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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两人高兴之际,袁崇焕却突然叹道:“志华,你志向不小,能力不凡,何以窝在台湾那个弹丸小岛上?那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地方!不如我向朝廷保举,你来辽东做总兵官,和我一起打女真,搏一个封妻荫子,如何?”
张伟却是不好直说未来这辽东之事惨淡,袁崇焕不但不能攻复失地,便是自身也被千刀万剐,却哪里能帮张伟“封妻荫子”了?
当下便笑辞道:“元素兄明鉴,小弟在台湾颇有些基业,不是弟不舍得,实在是身系的担子甚重,一时脱身不得。况且南方也不平静,虽说荷兰人被弟驱逐,但尚有葡萄牙人盘据澳门,荷兰人据南洋而窥中国,还有那什么西班牙人、英国人,都是金发碧眼,心怀鬼胎之辈。不是弟自夸,只怕将来御敌于国门之外,还需小弟的水师不可。”
“唔,志华说的没错,是我想的左了。志华所强在于水师,陆战骑战以对女真,南兵甚是吃亏,唉,可惜数十数年来,辽沈数战大明军人战死者达数十万,精兵强将所余无多,现下唯有守城罢了。”
“听说大人一直在与皇太极书信使者来往,有议和之事?”
“不错,当下敌不能攻我,我亦无力灭敌,唯有议和方能有喘息之机,大明国力远在女真之上,若是和议可成,十年后,只要朝廷专任于我,我必能一举灭虏!”
“敢问和议之事进展如何?”
袁崇焕嘿然道:“我存了议和待战的心,那皇太极一世英才,自然也不是傻子。他与我虚与委蛇,只不过也是存的麻痹缓和的心,哪有什么诚意!现在谈来谈去,连他们自称国号与大明国号同列的事尚未谈妥,哪有什么进展!”
张伟笑道:“此事着不得急,需徐图之。”
袁崇焕反问张伟道:“听说朝廷刚往台湾派了知县,又将孙元化派了过去,志华,你一向是生杀予夺惯了,没有受过节制,朝廷现在派员节制于你,也是防闲保全之意,你万万不可心生不满才是。”
“那自然是不会。弟只是喜欢行伍和商贾之事,这治理民政原本就非弟之所长,朝廷派干员前来帮我治台,抚理万民,这却是帮我卸了担子,当真是让弟轻快的很,若非如此,弟哪有闲心来这辽东闲逛?”
说罢“哈哈”干笑几声,掩饰过去,袁崇焕不疑有它,兴致勃勃的又问了孙元化去台之后的情形,听得孙元化一至台北便去了炮厂理事,便叹道:“当日击败努儿哈赤,元化所铸的红衣大炮居功至伟,只是朝中阉人为祸,竟然将他冠带闲住,我也曾上疏为他辩冤,却不料连我也被撵出辽东。”
说到此处,向天拱手道:“还好今上圣明,去年一继大位便又起用我回这宁绵,又赐我尚方剑,不设巡抚,我得以事权专一,不受掣肘,崇焕身受天恩厚爱,一定要戮力杀敌,以报吾皇大恩于万一。”
张伟见他这般慷慨激昂,忠心耿耿,虽明白此人后来境遇之惨,却是只字不能相劝,喉咙梗的难受之极,竟突发奇想,向袁崇焕道:“督师大人,近来那皇太极可有书信过来?若是有,弟愿为回复书使,前去探看那鞑子的虚实。”
袁崇焕沉吟道:“历来两边通信都有使者,以备解释书信内容,志华要去,原本到没有什么干碍,只是万一那虏酋翻脸,志华的安危我不能保,还是罢了吧?”
“无妨,那皇太极比之其父开明守诺的多,我身为你的使者,即便是言语间有什么不对,他也不会为难于我。我对此人甚是好奇,此番是一个机会,请督师大人成全。”
“也罢,十几日前那皇太极便有书信过来,我因那信的题头上将甚么大金国与大明同列,原信并未拆开,你只需将此信送回,言道此信与体制不合,若是诚心议和,便得将大金国字样去除。只要弟言语小心,料来没有什么大碍,待讨了他的回复,便立刻回来,多待无益。”
张伟大喜过望,他来辽东原本打算冒充皮货商人,进后真领地探看,却不料因捐助袁崇焕黄金大炮而被袁赏识,此番令他做使者赴沈阳,可比冒充皮货商人安全的多了。皇太极此人雄才大略,有识人容人之明,明朝将军不论是打死多少女真人,只要一朝投降立刻见用,而且用而不疑,就这一点来说,可比崇祯皇帝高明的多,张伟身为袁崇焕的使者,皇太极决计不会为难,而张伟又能亲眼面见这位传说中的雄主,到也是幸事一桩。
张伟虽是表面上学辽东之人将女真满人称为鞑子、蛮子、骚奴之类,内心里却是对如皇太极、多尔衮之类的满人雄杰佩服的很,自努尔哈赤以降,满人中英杰辈出,从关外一地直至统一中国,乃皇太级奠基,多尔衮耕耘,顺治不过是收获罢了,有这几位盖世英杰,也当真是满人的运气。只是以全中国的汉人来说,以数百年后中国备受欺凌的惨况来说,这个愚昧落后民族统治中国这样的大国家,大民族,也当真是汉人衰到极点了。
当下起身谢过了袁崇焕,取了皇太极的书信,又细问了袁崇焕此去需注意的细务,眼看已是三更过后,张伟便向袁崇焕一揖,携着书信自回客栈去也。
此时那客栈老板却也知道张伟来着不小,适才张瑞带着督师府的亲兵前来取金,那老板初时以为是乱兵来了,吓的当场尿了裤子,后来见张瑞将搬在房中的赤足金条取了出来,装在袋中送向督师府中,那老板这才知道原来住店的原来是朝廷的官儿,现下见了张伟笑嘻嘻返来,那老板不知道张伟中了什么彩头,只是见他兴致颇高,便张罗了伙计烧开水泡茶,又请张伟入房泡脚歇息,张伟却道:“不急,将热水端来,我便在这大堂里泡脚。”
说罢端起茶杯,看着左良玉等人不语,待那铜盆端来,张伟将双脚放入热水之中,只觉一阵酸麻舒适,张伟长伸一个懒腰,向左良玉等人招手道:“你们过来。”
张伟适才因见左良玉等人神情萎顿,想来是被关了两天水米未进,又是得脱大难,解了束缚,反道是撑不住了,便令那店老板速速下了汤面送给左良玉等人,现下见他们吐噜吐噜吃完,便招手将几人叫将过来,说道:“我虽救了你们,又蒙督师恩准带你们回台效力,只是我这人不爱勉强别人,你们可有不愿意随我去的?”
他脸上虽是笑容可掬,说话又是温馨可人,只是现下左良玉等人蒙他所救,又在这辽东立身不得,不随他去,难不成去讨饭么?
当下左良玉打头,带着身后四人一共跪下,抱拳说道:“属下等蒙大帅打救性命,恩同再造,又蒙大帅不弃见用,哪有不竭心效力,以死相报的道理?从此以后,便当跟随大帅,不敢言去。”
张伟闻言很是开心,便笑道:“很好,各位都是好汉子,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那么,你们先听张瑞的节制,先随我去沈阳,待到了台湾,我再做安排。”
周全斌与张瑞早便知道他要充任袁崇焕的使者前往沈阳,到是左良玉等人被张伟吓了一跳,各人皆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张伟,不知道这位指挥使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张伟笑道:“各位不必惊慌,我只不过是代督师大人前往与那皇太极商量议和的事,便是议和,督师大人也曾与朝廷报备过,此去只当是游山玩水罢了。”
因又问左良玉身后四人,道:“各人从今日起便是我的得力臂助,且把姓名都报来,大家伙也好亲近亲近。”
“末将左良玉,愿为大人效力!”
“末将贺人龙……”
“末将曹变蛟……”
“末将黄得功……”
“末将王廷臣……”
此五人除左良玉在史书上得以病死榻上,贺人龙被明朝自已人所杀,其余曹变蛟、王廷臣两人随蓟辽总督洪承畴于崇祯十三年会同吴三桂等八总兵十三万人出关援助被困绵州的祖大寿,依洪承畴的原意,是要带领这十三万大兵,四万匹马,依粮道向前稳扎稳打,谁料当时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上奏了崇祯皇帝,说是洪劳师费饷,逼令速战,结果十三万大军因粮道被困而兵心不稳,由大同总兵王朴先逃,吴三桂紧随其后,一夜间十三万大军溃不成军,吴三桂王朴等人因逃的快,虽然仅似身免,到底是逃脱了性命。至于属下整整五万九千明军被杀害于途,尸体遍布山野,那也是顾不得了。八总兵中唯有曹变蛟等三人当夜未逃,后护拥着洪承畴突围至松山城内,待城破后两人不肯降,被杀。
要说民族气节,胆识大义,此两人是明末中难得的异数。此时这二人却都是小小的游击、千户之类,张伟心中却甚是敬慕,当下听了这三人姓名,默然起立,先向前扶起了曹变蛟二人,然后又将左良玉贺人龙扶起,心中唯以此次来辽东能得到这些良将而暗自欣喜不已。
因时辰已晚,各人寒暄几句,张伟便吩咐早些睡下,待天色微明,便即刻动身。
待第二天一大早,那店伙计因得了吩咐,便早早起来生火做饭,待鸡叫三次,便去将张伟等人叫起,匆匆吃了早点,便骑马向城门处而去。因得了通关文碟,到是比出关时至宁远时省事的多,如此这般鲜衣轻骑到了城门之外,张伟回头凝望这关外明朝第一雄城,只见数十米高的大城上依次排列着二十余门红衣大炮,向身边诸人油然道:“此番来辽,能见到这抗击女真数十年的关外雄城,此行不亏!”
又向满脸茫然的左良玉等人温言道:“能得诸位将军臂助,也是此番的大收获!”
说罢哈哈一笑,在马身上猛抽一鞭,便向绵州方向行去。此时明朝在关外不过是宁远、绵州、松山数城,出绵州而前不远,便是后金地界。后袁崇焕被杀,明军欲在大凌河修城,皇太极亲自统军来攻,祖大寿坚守不降,先吃粮,后吃百姓,然后吃瘦弱军士,三万余人仅余一万二千人而降,筑大凌而攻,明军再无力量,尔后便是后金攻势如潮,直至明末,关外尽陷,仅余山海关支持危局罢了。
一路人众人骑马狂奔,只不过奔了半日功夫,路边便再也不见人影。辽东经历数十年战火,边民或逃入关内,或被后金掳去为农奴,早已不复当年之盛。张伟与周全斌等人见路边田亩荒芜,民居破败,心里尚兀自嗟叹。左良玉等人世居辽东,自万历年兴努儿哈赤兴兵辽东便是兵荒马乱,几人见的多了,心里却是全无所动。各人都在心里暗想:“这个台北指挥使大人怪异的很,孤身来辽东也罢了,现下又冒充使者前去沈阳,当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几人原是辽人,若不是犯了大罪难以脱身,又怎肯随张伟去数千里之遥的南方,更何况台湾孤悬海外,一向是蛮荒之人盘踞的地方,几人心里都打的如意算盘,指望闹饷一事风声一过,便辞别张伟回来辽东,量他也不能强留。几人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做响,却不知道此一去之后,何时返回辽东却由不得他们了。
一行人至下午方到了那绵州城外,张伟见各人疲惫,笑道:“大伙儿都倦了,不过今晚却不可进城,我时间不多,在外耽搁的久了,一会咱们让马歇歇,喂食草料,两个时辰后,向后金的东京城进发。”
各人听命下马,张瑞便指派人照料马匹,生火烤热携带的干粮,张伟自寻了一处高岗,眺望不远处的绵州城。那时关外的大城,城头每隔一城堞便是一盏灯笼,故而这野地里虽是黑漆漆不见五指,不远处的绵州城却是灯火灿然,绵延数里的城墙在黑夜里看起来如同踞地欲扑的怪兽。那贺人龙正用力撕嚼着烤热的羊腿,见张伟凝神注目那绵州城墙,便笑道:“大人,要说雄伟坚固,绵州可比宁远强的多了,城分内外,内城比那外城还高,城内屯积的粮食随时补充,一定要足够两三年之食用。城头上的红衣大炮、大将军炮、虎蹲炮无数,外城还驻有五六千蒙古精锐射手,督师大人说了,要保关宁,必须存绵州,绵州若失,则大势去矣。大人不去见识一下,当真可惜。”
张伟听他这般吹嘘绵州城防,便向他笑道:“天底下可有不出城而被消灭的敌人么?”
见贺人龙涨脸了脸皮不做声,张伟又正色道:“自萨尔浒一战后,守沈阳战死六七万,守辽阳死三万,十数年间因守城援城战死的辽东男儿不下二十万,仗却越打越往后,土地人口越打越多。是城不够坚固,还是辽东男儿都是孬种?”
曹变蛟原本默然不语,此时却忍不住怒道:“大人莫要羞辱咱们辽东男儿。女真人虽是强于骑射,咱们辽东汉人又有几个不会骑马的?论起勇力胆色,咱们也不惧他。萨尔浒一战若不是兵分四路,又适逢大雾火器无法使用,谁胜谁败也是难说。咱们现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