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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重重一点头,向王承恩道:“明日一早宫门一开,便立刻去广渠门外传旨,令袁崇焕立时入城来见朕!”
“是,皇上。”
王承恩恭声答了,又一时口快,问道:“皇上打算在哪里召见,奴才好早做准备。”
崇祯暴躁道:“哪里见?朕哪里都不见!他一进城,便命绵衣卫将他逮了,下诏狱,着三法司会审!”
王承恩吓了一跳,忙躬身应了,背对着殿外,正面向着崇祯,弯着身子退下不提,他未掌厂卫,平日居于深宫,是以不知道外面传言,在心里只是纳闷,不知道皇帝犯了什么毛病,要拿问袁崇焕这个拼命来保驾的边帅。
且不提崇祯这边下了决心,要不问而诛袁崇焕,广渠门外督师帐外,却正有人惫夜求见督师大人。
守帐的卫士不知这人是怎么打通了关节,竟然能从大营外直入督师账前,心中虽是诧异,却是不论如何也不肯再为此人通传,那人却也不吵不闹,只微笑站于帐外,静静等候。
不过是片刻工夫,祖大寿等辽东诸将皆已到齐,各将都是衣冠不整,神情慌张,因见那求见督师的人还站在帐外,祖大寿沉声喝道:“快请督师大人起来!”
他是袁崇焕的亲信大将,那守帐卫士自然不敢轻慢,连忙入账内喊醒了袁崇焕,又令人点起烛火,一时间帐内各人忙的人仰马翻,待袁崇焕从内帐穿衣出来,大账之外已是烛火通明,由祖大寿领头,辽东各将除满桂一系将领外,皆已到齐。
第十二章 反间之计
袁崇焕这十几天来未尝好睡,这一日因扎营于北京城外,又击退了后金进攻,心里轻松,一挨枕头便酣睡过去,此时被人从黑甜乡中唤醒,满心不快,却又知祖大寿等人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于是忍住不快,问道:“复宇,这早晚为何摆出这么大阵仗,难道后金军要来劫营么?”
又笑道:“白天刚激战一场,他们转战数千里,早就乏了吧。只怕没有精神来攻打咱们,何况咱们背倚坚城,严加戒备,皇太极有那么蠢么,我看定然不是。说吧,到底是何事?”
祖大寿将身一躬,答道:“督师大人,福建海防将军,台北卫指挥使张伟大人,有使者来求见。”
“哦?张志华此时派人来,是何用意?哼,他私自派水师去皮岛,我还没有理会,他又有什么新花招出来?”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有人答道:“下官吕唯风奉张将军命,在北京郊外等候督师大人多时了。”
“唔,你叫吕唯风,在台北任何职务,张志华为何叫你在此等我?”
那吕维风却不答话,只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命帐内卫士呈给袁崇焕。袁崇焕看了书信落款日期,自打开日期靠前的观看。第一封信到也寻常,张伟只在信中向袁崇焕解释了水师兵发皮岛用意,陈说自已忧心辽东局势,对袁崇焕杀毛文龙表示了反对意见,又解释皮岛诸将与自已交厚,此番派水师去,也是为了安抚皮岛将帅,为袁崇焕转圜云云。
袁崇焕板着脸看完,说道:“你家将军私派南师至北,我不能为他隐瞒,此事如何处置,交由朝廷处置。”
又放缓了语气道:“我与志华交厚,你回去好生劝劝他,速撤水师回南,我定当在皇上面前为他解释。”
那吕唯风一笑,答道:“请督师大人看下面那一封信。”
袁崇焕这才将书信打开,却是越看越惊。原本张伟在信中告之袁崇焕,自已早已料定八旗兵必将放弃攻打宁绵的打算,由内蒙绕路入关,他早就派了暗探在辽东打探消息,八旗兵一动,张伟已经动员大兵,决定由海路入辽东,皇太极留了五万的汉军和步兵留守,八旗精锐骑兵留下不到一万,兵力又大多部署在与明军宁绵防线相接的地段,张伟由海路抄他的后路,决定直下赫图阿拉等女真后方,袭扰之后,再撤走皮岛的辽东难民,只留军队驻守,以减轻粮食供给的压力。
袁崇焕算算时间,张伟此时已经由台北出发,接近朝鲜海域。他虽对张伟不打招呼便擅自行动仍是不满,却明白以张伟的水师实力定然可以轻松击破后金在鸭绿江上的防御,大军不由旅顺、葫芦岛等海上港口直入辽东,却是先至皮岛,后由鸭绿江方向抄后金的老窝,这个打法必能打的后金驻防兵措手不及,不论仗打的如何,这个战略已是成功了一半。
微微点头,心里对张伟的安排佩服不已,原以为他只是个重利商人,割据军阀,却不想他时刻惦记着辽东危局,想方设法来攻打后金,这可比其它听到勤王调令仍止步不前的各省总兵官强的多了。
赞叹一番,却又继续下看,信中提的却是与自已有关。张伟告诉袁崇焕,他已在后金买通若干贪财的汉官,虽然汉官无法干预大政,不过也是隐约听到了风声。皇太极此番入关,一来是窥探明朝虚实,二来也是想办法调袁崇焕入关,想办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八旗兵在北京附近盘恒不去,就是等着引袁崇焕还京,若是能野战打败他,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野战无效,便想法使反间计除之。张伟又在信中指出崇祯的性格弱点,以及此番袁崇焕入关的诸般举措,郑重警告他千万不要入城,入城则必死。
将书信往桌上一扔,淡然一笑:“志华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祖大寿急道:“督师大人,张将军谋定而后动,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怎么能说危言耸听呢!大人,在没有派使者求见你之前,张将军早就与我联络过,将皇太极的阴谋尽数告之,此时京城内人心不稳,皇上有猜忌之意,大人还是听从他的劝告,拥兵城外,与后金交战,若不能胜,则驻守之,若后金兵退,咱们也勒兵追击,皇上若是召你入城,大人便说军情紧急,拒不奉诏,这样,又能保自身性命,又能保家国安危,请大人慎思!”
他一说完,身后诸将亦一齐抱拳,齐声道:“请大人慎思!”
“请大人小心为上。”
“大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情紧急,大人居外掌控,也是该当的事,皇上若是诏命大人入城,大人千万不可听从!”
袁崇焕面如沉水,心中却是翻腾不已。京城内传言他自然知道,皇帝猜忌于他,他也自然晓得,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想束手待擒,可是从小束发受教,接受的都是忠君爱国之说,君父君父,君亦是父。想到此节,心中长叹,对祖大寿道:“复宇,你是武将,我却是文臣掌军。国家有事征伐,为什么派遣文官掌军呢?”
他自设一问,又自答道:“武将知战事而薄大义,君臣之说却并不尽然接受。文人自幼束发受教,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就算要臣死,臣亦只能坦然受之,如此,方能保国家无事,不会如唐朝藩镇那般,目无君上,皇帝竟然受控于臣子。是以就是明天皇帝真要杀我,我亦只能入城受死,没有拥兵而逃的道理。若是我开了这个头,大明十余行省,那么多的总兵将军,巡抚总督,大家都拥兵对抗朝廷,那如何得了。”
见各人还要相劝,他断然说道:“不必劝了!吕先生,我谢谢志华的好意,若是我有不测,望他仍然秉持忠义之心,将来皇上有命,令他赴辽镇守,可千万不要生了别样心思。”
微微一笑,向诸将说道:“好生去做,有你们在,我心则安。”
说罢转身进内账,又去歇息去了。留下账内诸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吕唯风却听出他话中之意,心道:“袁崇焕虽是忠义,到底也不是把性命不当回事的傻蛋。”
祖大寿等人却是直心肠的汉子,战场上用计斗谋也罢了,政治阴谋诡诈的事却是一点不通,眼见得袁崇焕甩手进了内帐,又令卫兵把守帐门,有敢冲入者立斩。祖大寿悍勇之夫,却哪里知道其中的关窍,楞了半响,原待强冲入内,再行劝说,却被那吕唯风拉住臂膀,在他耳边轻语片刻,但见那祖大寿面露笑容,连连点头,不知不觉间,却已被吕唯风拉出帐外,去的远了。
袁崇焕在内帐看到此景,心头暗叹,心知此番若不是有张伟派人前来,自已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睡,待第二天天晚,皇帝诏使果然早早来到,袁崇焕心里清楚,面情上却是一丝不苟,恭恭敬敬跪迎了圣旨后,立时传召诸将入中军大帐,将皇帝召见一事说了。
也不知道那吕唯风和祖大寿等人说了些什么,虽然诸将脸上仍是神情激切,却是无一个出列劝他不去,辽东诸将如此,那满桂代表的归化蒙将,自然更是没有意见。袁崇焕见无人有异议,便安排道:“满将军,此番面圣,需你同去。”
“督师大人吩咐,满桂自然是要相陪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我同去?”
“唔,你是蒙人,比我们说话到方便些。去兵部户部闹上一闹,也让他们发饷拨粮的时候,痛快一些!还有,听说圣上很是看重于你,你进城协防,也让他更放心些。”
满桂听他说的有理,又见督师当面夸奖,连皇帝也甚是看重于他,心里得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将身一躬,揖道:“谨遵大人将令!”
“唔,将你的五千蒙古骑兵也一并带入城内,以安民心!”
“是!”
吕唯风在帐外听他如此安排,心中暗笑,这满桂一向不服袁崇焕指挥,袁对他甚是头疼,但因他是蒙古族人,偏生对明朝忠心不二,做战又是勇猛异常,手下几千蒙古骑射手的战力丝毫不逊于八旗精兵,是以一直对他容忍。只是此番入城,若当真是什么好事,只怕也轮不到满桂,定当是携自已的心腹爱将赵率教,祖大寿,哪里轮到这桀骜不驯的满桂了。
待一应事情安排完毕,袁崇焕请了那传旨的太监,上马并骑,一同向广渠门方向而去,至了城关,此番却是顺利叫开了城门,只是满桂与他的骑兵却被拒之门外,一直到禀报了守城督太监,方才被允许入内。
满桂自有守城的总兵官接待,安排他的部下住宿布防,乱纷纷忙到响午,满桂方突然想起,问那副总兵道:“王将军,我家督师大人何在?”
见那副总兵摇头不答,满桂急道:“怎地?他说要带我去面圣,自已偷偷去了?”
呸了一口,怒道:“汉人就是这样,说话不算话!”
“满将军息怒。实话与你说,你家督师大人一进城门,便被早已等候的绵衣卫缇骑拿捕,现下已入了诏狱候审!原本你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朝廷知道你夙来与袁督师不和,故而让你布防于此,将攻赎罪吧!”
见满桂大张了口,仍是似信非信,那副总兵冷笑道:“听说袁蛮子被捕之时,大呼要面圣辩冤,真活见了鬼。皇上能见这不忠不义之人?听说最迟明日三法司便要会审,然后立时处死,决不待时!”
“我不信!袁督师虽然是个南蛮书生,说话办事我都不喜欢,不过他为人忠义,对大明忠心耿耿,这一条我满桂是敢保的!”
“你保?你拿什么保?满将军,你是蒙人,我见你为人实在,点醒你两句,此事你还是听从朝廷安排,不要胡言乱语,当此敏感时刻,一句话就可能要了你的脑袋!”
满桂虽是仍不服气,不过想想到底还是自已性命重要,与那袁崇焕又无交情,何苦为他连累了自已和部下。当下唯唯诺诺,自领着部下到安排的防区去了。此人在祖大寿等辽东兵退后,后金兵犯城之际,领弱势骑兵出战,被后金兵杀的大败,当场阵亡,以蒙人效忠尽节于明朝,到也是条好汉。
他这边老实听命,城外的辽东军营中却已是吵翻了天,前来传旨抚慰的绵衣缇骑早被撵到一边,各营军士听说袁督师被逮,均是惊怒不已,且不说袁督师辛劳为国,千里奔波勤王,又是明朝在关外的镇守大将,幸赖有他,方令得后金不能越雷池半步,再加上他为人忠耿,爱兵如子,这些关外汉子都是直心肠的人,却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主将受到冤枉?当下各营鼓噪不已,急性子的便要攻打京师,救督师出来,亦有心灰意冷的,打点行装,准备自顾溜回辽东,更多的兵士按捺不住愤恨,围住了传旨的太监,喝骂不已,有那暴躁的,便要冲上去撕打。
古人将不专兵,兵不识将,原本也是有些道理,明末以前,战时兵归派遣的总兵官率领,平时归卫所管制,兵部与都督府互相钳制,可保无人能够领兵造反。至明末时法纪败坏,又因四处狼烟,只得派了文官专制武将,饶是如此,到时末时各路总兵皆是尾大不掉,不听指挥。皇帝能杀督师的文官,却再也奈何不了掌兵的武将。袁崇焕经略辽东之前,这些将士就在宁远跟随于他,几年下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