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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摔这么一跤竟然伤得这么重,也是大出汤光亭自己的意料之外。他拉起袖子检视伤势,只见两条手臂上竟然布满一条条的血痕,兀自流着血水。汤光亭大骇,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弄出了这些伤。他只隐隐想起,刚刚不过曾抓着几下痒,难不成竟弄出这样的伤痕?他心念一动,急忙低头拉起两条裤管,果见自己的两条腿也布满了相同于两手臂的血痕,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中了毒!”一切都还来不及让他仔细回想,一抬头,但觉天旋地转,仰身又摔了下去,正巧摔进一处小山坳里。这山坡陡斜,他便一路滚下山去,可是这一回竟然连痛的感觉都不太有了,只觉得全身上下彷彿有着千万只蚂蚁在他身上乱咬,然后一只接着一只都钻进了他的肉里。
汤光亭张开了嘴巴,却叫不出声音来,接着眼前忽然一黑,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汤光亭觉得自己彷彿做了好几场恶梦,一会儿如卧寒冰,一会儿如抱热炉,一下子好像一个人站在万仞悬崖边上,失足不断地往底下掉,一下子又好似置身千军万马当中,铁蹄刀枪,震耳欲裂。恍恍惚惚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头白额吊睛大老虎,忽地向他扑了过来。他大叫一声,一跤跌坐在地,慌乱中伸臂护住头部。那老虎张嘴便咬,接着只听得“喀喇”一声,左臂一凉,鲜血四迸,痛彻心扉。
汤光亭“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全身汗水淋漓,望眼四周矮树灌木,竹林夕照,哪有什么大虫老虎?这才惊觉刚才一切都是梦,只不过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他一颗心兀自扑通扑通地激烈跳着,忽然间他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悄悄地往左臂一摸,还好,左手还在。不过又酸又痛,麻麻又痒痒的,感觉沉甸甸的十分奇怪。他好奇地将左手提起,只见露出袖口的左腕肿得像颗大馒头,而在左手食指间上挂着一团彩色的事物,却不是那只木屋里的蜘蛛是什么?不知何时竟趁着他昏厥的时候,从手套里溜了出来。汤光亭一声尖叫,急忙伸手摔开。说也奇怪,那蜘蛛竟然一甩即离开他的食指,“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汤光亭看到这个情况,不用多想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自觉泪流满面,心里只想:“完了,我要死了,这下子真的死定了!”瞥眼看见地上那只蜘蛛,像是吃饱了撑着了,懒懒地爱动不动,肚皮整个鼓了起来,圆滚滚的像是一颗球。若仔细看,隐隐地彷彿可以看穿它一肚子刚刚吸饱,缓缓在它肠腹间汩汩流动的暗红色鲜血。
汤光亭心中气苦,本想一脚踩将下去,那便算是报了这个仇。脚刚抬起,却想到自己刚刚明明已经中毒发作,看这天色起码昏迷了有一两个时辰,却居然又能自行转醒,难不成竟是这蜘蛛咬了自己,以毒攻毒,误打误撞的结果。他手脚功夫不甚高明,但是江湖传闻,武林轶事倒是听了不少。以毒攻毒这个玩意,自然也是在诸多传闻轶事中,最是峰回路转,引人入胜的重要环节之一,当初他可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可如今彷彿真的叫他碰上了,他也只有默默祷祝那些说故事的人,不是胡乱诌来骗他的。
一想到这只蜘蛛可能可以救自己一命,这一脚便不忙着踩下去。他寻着掉落在一旁的那只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蜘蛛重新给装了进去。
他拎着装着那只蛛的手套发呆,一下子陷入六神无主的情境当中,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会儿,渐渐地全身上下,手脚四肢居然又感觉痒了起来。他不敢动手去抓,想起今天早上进谷的时候,是涉着溪水而来的,用水清洗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可是甭说这会儿天色已暗,视线不佳,丛林山路难辨,加上这个地方初来乍到,根本人生地不熟,哪里弄得清楚溪流是在哪一个方向?
但是他身上的那股痒劲,就好像涟漪一般,逐渐在他的体内扩散开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汤光亭不敢再耽搁,胡乱地找了方向向前走去,一路上竖直了耳朵,仔细聆听有没有水流的声音。
十五的月亮,亮晃晃地在山野树林间缓缓昇起,惊动了几只昏睡鸟儿。靠着月光,汤光亭在迷濛的眼光中,彷彿前方山岩的石缝上,闪闪地泛着水光,望前走去,耳里果然也隐隐听到了水流声。他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却大失所望。原来那股水流十分细少,往下游看去,竟在不到数丈远的地方,就全部渗到岩缝石砾中,不再往下流了。
这样的水流,充其量顶多只够沾湿双手,就甭提要来清洗全身了。汤光亭瞧着流水发了一顿呆,俯身摸去,触手生温,原来却是温泉水。
既然这下游没水,全身的麻痒便迫使他循着水流望上游去碰运气。可能是温泉水的关系,这附近并无树木生长,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石灰岩石。汤光亭攀着岩石往上爬,虽然他的十只手指早已磨破了皮,但因为搔痒的关系,对他来说,隐隐作痛的感觉,远远要比有痒不能抓来得舒服多了。
好不容易攀上了岩顶,却是来到了山腰上的一处小平台。只见泉水源源不绝地从前方的石壁缝中流出,秋夜风寒,阵阵水气从石壁缝中冒出,弥漫在半空当中,月明当空,雾气氤氲,更显得分外诡异。
汤光亭想也不想便闪身进入石壁的岩缝当中。那岩缝直透山巅,就好像曾有人拿了把刀,将一座山从中直劈两半一般。那岩缝也不甚宽,勉强能侧着身子一步一步挨进。加上只能靠从山顶岩缝中泻下的点点星月之光,模糊辨认路面的崎岖高低,尖石与滑地交替,四肢手脚并用,走来格外辛苦。
莫约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地面忽然隆起,直上七八丈高,那一股流泉此刻也化成了一练飞瀑,而且水量也远较于地面为多。汤光亭见状,心想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就算终究得死,好歹也要爬上去看一看。于是捋起袖子,一咬牙,再度奋力攀岩而上,累得他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汤光亭原本以为休息一下,可以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没想到自己的神智却是逐渐在模糊当中,感觉是有点像之前第一次毒发的前兆。汤光亭一下子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他手足无措,只得不断向前走去。又拐过了几个弯,忽见前方豁然开朗,地上繁星点点,熠熠闪动。他一下子以为眼睛出现幻象了,急忙揉眼定睛一瞧,原来这个山洞岩缝至此忽然宽阔起来,方圆约有十来丈宽,靠自己所站的地方有一洼池水,面宽约占了整个山洞的三分之一。池水不断向四方溢出,汇流成泉,朝自己的脚底下流过。
汤光亭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一看,两边山壁矗立,星空只成一线。星光淡淡,将池水点映得波光粼粼。他暗暗纳罕,遮莫自己是到了天山瑶池?走到池边,只见池水清澈见底,深不逾一人。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探了进去,但觉手臂上原本麻痒的地方,一下子有如千万支细针扎了进去,虽然颇为疼痛,却远较麻痒舒服,那这一切便都不是做梦了。
汤光亭喜出望外,也顾不得这池水的温度,三两下便将身上的衣裤鞋袜除去,扑通一声便跳将下去。他此时此刻全身都有破皮的伤痕,这一下子浸入温泉当中,当场便让他掉下眼泪。这泪水当中,固然有疼痛的泪,却也有安心的泪。所谓“痛快”二字,在他来说,直至今日才有如此贴切的解释。
他乖乖地在温泉中泡了一阵,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衣物沾着一身的血水汗水,恐怕就要发臭了,于是便将自己的衣物一并带入温泉中泡洗,只留下其中装着一只蜘蛛的那一双手套。他心情放松,不久便觉得累了。寻了一处靠山壁的凹处,将湿衣裤包成靠枕,小心将蜘蛛放在一旁,用石块压住手套口,头往枕上一靠,不久便沈沈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梦见到,自己洗浴的地方,果然便是天山上的瑶池。接着自己洗着洗着,忽然有七名仙女从天而降,他大吃一惊,急忙找了个地方躲了,只偷偷露出了一对眼睛来瞧瞧动静。那七名仙女见四下无人,个个宽衣解带,也都下水来洗澡,游戏嘻笑,好不热闹。汤光亭张大了眼睛,只想一个一个都瞧清楚了,无奈一来躲得远了,二来雾气朦胧,怎么也拨不开。忽然听得耳畔母亲的声音响了起来:“把最小的那个仙女的衣服藏起来,要她做老婆!”汤光亭大叫一声:“对啊,没错!”回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见了。耳里却听得那七名仙女“格格”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手上拎了一堆衣物,笑道:“你的衣服在我们这里呢!”接着用手泼水,水花四溅,其声淙淙,迷迷糊糊之中,又似半梦半醒,只觉身上的各处伤口,不知何时竟又隐隐做痛起来,比起先前入水时的刺痛感,却是另一番不同的光景。
他缓缓将双眼睁开,只觉他的衣物仍旧是被他当成枕头给枕在头下,什么仙女瑶池什么的,果然是自己的一场梦,可是他此时却仍旧清楚地听到水被泼动的声音。他揉揉双眼,好奇地缓缓从山凹处游出,只见眼前豁然大亮,抬头一看,月已升至中天,月光倾泻而下,岩洞内亮如点灯。再仔细一瞧,眼前水气袅袅,水声中人影晃动。那人影背对着汤光亭,裸露出了半个身子,发长及腰,双手捧着一个有如小水桶般大小的木头勺子,正一勺一勺地舀着水,一遍又一遍地往身上淋去。汤光亭瞧着不觉呆了,久久不能自己,忽然间那人脸略为一侧,皎洁的月光正巧不偏不倚照在脸上,汤光亭瞧见不禁大吃一惊,忍不住就要大叫出来。
他嘴才张开,心里便道:“不妙!”自己身处此地,此刻出声,那还要命不要?但人的喉咙自嘴不过四寸,这声音如何收得回来?但也合该他命不该绝,几乎便在同时,他脚底下忽然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水里,那一声“哇”便喊在水里,换来连吞了一大口一大口的泉水。
汤光亭栽在水中虽是无心,却也因此侥倖逃过一劫。他趁势把头潜藏在水中,一路泅回他原来匿身休息的地方。他一时之间,还不敢马上冒出水面,及至呼吸困难,这才慢慢先露出口鼻,接着才露出双眼。
这山壁凹处虽不甚宽,不过单就将脸藏在后面,已是绰绰有余。汤光亭一颗心扑通扑通强烈地跳动着,竖直了耳朵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虽然拨水的声音虽然仍不间断,但他还是紧张得口干舌燥起来。过没一会儿,那拨水声音悄然而止,从此无声无息。汤光亭实在是好奇,更何况他也想再次确认,他所看到的,是不是就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浑忘了若真是她,则对方武艺高强,那还有不杀人灭口的。
汤光亭慢慢地从岩缝中探出头来,只见那人静静地将整的身子都泡在温泉池水中,只露出颈子以上的部份,沈思或着冥想什么的,一动也不动。淡淡的月光轻轻地从她的脸蛋滑下,虽然隔着阵阵水烟,但她细致的五官,仍旧亮丽分明。汤光亭但觉耳朵嗡嗡作响,不知置身何处。原来这女子,便是他今天早上才见过一面的“梅师姐”梅映雪。
这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就像是做梦一样。汤光亭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心里只道:“什么七仙女八仙女,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个。”他下意识地将四周寻视了一遍,彷彿寻找着她褪下衣物的地方。
忽然间梅映雪将头略微一抬,说道:“是谁?”汤光亭吓了一大跳,整颗心宛如便要从嘴里跳了出来。他自认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知道偷窥女孩子洗浴,那已是下三滥的行为,跟英雄豪杰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一辈子再也搭不上边。尤其对方是自己所喜欢的女子,这样的行为只有让对方更瞧不起自己,更甭提要让对方喜欢了。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自己有意如此,但一时之间如何说得明白?心里电光石火的闪过了一个念头:“我妈常说,这女孩子的名节比起她的生命都要来的重要,梅姑娘冰清玉洁,只怕更是如此。既然这里四下无人,只要她杀了我这唯一的活口,就能保住她的名节,这比起要她拿刀子抹自己脖子,可要来得容易多了!”一想到这里,全身冷汗淋漓。他这一下子有如从天堂直接坠入地狱,四肢僵直,一动也不能动。只是暗暗祷祝,这梅姑娘见自己英俊潇洒,就此倾心,便住手不杀。至于他的相貌终究英不英俊,他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因为打从娘胎出来,全天下还只有他母亲这么赞过他,看样子自己不但挨不上英雄的边,就连英俊,恐怕也有不少争议吧!
只听那梅映雪接着又道:“阿蕊?是你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