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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一口气,向陈贞慧道:“卿且起来。”
见陈贞慧战战兢兢起身,张伟又向他温言道:“卿为内城御史时,很有才干见地。只是不幸身陷党争,有了避祸免身的想头,遇事推诿,不肯实心任事,这才被首相免官。又因分封和复法一事,与朕顶牛,意欲博一个强项令的名声。实则,朕欲不使天下人知,史书不载,卿即使身死沟渠,又有何益?当年秦国以法制国,六国出使秦国的官吏皆感叹道:秦国官吏的勤谨,实在令人敬佩。当天的文书绝不肯拖到第二天才去办,每天忙忙碌碌直到凌晨时分,每遇着国家公事,总是抢着去办,绝不肯置身事外。卿自诩为圣人门徒,又曾饱读经史,朕说的,可是实情?卿为国家官吏,领取俸禄,却不肯实心办事,宁无愧乎?”
“臣死罪!不敢再参与政治,惟愿陛下放臣归乡,从此沐浴圣化,安度余生。”
张伟不答他话,转头问李侔道:“李将军,你可愿意还乡归农读书,从此苟且余生,不问外事?”
李侔郎声答道:“臣正是盛年,意欲为炎汉效力,开疆辟土!怎肯伏身于乡间田头,皓首穷经,行此无聊之事。壮士自当为猛虎苍鹰,为国家万里博击。比如汤教士那般,原是西洋贵族,为传教漂洋数万里而来,臣虽不信教,却也很敬佩其人。”
说到此处,他摇头叹息,年青的脸庞上充满失望,向张伟恭声道:“只可惜,中国之人愿开拓者少,安守乐道者多。纵是贫病交加,亦不肯稍加更改,委实教人失望。”
张伟拍手赞道:“善哉斯言!只盼大汉子民,均能如小李将军一般才好!”
待到得此时,张伟亦是兴奋。他辛苦至今,除了一定要解决使中国陷入愚昧落后的满清,就是要一扭明末颓风,铸就炎汉尚武进取的精神。现下以周全斌镇防北京,张鼐驻节沈阳。汉军的兵锋已经冲透重林,扫荡着女真并各个蛮族的老家。而江文瑨等人十万里兵扫荡蒙古,步步进逼,已经打下和林,将各部蒙古驱赶出内蒙,又以堡垒火炮防御后方基地,小股的敌兵来犯,就迎击,大股的蒙古兵来了,就退入堡内防守,以火枪和火炮将敌人赶跑。失去了草场和牧畜的蒙古牧民大批大批的投降,现下只有少数蒙古贵族逃往外蒙。终张伟一生,必定能完全将蒙古草原纳入治下,再有乌拉尔平原和西伯利亚亦归为新汉版图,汉人的后方,再没有游牧民族来骚扰祸乱。当此之时,进取南方,在海洋上博取更大利益,以贸易,以生丝瓷器,加上战舰火炮,在海洋上与上升期的欧洲各国一较高下,先期夺取用以发展富强的资源。
一想到有着猛虎一般勇猛的汉人战士持枪操炮奋战于海上,炎汉的军旗在各大洋的海面上猎猎飘扬,勤劳聪慧的汉人百姓移民海外,使得南太平洋成为中国之内海,怎能不教张伟心旌神摇,欣喜万分呢。
想到此处,他看向一脸尊敬神色,恭恭敬敬站在陈贞慧身后的德国传教士汤若望。历史上此人曾经经历过明清换代,以六十余岁的高龄,持枪护卫自已所居的教堂。亲眼看着一队队留着古怪发辫的鞑子兵冲入京城,然后进而统治天下。蛮族统治了有几千年文明的华夏文明,然后就是闭关自锁,防范汉人,钳制思想和科学。由康熙发配发明机关枪的戴梓,以为他违背了:“弓弩国家之本”。然后到雍正真正实行了矿禁海禁,再有严禁传教,以为这些教士可以用来修订历法,令其在京中看管居住,不使其惑乱地方。除北京广州等少数城市还可保留教堂,令教士居住外,其余各处教堂悉数拆毁。再到后来,这些蛮夷之人抛却了明朝就有的万国舆图,连欧洲国家的位置,来自何处亦不清楚。愚昧无能腐败透顶,再加上发式丑陋,精神萎靡,让几千年来一直是亚洲中心,人类最伟大的文明之一的华夏,成为世界之笑柄。更让这些以上帝选民自居,足迹最早踏遍全球,更是先期冲向宇宙,满脑子开拓进取精神的白人看将不起,成为黄种猪,东亚病夫。
当是之时,中国有着广阔的疆域,强大的军力,发达的海上贸易,先进的城市和乡村通信系统,高效廉洁的政府官员。这一切的一切,自然让这些来自欧洲,身着亚麻或是棉布衣服的西夷敬服,看到中国富人,甚至中产之家都可以使用着华美的瓷器,穿着丝绸制成的华丽长衫,乘坐着式样与西式马车绝然不同,却一样高效舒适的马车奔走于道路之上。而邮传和驿站遍布全国,可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肩直行的大路直通全国南北,在不下于欧洲全境的辽阔土地上,大道和水网航线遍布,人民比较欧洲富足安乐。而更让这些先行来到中国的教士害怕的是,原本在十年间还是纯粹的农耕民族,对海洋和海外领土丝毫不感兴趣的中国政府,似乎越来越重视着与往昔华夏帝国所看不起的蛮夷争夺利益。整个南洋的海面,现下已遍布着中国的商船,在荷兰等海上强国的海域之外,便是飘扬着中国水师军旗的强大舰队。
被张伟注视的同时,汤若望亦在思索眼前的这位皇帝。他刚刚年过三十,在政治家来说,尚且年青。甚至对不少从小就受到政治教育的欧洲贵族来说,这个年纪还是泡在舞会寻求伴侣的荒唐年纪。而此人,由下层平民,甚至据传言来说,是不光彩的海盗起家。然而就是他,正在雄心勃勃的意欲染指海外,称雄于南洋。与传统的中国开国皇帝不同,这位皇帝在一统天下后并未马放南山,而是在南方诸省整编军力,训练新兵,很显然,这些召募自南方的士兵绝对不会是为了投放在北方战场,最可靠的推想,便是皇帝意欲对南洋诸岛,或是对安南等半岛国家用兵。想到此处,他不免忧心仲仲,任何一个国家崛起都不足以与中国的扩张更令人害怕。这个国家超强的凝聚力和重视家庭的生育能力,还有吃苦耐劳的民族精神,只要给他们一个空间,就会凝聚强大成不可动摇的力量。
正当他满脑门子黄祸、文明崩毁之时,张伟却突然开口向他道:“汤主教大人,朕令你挑选的通事官都在此处了么?”
“是,陛下。懂英语的教士十人,懂法语、德语、拉丁语的教士五人,悉数带到。”
见皇帝讯问,一直站在殿门处的一众教士鱼贯而入,一起向张伟躬身行礼如仪。却听得皇帝向他们问道:“你们都是来中国传教,现下朕派你们回国,可有不情愿的?若有,可挑选人替换,不可勉强。”
众教士齐声道:“臣等都很愿意,并无勉强。”
张伟转身汤若望笑道:“汤教士,你可愿意回家探望一下家人么?不妨随船同去。此次派往欧洲的使团所乘坐的大船,都是依着在南京工部所管辖的宝船司搜罗出来的图纸所造的大型宝船,当年往返数万里,未有海难而亡者,很是安全。最大的吃水两千吨,站在船头,如登南京城头。如此安全,你不妨随之还乡,再在欧洲帮着招募一些教士、教师一同返来,如何?”
汤若望躬身答道:“臣自离开科隆家乡,便已传播上帝福音为已任,不敢有一天懈怠。此事随着使团至欧洲,还是让这些想念家乡的年青人去吧,臣愿意留下来继续为上帝和陛下服务。”
在心中略一思索,汤若望又笑道:“不知道陛下此次派遣使团,除了答谢英王好意之外,还有什么政治上的考量。若是有,不妨吩咐给这些教士,方便他们更好的为陛下服务。”
“你是担心朕意图染指欧洲么?”
“臣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张伟大笑道:“汤教士虽然以上帝使者的身份自诩,还是不能忘记自已是一个欧洲人,是一个白种人。当黄面孔的蛮人以强大的武力,以强横的姿态横空出世时,汤教士心中不安,是吧?”
见汤若望一脸尴尬,张伟敛了笑容,正色道:“其实你到不必担心。朕的胃口再大,亦不可能意图染指欧洲。此时你们虽然内部打的乒乒乓乓,只怕朕的大军一到,不,哪怕是朕的使团一到,感觉到东方黄祸危胁的欧洲各国,立时会拢成一团,一起对付来自远方的蛮族危胁。况且,咱们此次过去,倚靠的就是你们这些教士做通事官,没有他们的协助,使团能耐再大,也无法得到各国的确实情报,汤教士又何苦担心呢?”
说罢,走下御座,向那些将随同中国使团远涉海外万里,为中国与西方正式官方的沟通为中间人的教士们一一执手问好。待那些教士一个个感激涕零,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好好的帮助皇帝和中国政府完成使命,张伟这才命他们退出,准备行程装备。
他又与汤若望商议半响,决定立刻在南京等冲要大城开办通事学院,招募大量优秀官学子弟,专一学习英法德等欧洲诸国语言。汤若望视办学为宣扬基督恩德的大好良机,而张伟则决意培养出一大批通晓外语,又并非是纯粹只懂得口语的涉外商人,而是以优良国学底子,辅助以外语,再从中挑选一些人才学习军事知识,到时候与欧洲互派使团之时,这些学子学业有成之后,便可以成为中国扩张海外的耳目。
待汤若望辞出之后,张伟见陈贞慧仍在发呆,便向他笑道:“年纪轻轻,切莫效老夫子!朕此次决意以过百艘宝船军舰,载商人、儒、释道、并货物军士,共三万人,往欧罗巴洲出使,宣扬大汉国威!而你,便是使团正使,李侔为将军,统领随行汉军。”
陈贞慧愕然失惊,下意识向张伟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如此不过徒耗国力,疲敝民力,臣窃以为陛下不智。陛下,岂不闻当年成祖事乎?”
“你懂什么,郑和的荣耀和光辉,千载之下仍可使后人铭记!朕派你为使,是因为你性格还有几分倔强,又是文辞饱学之士,在国内就小有名气,派你出使,亦不会失国家体面。朕不是明皇,好大喜功无能之辈。宝船上的货物,带到欧洲尽数高价出售,再以当地土产运回,一来一回,不但不致亏损耗费国家财力,还可赚回现下十个县的赋税。贸易赚的越多,收取的赋税越低,甚至数十年后,完全不收田赋,亦是未尝不可。汉帝以三十税一名垂千古,朕未必不能做不收百姓田赋的千古第一帝!”
陈贞慧不是蠢材,知道率领如此大的使团出使,又是有利可图之事。千百年后,后人亦会记得自已名号,又是皇命,不会被时人指斥,又何必再加顶撞。当下俯首低头,向张伟道:“是,臣谨遵陛下圣谕,出使西洋,一定会堕大汉国威!”
张伟满意一笑,又向李侔道:“他不懂军务,凡有迎知做战之事,你一力承当!你的年纪尚小,又不曾为统兵大将,原本此事不该由你来为主将。不过我想起你在开封一战时的英勇机智,便决意给你这个机会。名将,亦要人慧眼栽培!好生去做,朕寄厚望于你。”
李侔心中一阵激动,却牢记乃兄吩咐,只抿了抿嘴,便向张伟答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二十六章 无双舰队
待见这两人亦退出殿外,张伟心中高兴,拔脚便往坤宁宫而去。待到了宫外阶下,他远远看到皇长子与公主皆在殿内,心中更是喜欢,急步而进,向暖阁内正倚枕看书的柳如是笑道:“皇后,过几天大船出海,陪朕去瞧瞧热闹。这次重铸宝船,可费了不少精神银俩。那些宝船都是千辛万苦寻了图纸依着原样所造,只是改了船帆式样,加了指南针六分仪在船上,其余皆依古制。高四十四丈,阔十八丈,分为座船、粮船、战船、水船……”
柳如是见他高兴如此,如同一个孩童一般,亦是随之微笑。因站起身来,向张伟一躬,笑道:“贺喜陛下,恭喜陛下。宝船出海,到达西洋之时,便是陛下的德威加之于数万里之外,使得洋夷亦皆敬服大汉天威,臣妾亦着实为陛下欢喜。到时,臣妾定带着皇儿皇女,随同陛下一起为宝船壮行。”
“好,好好!”
张伟正欲坐下,那正殿玩耍的皇长子却知道父亲到来,远远往这边奔跑过来,他此时正是顽皮年纪,一路上小跑大跳,欢呼大叫,却不防殿内地滑,一脚踏空,竟致跌倒。
见皇长子跌倒,睡在地上大哭,那些服侍他的伴当保姆和宫女立时大惊,又因皇帝在场,很怕受到重罚,各人慌忙跑上前来,就欲将皇长子扶起。
“不要动!”一众宫女保姆正在慌张,却又被张伟一声断喝,各人忙直起身来,看向张伟,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不准扶他,让他自已起来。”
见各人并柳如是都在诧异,张伟坐上座椅,端起新奉扫热茶,啜了一口,微笑道:“自此之后,皇长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