。是以无论品行见识,都足以任其职。”
他身兼吏部尚书,官员任命都出于其有莫大的干连。此次吴应箕突然发难,立时搅的政局大乱,他心中虽是不满,此时却是不能不回护一二,如若不然,可是连自已亦是扫了进去。
因此话有理,张伟到也不便辩驳,只是接着他话头道:“你既然知道六科给事中容易受人左右,陷入党争,就该当赞同我的做法。北京朝堂之上,什么楚党、浙党、东林党,哪一党是好人了?东林党初时还有些锐气干劲,一心为了国事,待陷入党争之内,只怕也好不到哪去吧!”
第二十六章 大治江南
张慎言与郑瑄虽是明朝文官大员,却并不是朝局中某一党的成员,如若不然,也不会沦落至南京闲曹任上了。此时听张伟痛斥党争,两人深受其苦,顿时都点头赞道:“汉王此见甚是!大明的党争为祸甚烈,比之唐季有过之而不无及。若是咱们这里也分这党那党的,只怕于国事无益。”
话虽说的光明磊落,实则现在的江南官员系统,早就分做三四派。什么从龙闽党、粤党、新附党等等,其间又依地域,或是性格学术,又多分小党小派。其中以闽党势力最强,以吴遂仲为首;东林党次之,因在江南有莫大势力,黄尊素等人又是朝中大员,再加上东林党徒在江南原本就是清流代表,百姓官员中名声甚是响亮,是以竟能与张伟自台湾带来的闽人文官集团相抗。至于何斌陈永华等人,因与张伟关系太过密切,却因如此,极是害怕结党招忌,除了何斌在财税等部有些旧属下听用外,平素在家时竟是一人不见,一语不听,决不肯结党乱政。陈永华崖岸高峻,又是都察院判,平时官儿们躲他还来不及,哪敢上门去自寻难看?是以除此二人,朝中没有结党自重的,也只有几个洁身自爱,甚惜羽毛的重臣大员了。
张伟虽知结党不妥,却知在自已驭下手段下,暂且无忧。待将来有了条件,正好可令这些人依着政治见解,或是利益驱动下公然立党,或许可使得党派良性竟争安然出现于此时的中国,到也是好事一桩。
是以见这张慎言与郑瑄劝他大力弹压,严禁官员结党一事,张伟反又回转头来,向二人道:“欧阳修说小人结党祸害国家,君子却又是另一种做法。东汉末年的党人,岂不是一心为国?此事还在于人君引导,一意禁绝党争,一则有人则有党,二则也伤了仁人君子的心。”
又道:“虽是如此,给事中与都察院这样身负朝廷重责,督查官员,匡扶君主,杜绝错漏的朝廷要员们,却是绝然不能结党!陷入党争,善政不得而行,陋习不能更改,官员有错而不弹劾,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