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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奇怪的是,按照惯例,这两天应该有国际人权组织的调查员来调查取证,然后就是上面各种发文件,来调查组取口供,可是一直到我们进入阵地的第三天连个鬼影都没有,反倒是从看守到宪兵军官都对我们客客气气的,每顿都还有热饭热菜供应,虽然摸黑吃饭相当考验我们的精神感应能力,但是好歹也是心意到了。
可是话说为什么啊,他们又没欠我钱。
更离谱的是,连个检查也没有写,第四天我们竟然手拉手光荣出狱了,整个一莫名其妙,最后还是来接我们的学霸道出了玄机:
“废话,国际法这种东西,就是大家闲得无聊的时候弄出来恶心人用的,你心够黑胆够肥拳头够硬,就毛都不用怕,更何况你以为世界大战是什么级别的战争啊,全世界人自己的命都快管不住了,谁还有闲工夫管别人的命,现在就是例行公事而已。”
分析中肯,直击要害,不愧是教导团第一军师。
“哦,对了,听说你在监狱这两天,旅长一直招呼下面要关照你,如果不是这家伙突然神经错乱,看样子就要给你布置一个不得了的任务,你可得小心点。”
学霸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带着有些不快的表情说道。
我这才明白这两天受的照顾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我身上的利用价值就那么一点点大,况且“酒瓶子”高我那么多级,直接下命令就是,何必以旅长之尊和我套近乎?
我们一行人来到了野战医院,因为还没有开战,所以这里的情况总体还算平静,没有遍地的鲜血,也没有四处哀嚎的伤兵和乱跑的护士医生,空气中还有很明显的消毒水味道,和普通医院也没什么大区别。我们到的时候,款爷已经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看到我们还咧着嘴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哟,陈老爹,听说你为哥发了次飚,挺带感的。”
“……还好啦。”
胡乱敷衍了一句,我和道钉伸长脖子使劲往轮椅上看,但是最终也没有看到那个我们期望出现的人体部件。
这下没戏了。
其实就在那个俘虏说出时间时我就已经基本绝望,因为拖得实在太久了,就算以现代医学也不可能恢复完好。
“因为是在那种环境下,肢体已经轻度腐烂,而且你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已经出现感染症状,不先治疗的话会有生命危险,从理论上来说,已经不存在续接的可能性,所以………所以非常抱歉。”
军医以满怀歉意地语气说道,他非常清楚,失去一条腿对于一名机甲兵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场的教导团成员也默然,我们也知道人体不是机甲,打飞了什么从仓库里翻出一个同型号的拧拧螺栓就能装上去,但是看着同伴的机甲兵生涯就这样黯然结束,实在比看着人死都还要难过。
款爷默不作声地听完,看看军医,然后又看看我们,然后像刚开始和我打招呼的那样,尽力咧开嘴,嘿嘿地一笑。
“没关系没关系,别摆出这张脸嘛,不就是一条腿吗,最近听说最近那个啥公司又推出土豪金义肢了,刚好老腿用腻了,真好换条新的玩玩。”
听起来很扯淡的说法,我们竟然一起傻瓜一样点头附和他。
“是啊是啊,哥们你家那么有钱,土豪金算毛啊,给自己换条钻石的也行。”
大家像表演一样乱糟糟的笑完,然后又集体沉默了下去,像是站在坟墓前做祷告一样。
款爷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黯淡。
“喂,说起来你们不信,我从小就是个军迷,从老式的战斗机到最新的机甲我都喜欢,模型杂志什么的我家现在还有一大堆,但是我对性能参数的兴趣不那么大,很长时间都把机枪的小数点看岔了,心想那么几吨重的战斗机都能带127mm炮,实在太强大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12。7mm机枪…。。喂,那个个谁,再笑我揍死你。”
“我只是特别崇拜驾驶这些武器的ACE,特别是旧世纪那个谁……哦,埃里希哈特曼,天整整三百多架战斗机,数都数不过来,最后打得别人看到他的黑色郁金香标记就跑得连影子我没有。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开着这玩意儿上天,然后把敌人有一台是一台的打下来,最后打得满天上的敌人一看到老子霸气的身影就像狗一样落荒而逃,这特么就太牛逼了,比嗑完药,开敞篷跑车在公路上找人对飙要牛逼多了,可是现在才刚完成菜鸟攒经验的程序呐,就……。就他妈的跟我说我结束了,去你妈的老天,这他妈是什么狗屁安排啊!”
款爷一看是还只是隔几个字噎一下,但是说到最后终于转变成了嚎啕大哭,死命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我们也心里凄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围在他身边不断拍他的肩膀,还有拍他的背脊……。。
因为惧怕空袭,接残疾人员的卡车在傍晚才到,除了有任务在身的,大家都赶来送行,在十几个退役回家的残疾军人里,我们的送行队伍最隆重,惹得原本挺伤心的军人们也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
在等车的三十多分钟里,款爷像是急着下水游泳一样,手忙脚乱的将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护符啊,金表啊,戒指啊都撸下来往我们手里塞。
“哦,铁牛这个符给你,XX派XX大师开光过的,戴上壮人精气,你是老大没这玩意儿不行。”
“哦,胖图,这个戒指给你,XXX观XX道长开光过的,养生护体,话说哥们,你真的可以减肥了。”
“那个,谁,疯子啊,这个金表给你,不用谢我,这玩意儿没开过光,不过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让你睹物思人,晚上记得放床边,就像我睡你边上一样。”
“………。”
“陈老爹,这个玉佩给你,专程到西藏找大师开光的,据说增加幸运,上战场毛都不会伤一根,哥们你每次打仗都冲那么猛,必须要个道具加持啊。”
收到礼物,我们的答复如下:
“妈的,你是说老子那里不行吗,欠揍不是。”
“我去,哥你歧视胖子啊。”
“奶奶的,谁要天天和你这变态睡一起,想想就恶心,滚远点。”
“………。”
“我说,这个不会是假货还会倒扣幸运值吧。”
大家像往常一样吵吵嚷嚷的,都极力回避着分别这个话题。
不过,客观存在的东西并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随着由远至近的三长一短喇叭声,一辆昂昂叫的军卡慢慢从黑暗里现身(怕空袭不敢开车灯),我们一起使劲,七手八脚把款爷扛上了车,我想了想偷偷摸出皮夹里所以的钞票,不管金镑还是马拉,一股脑的全塞给随车医护兵,让他路上照顾着款爷一点。
军卡缓缓发动,我们都不笑了,站成两排看着款爷的面孔一点点融入黑暗,然后他们会被拉到哥尼斯堡野战机枪,然后乘坐军用运输机到后方,然后分道扬镳,或者带着伤痛在乡下度过余生,或者会抚摸着残缺的肢体郁郁死去。我觉得款爷是个心态很好的人,我也希望他能一直好下去。
就在这时,款爷突然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带着哭腔冲着我们大喊:
“弟兄们,你们放心打,打残了哥养,打死了你们爹妈就是哥的爹妈!”
我们也用变了调的声音回喊道:
“去你妈的,你死老子们才不会死!”
在一通粗鄙的对骂中,我们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自一个多月前失去石头后,教导团再一次遭受了沉重打击,编制人数进一步衰减到了二十八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不死的灰色微笑
接下去就是战斗,连绵不断的战斗。
款爷走后不到十个小时,同盟军就蜂拥而至,并发动了海啸般的一轮轮狂攻,我们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轰炸,吃饭,轰炸,睡觉,轰炸……没个完了,偶尔在集团军航空机甲兵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承担一下对空防御任务,通宵加班成了家常便饭,连保证两个小时睡眠都成了奢望。
紧张,枯燥,疲劳,危险。这就是我们那一周生活的所有组成部分,在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没离开自己的座机超过十步,每个人身上都弥漫着烂抹布似的味道。
在第二周时,我们的生活里又迎来了另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虽然这东西无色无味,无形无质,属不属于这个空间都是个未知数,但是我们对它的厌恶程度甚至远远超越了前面四位老兄。
它的名字叫做噩梦。
“啊!”
我在晚上第二次被惊醒,一头一身的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最近我的梦是逐渐完成了从惊悚风格到诡异风格的转变,比如我刚刚梦见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家里,老妈一如既往地抱怨着帮我把脏洗衣服脱下来洗,然后我屁颠屁颠地披着浴巾冲向渴望已久的浴缸里泡澡,一开始还蛮爽的,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浴缸里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泡,最后竟然变成了深红色,而且像血一样散发着腥臭味,我大惊之下赶紧冲出浴室,刚好看到老妈在阳台上搓衣服,一搓就是一股鲜红的血箭飚出来……。。
苍白的冷月半悬于夜空,其他人都睡得像死猪一样,没有被我的那一声惨叫惊醒,大概是被这个噩梦干扰了思维,我下意识地掏出PCP想往家里拨个电话,可是打开通讯录我又愣住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应该说什么来着,是儿子我现在正在世界大战的最前沿砍砍杀杀,还是身边已经有战友被打残了搞不好下一个就是我了?
当然都不能说。
事实证明,不是每一支军团的头头都是隆德涅夫那样的混球,我们损失的机甲和物资一到罗特镇马上就得到了补充,甚至连来自司令部的嘉奖电也在第一时间领到了,只不过我们是共和国军现役军官,没法给我们提军衔,只好用发勋章和通电全军表彰作为奖励手段,应该说我们的战场表现赢得了全军的相当敬意。
但是我们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宽慰,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我们都感觉越来越难以支撑,几乎被精神的绞索绞到窒息,而且越是厮杀我们内心也就越空虚——为什么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位和一支毫不相关的军队作战?
退出通讯目录,我打开消息簿开始翻阅,结果毫无意外的在第一条上看到了亚捷琳娜发来的信息:
“陈项,你还好吗,昨天我看到情报上说,哥尼斯堡的所有外围阵地已经全部失守,所属部队已经被压缩到市中心一带的区域里,你们外围是同盟军三个集团军的兵力,而且同盟军大约四个师的增援部队已经上路。现在你们的日子肯定过得很艰难吧,毕竟是那么强大的敌人,而且你们又是和这场战争完全不相干的人………。”
下面又是七八百字的长篇叙述,但是不知大为什么,这次我竟然耐心地把这段文字一点点看了下来,然后我就做了一件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打开写信界面,开始回信息。
“应该说是很不好吧,战斗打得很惨,就在今天,同盟军出动重兵进攻702号高地,我们出击了三次丢了上百吨弹药,几乎把整个山体周围都炸了一遍,但是702号高地还是丢了,参加防御的一个机甲营全部死了个精光,酒瓶子不服,又投入了一个营试图用夜袭反攻回来,我们连觉也顾不上睡,连夜挂上集束炸弹出击,但是没想到同盟军在短短几个钟头就压上了一个团的机甲,枪多炮也多,而且火控系统比条约军的货色强得多,晚上作战和白天几乎没有区别,酒瓶子派上去的一个营连门都没摸到就被敲掉了一半,大头的座机也被轰掉了一条腿差点回不来了,配合进攻的学霸也吃了一炮,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拔弹片………。。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死,但是我不知道这种东西什么时候会降临,也不知道它会降临在谁身上,或许是铁牛,或许是疯子,或许是大头,或许是教导团的任何人,再也没比这个幽灵似的东西更让人烦了。”
等了三十秒钟,亚捷琳娜的信息回了过来,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
“你惧怕死亡吗?陈项。”
我干脆地回过去两个字:
“废话。”
第二天凌晨,就在我摇头晃脑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机库整理机甲的时候,一个人却在门口拦住了我,我认出他是酒瓶子手下的英俊副官,自从被铁牛“扇”了两巴掌以后,我们在军营里很长时间没见到他的身影。
“陈上尉,我们长官想找你商量点事,能否赏光去一趟。”
副官客客气气地说,以前的傲慢气势一点也不见了。
虽然不怎么待见这小子,但是他的服务对象怎么说都比我大个N级,随随便便不肯去是要被请吃花生米的。
“长官需要的话,直接下令就可以,何必搞那么客气。”
我咕哝了一句。
副官的脸色一下尴尬了起来,但是还是吩咐手下把吉普车开过来。
一跑出营区我就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头了,因为吉普车不是往镇子里的旅部跑,而是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