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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同朝着黄色小屋走去。花园占地极大,从铁门边望去,小屋的位置颇为隐密,掩藏在高大的树丛间。
工具间的门开着,屋里的海斯卓一定听到了他们踩在石径上的脚步声。他走到门口,看着他们由远而近,眼神带着戒备。
他大约四十五岁,高大魁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站着,双腿叉开,背脊微屈。
他蓝色的眼睛眯缝着,表情严肃而凝重。头上不驯服的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灰白头发,短短的络腮胡几乎全白了。他一手拿着一个刨木机,不干净的蓝色工作眼上黏着几条卷曲的木屑。
“海斯卓先生,我们打扰你工作了吗? ”奥萨说。
那人耸耸肩,朝身后望望。
“没有,”他说,“我只是在刨几个模具,这事不急。”
“我们想和你谈一谈,”马丁… 贝克说,“我们是警察。”
“已经有个警察来过了,”海斯卓说,“我想我没有别的话可说。”
奥萨取出证件,可是海斯卓别过头不看,兀自走开将刨具放在门后的工作椅上。
“我对裴楚斯先生没什么可说的,”他说,“我跟他不熟,只是替他工作而已。”
“你有个女儿,对不对? ”马丁·贝克说。
“对,可是她已经不住这里了。她出了什么事吗? ”他侧身半对着他们,手中抚弄着工作椅上的工具。
“据我们所知没有。我们只是想跟你谈谈你女儿,”马丁·贝克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安静地说说话? ”
“可以到我家去,”海斯卓说,“我先把这玩意儿脱掉。”
海斯卓脱下工作服挂在铁钉上,奥萨和马丁·贝克等着他。他在工作服下穿着蓝色牛仔裤和黑衬衫,袖子卷起,腰间是一条宽大的皮带,有着马蹄形的大铜环扣。
雨停了,可是大颗的雨滴,依旧穿过小屋旁核桃树的枝干,不断落下。
外面的门没锁。海斯卓推开门,在台阶上等着,让奥萨和马丁.贝克进入门廊。接着他走在前头,领着他们走进客厅。
房子不大,可以从半开的门看到卧室。除了卧房和从门廊处一眼就可以望见的小厨房,这座小屋没有其他房间,沙发和两张不成套的扶手椅几乎占满了整个客厅。一台老式电视机立在角落,一面墙靠着自制的书架,架上的书摆了半满。
奥萨走到沙发旁坐下,海斯卓消失在厨房,马丁·贝克趁机把那些书名浏览了一遍,其中有不少经典名作,陀斯妥耶夫斯基、巴尔扎克、斯特林堡。,还有数量惊人的诗集——除了好几本文选和诗词社团的出版物外,还有多位著名诗人,像奈尔‘菲林、艾尔摩·狄克托尼厄斯及伊蒂丝·索德葛兰。等人的精装本作品集。
海斯卓打开厨房水龙头,没多久之后就出现在门边,双手拿着一条脏毛巾擦拭着。
“要不要煮点儿茶喝? ”他说,“我只有茶可以招待。我不喝咖啡,所以家里没有。”
“你别麻烦了。”奥萨说。
“我自己也想喝一点儿。”海斯卓说。
“那喝茶就很好。”奥萨说。
海斯卓回到厨房,马丁·贝克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桌上摊着一本打开的书。他把书翻过来,是洛夫·帕兰写的《对狗辈的训示》。华特·裴楚斯这个园丁的文学品位显然不俗。
海斯卓从厨房拿来几个马克杯、糖罐、一罐牛奶,放在桌上后又钻回厨房,回来时手上端着茶壶。他在另一张扶手椅上坐下,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包压扁的香烟和一盒火柴,他点上一根烟,为客人倒好茶,这才看着马丁·贝克。
“你说你要跟我谈谈我女儿。”
“是的,”马丁·贝克说,“她现在在哪儿? ”
“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她是在哥本哈根。”
“她在那里干什么? ”奥萨问,“她有工作吗? ”
“我不太清楚。”海斯卓说,两眼望着熏黄的手指间的香烟。
“你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马丁·贝克问。
海斯卓没有立刻作答。
“我其实根本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他终于说,“不过我前一阵子南下找过她。春天的时候。”
“那时候她在干什么? ”奥萨问,“她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人? ”
海斯卓笑得很苦。
“可以这么说,而且不止一个。”
“你是说,她——”
“她是妓女? 没错。”他打断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换句话说,她是站街女郎,她就靠这个生活。我是通过社会服务机构找到她的,可是她消沉得厉害。她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我劝她回家,可是她不肯。”他顿了顿,手指抚摸着香烟。
“她就要满二十岁了,所以没有人能阻止她过自己的生活。”
“你是独自把她养大的,对不对? ”
马丁·贝克默默地坐着,让奥萨引导谈话。
“对,琪琪才一个月大我妻子就死了。那时候我们不住在这里,我们住在城里。”
奥萨点点头,他继续说下去。
“我妻子莫娜是自杀的,医生说是因为产后忧郁症之类的。
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当然,我知道她很忧郁很沮丧,可是我以为她是担心没钱和将来的种种,担心怎么养孩子。“
“你那时候从事什么工作? ”
“我是教堂的管事。那时候我二十三岁,不过我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我父亲是垃圾工人,我妈妈时不时做点儿清洁零工,我只好一毕业就开始工作。我做过打杂的,也在一家仓库工作过,诸如此类的。家境不好,我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所以我们很需要钱。”
“你怎么会当上园丁的? ”
“后来我到一家卡车农场工作。老板人不错,他收我当学徒,还替我出学费,让我去学开车、考驾驶执照。他有辆卡车,我负责开车送蔬菜水果到克拉拉市场。”
海斯卓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捻熄在烟灰缸里。
“一面工作一面又要照顾孩子,你怎么应付得来? ”奥萨问。
马丁·贝克只是默默喝着茶,一面竖起耳朵听。
“我没有别的选择,”海斯卓说,“她小的时候,我到哪儿都带着她。后来她上学了,下午放学后只好一个人在家。这不是养孩子的好方式,可是我没有选择。”他喝了一口茶,以悲苦的语气加了一句:“后果你们也看到了。”
“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迪尔思摩来的? ”奥萨问。
“我是十年前找到这份工作的。当时的东家说,只要我照顾这里的花园,就有免费的房子可住。后来我又在其他好几个地方找到园艺工作,所以我们过得挺不错的。我本来以为搬到这地方对琪琪有好处,学校好,朋友素质也高。不过,我想对她来说,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同学的爸妈个个有钱,住的也都是豪宅大院,她觉得我们这种寒酸的生活很丢脸。她从来没有带朋友来过家里。”
“裴楚斯家有个女儿跟琪琪差不多大,两个女孩儿处得好吗? 毕竟是邻居。”
海斯卓耸耸肩。
“她们是同班同学,可是出了学校从来没有在一起玩过。裴楚斯家的女儿看不起琪琪,事实上,她们全家都看不起她。”
“你也是裴楚斯的司机? ”
“那其实不是我的工作,不过我常常开车送他出门。当初裴楚斯家搬到这里时,他们雇我当园丁,可是从来没说过要我当司机。不过我照顾车子,他们也多付了我一些钱。”
“你开车送裴楚斯去过哪些地方? ”
“他的办公室,还有他在城里办事情的一些地方。有时候我也会送他们夫妻去参加宴会。”
“你可曾开车送他去罗特布鲁? ”
“有几次,三四次吧。”
“你认为裴楚斯先生这人怎么样? ”
“我对他没有任何看法,他只是我的雇主之一。”
奥萨想了想,又问:
“你替他工作了六年,对不对? ”
海斯卓点点头。
“对,差不多,自从他们在这里盖房子以后。”
“那你一定跟他谈过很多话,比如说在车上。”
海斯卓摇头。
“我们在车上几乎从不交谈。即使有交谈,多半也是谈花园该怎么整理之类的。”
“你知道裴楚斯先生拍的是什么样的电影吗? ”
“我从来没看过。我这辈子几乎没进过电影院。”
“你知道你女儿曾经在他的一部电影中演出吗? ”
海斯卓还是摇头。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简洁。
奥萨注视着他,可是他的回避了她的眼神。过了一阵,他问:
“是客串吗? ”
“她演的是色情片。”奥萨说。
海斯卓立刻望了她一眼。
“这个我不知道。”
奥萨看着他,半晌才说:
“你一定很爱你的女儿,说不定超过大部分当父亲的。她一定也很爱你。你们只有彼此。”
海斯卓点点头。
“是啊,我们只有彼此。她小的时候,我完全是为她而活。”
他直起腰杆,又点燃一支烟。
“可是现在她长大了,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想去干涉她的生活了。”
“裴楚斯先生遇害那天早上你在干什么? ”
“我想我是在这里。”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吧——六月六日星期四? ”
“我通常都在这里,也通常很早就开始工作,所以那天很可能就跟平常一样。”
“有没有人能替你证明? 例如你某个雇主? ”
“我不知道。这种工作相当独立自主。只要我把该做的做好,谁也不会管我什么时候做。我通常八点钟就开始工作。”他顿了顿,又说:“我没有杀他。我没有理由杀他,”
“你或许没有杀他,”马丁·贝克良久以来初次开口,“不过,如果有人可以证实六月六日早上你在这里,会更好。”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帮我证实。我一个人住,如果不在花园,通常就在工作室,总有东西需要修理。”
“我们可能得去找你那些雇主谈谈,还有某些那天可能见到你的人,”马丁·贝克说,“只是为了确定。”
海斯卓耸耸肩。
“事情过去很久了,”他说,“我不记得那天早上我到底在干了什么。”
“确实,恐怕你不会记得了。”马丁·贝克说。
“你在哥本哈根看到你女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奥萨问。
“没什么特别的,”海斯卓回答,“她住在一间小套房里,也就是她接客的地方。这是她直截了当告诉我的。她也出去试镜想拍电影,说她接客只是暂时的,可是她其实不觉得当妓女有什么不好,因为收入很不错,不过她说一等到她拿到电影的角色,她就不当妓女了。她答应我要写信来,可是我一直没收到。
就这样。一个小时后她就把我打发走,还说她不想回家跟我同住,又说我没有必要再去看她。其实我也不打算再去。就我而言,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她,我只能接受现实。“
“她离家多久了? ”
“噢,她一毕业就离开了,跟一些朋友住在城里。她有时候会回来看我,只是不常。后来她就完全失去了踪影,过了好久我才知道她去了哥本哈根。”
“你知道她跟裴楚斯先生的关系吗? ”
“关系? 噢,他们之间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或许她在某部电影中有个角色,可是除此之外,她在他眼里只是园丁的女儿,在裴楚斯家其他人眼里也一样。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待在这样一个势利的地方,如果你没钱,每个人都看不起你。”
“你知道那边那栋房子现在有人在家吗? ”马丁·贝克问,“或许我可以去问问,有没有人在那天早上看到你。”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家,”海斯卓说,“你可以去问问。不过我想他们不会记录我的行踪。”
马丁·贝克朝奥萨眨眨眼,站起身来。奥萨心领神会,替自己和海斯卓又倒了一杯茶,然后往沙发椅背一靠。
那栋房子的女主人在家,至于马丁·贝克的问题,她的回答是:确实,她并没有记录园丁的工作时问,只要他把该做的事做好就行。她还提醒他,那个园丁不只替他们一家做事,他还兼做好几户人家,而且一向来去自由。
马丁·贝克谢过她后便告辞离开,穿过花园往海斯卓小屋的方向走。他知道奥萨很善于套话,心想留她一人应付海斯卓应该比较好。
他停下脚步,朝车库里头张望,车库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备胎、一截卷起的水管、一个大汽油罐。工作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所以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海斯卓正在制作的车床,被螺丝钉固定在工作椅上。一面墙上挂着各种园艺用品,工作长椅上方的钩子和铁钉上悬挂着多种工具。一进门的地方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