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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们惊骇的目光中,她把一股黄色液体吐在了地板上。
“楚拉医师认为,这是几种很常见的传染病形成的综合症。”在城市中心医院的紧急会议上,一位医师向所有与会者这样说。
楚拉没有站起来,只冷淡地点了一下头,那种冷淡多少有一点是装出来的。
“这是我们接到的第三个病例了。”一位老医生说,“如果是常见的传染病,死亡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院长望着会议桌上争论的人们。他是个头发半秃、身体发福的小老头,神情疲倦而又悲观,与楚拉精力充沛的样子形成鲜明对照。传闻说后者正在积极筹划取代他的职位。
楚拉站起来了。在他认为可以造成戏剧性效果的时候,他也会站起来的。
他彬彬有礼地环顾十几位听众,说:“病人死前出现肺炎、脑膜炎、兰氏衣原体感染等传染病的典型症状。他身上的传染病我可以列出十七种,如果一一加以治疗的话,仅药物的副作用就能使人致死。”
院长问:“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患有这么多疾病呢?”
“我的院长,”楚拉表现出屈尊俯就般的耐心,“您忘了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寒冷的黑暗世界,终年气温在冰点以下。他们没有接触过这些病菌!所以他们的医学也相当落后。当一个黑夜人来到温暖的白昼世界,很快就会感染无数种疾病。他对这些我们司空见惯的疾病毫无抵抗力,所以只有死亡。”
会议室内已响起阵阵低语声,望向楚拉的目光大多是表示赞同的。
院长说:“你认为,我们白昼人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这不是神秘的瘟疫,”楚拉回答,“医学发达的白昼世界完全没有必要惊慌。”
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自语:“我担心事情不那么简单。你怎么解释有些白昼人也被传染了呢?而且,短短的时间之内,有这么多的黑夜人穿过了晨昏线,进入白昼世界……”
楚拉高声说:“马上,我要解剖最后这名死者。虽然我是最讨厌那些野蛮人的,但为了让院长放心,我就暂时放弃种族自豪感吧。”
尽管戴了口罩,楚拉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掩在鼻子的部位。当一个医师面对尸体时,这可不是正常的姿势。但那是一具“黑夜人”的尸体呀。
“死者,男性。三十岁左右。身长五尺八寸。种族——”楚拉耸耸肩膀,顺着死者胸腹部画好的线,用手术刀轻轻划开。
他不管助理医生和实习生们古怪的神情,对他们说:“皮下脂肪这么厚!”
没有人接他的话。横放在解剖台上的,是一具非同寻常的尸体。他们不能确定它曾经与自己是同一种生灵;它活着时,住在地穴一样的房子里,用古怪的语音说话;仰头看黑暗的天空——没有太阳的天空中会存在着什么东西呢?简直不可思议。有些人出汗了,另外的人觉得身上发冷。
一个实习生突然叫了一声。
积在尸体腹腔中的液体是黄色的。
楚拉压住心头的厌恶感——和恐惧感,说:“血液,我告诉你这是血液。至于为什么是黄色的,我也说不上来。也许黑夜人的血就是这样……”
接下来,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气。所有人都恐慌地盯住他的手术刀指着的一小团东西。
那一团萎缩、泛黑的肉块,曾经是,应该是某一个器官……
“这是他的肝吗?”一个学生说。
楚拉抬起头,冷汗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所有人都离开这儿!立刻!”
白昼纪元1746年,神秘而致命的瘟疫从黑夜人那里悄悄释放,侵入了阳光普照下的世界。
(3)
R…S…1009线路中转站是个小站,因为这片海域虽然处于交通线上,却很少有人问津。但耸出水面七百五十尺高的发射塔仍堪称壮观,水下还有三百尺左右的塔基。这是个庞然巨物,无数条电线通入它的底部,带来各地的急报信息。
把伯莱拜尔从悠闲假日中招来的,是这上千条信息当中的一条,三级加密急报。他将用自己的密码提出这条急报,然后他可以用中转站内的有线通话器和发出急报的人对话,进一步明确自己的任务。
伯莱拜尔站在驾驶舱,看着发射塔迎了上来,有几只船停泊在它旁边,都是赶来取急报或与人通话的。然后,他看见了一条由塔下开过来的快船。
为了防御风暴,那快船造成了全封闭式,以便随时躲入水下。从船侧的缩写字母就能看出,这是“局里”的船。伯莱拜尔想,真是十万火急了呀。魔鬼岛耽搁了我的行程,局里在几天内已经派出船来寻我了。他把速度放慢,让后面的快船靠上来。
出乎意料的是,在快船上的一间办公室里,伯莱拜尔见到了局长本人。可怜的瘦老头焦急得眼睛干枯、神色憔悴。
局长没有用心听他关于魔鬼岛和海底漏电的汇报,而是把几张照片扔在桌上。
伯莱拜尔拿起照片来看,上面是一位年轻女子,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一看即知,这是局里的人员在对方没注意时拍下的。伯莱拜尔的眼睛好象只草草地扫了一遍,其实他已把此人的特征牢牢记在脑子里了。
“把她找到。”局长说。
一个女人!这次要他寻找一个女人。
然而伯莱拜尔没有表现出惊诧,他坐在局长对面的椅子里,说:“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你注意到了她皮肤和眼睛的颜色。”局长承认,“她是个特殊人物,从黑暗世界来的。但她会说我们的语言。见到她时,你要非常小心;这个女人极具智慧,并且有一些古怪的能力。最可怕的是,她是个疯子。”
(4)
方婷。
伯莱拜尔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上百遍。这名字的发音真怪。他想起局长提醒他的话:“她是疯子。”当然,局长是个谎话大王,他这样说的意思是:“这女人会对你说一些听来很特别的话,你最好不要相信她。”因为,她是“疯子”。伯莱拜尔很懂得这个意思,他曾经奉命捉拿过一个这样的疯子,疯子被送进局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那人的眼神有一阵子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
“她甚至会说,自己是从天空中来的。——照这样讲,她不是魔鬼就是救世主了。她在找一件东西,她也许会求你帮她一起找。别理她。”局长的原话还回响在伯莱拜尔的脑海里。他觉得身上发冷,经书上的字字句句,从小就作为金科玉律印在他心中的,现在又冒了出来。
神把大地划分成永恒的白昼和永恒的黑夜两个部分,作为对人类的惩罚。直到救世主从天而降,解开咒语……
这位女孩为什么要自称救世主呢?
而且,她差不多真的是个疯子。一个独身女子怎么可能到处乱跑呢?
此次的差事确实奇特。同时,伯莱拜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大风暴即将到来之前那种紧张、压抑的感觉。他必须去看看福沁女士。
永远悬在天空的太阳使这种隐秘的事有些不便。在阳光炽热、热风扑面的街道上,伯莱拜尔低着头走向城市育儿院的后门。
他流着汗,在后门口向里面的女守门人说:“请你告诉院长,就说伯莱拜尔想见见她,求她务必答应。”
过往的行人很少,因为这条街是男女两界的分界线。幸好如此,伯莱拜尔不必通过管界警察的盘问。但每个路过这儿的人都用怀疑的目光偷偷看着他,就好象他不是个体面人似的。街道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白亮亮的。伯莱拜尔等待着,尴尬而又无奈。
过了一阵,守门人出来,冷淡地递给他一张纸条:“到这个地方去等,半小时内院长就到。”她毫无表情地、飞快地说完,不理会伯莱拜尔感激的话,径自走回门房小屋去了。
这也难怪,育儿院的女士们都是以作风严谨、洁身自好而自豪的。
伯莱拜尔按照纸条上的提示,走进建在分界街上的一座大房子里。“七号。”他嘀咕着,由领座员带进门上标有“七”字的小房间。房间尽头是一面玻璃墙,透过玻璃能看到对面有一间同样的屋子。领座员出去时关紧了门,他坐在玻璃墙前的椅子上。在福沁女士到来前,先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
十几分钟后,他看见玻璃墙那边的房间门开了。一位女领座员带着福沁女士进来。在上次见面之后,福沁女士又苍老了些,看上去几乎不象刚满六十岁的人。伯莱拜尔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感情,但眼睛里肯定已经流露出一点激动。以至福沁女士坐下时,表情有些警觉。
“你有事吗?”她平静而疏远地问。
伯莱拜尔忽然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他象小孩子一样嗫嚅着,福沁女士耐心地等待。
伯莱拜尔说:“我要去干一件事,一件很不容易办的事情。可能……我会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他不能确定福沁的眼中是否流露出关怀,也许她觉得再也不见面反而更好。但福沁说:“为什么?很危险吗?”当伯莱拜尔要回答时,她又制止了他,“别说了。我一直不过问你的职业,现在也不想问。你好自为之就是啦。”
伯莱拜尔点点头,还是说了下去:“要走很多地方,会遇到一些意外变故。这次的任务从开始就让我觉得不安。所以,我来向你告别……”
“要走很多地方?”福沁说,“那么你得当心瘟疫。”
“又流行瘟疫了?”伯莱拜尔问,他心里在想,“怎么我不知道?”
“女界的消息很灵通。最近出现了新型瘟疫,听说是从夜世界传过来的。你记住,这种瘟疫传染性极强,只要接触到病人,甚至靠近一点看到他,就会传染。传染往往是致命的。”
“从夜世界传来的?不,这是谣传。夜世界的人受到诅咒,他们害怕阳光,永远不敢越过黎明线的。”
福沁嘴角微微一弯,她说:“你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了。”
“不!”伯莱拜尔急忙解释,“我不管这是真是假,你关心了我,我很高兴,我……我非常高兴。”
福沁冷冷地说:“你别误解。我对任何一个白昼世界的公民都同样关心。不论他是谁,只要他能造福于公众。”
伯莱拜尔被她的话噎住,好久没有出声。玻璃墙显得那么坚实厚重。
福沁等了一会儿,说:“你还有事吗?我想我该回去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使伯莱拜尔爆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生我的那个女人?”
福沁僵坐在椅子里,脸上的表情就仿佛面对着当街行抢的恶棍或是肆意吐口水的疯子。
伯莱拜尔绝望地问:“福沁女士,我是不是你生的?”
“伯莱拜尔先生,您用这个问题缠过我十遍了。这不是体面人做的事,这也不是高尚的感情。”
伯莱拜尔望着她冷漠而略显厌倦的脸,毫无自信地说:“我只是想知道……”
“您非常自私,而且心理不正常。”福沁毫不留情地说,“你不能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情绪来纠缠一个跟你不相干的女人。”
“但你很可能就是……”
“我不是。”福沁断然否定,“你的做法很古怪,令人反感。白昼人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
“因为他们从小就不清楚自己是谁生的。”伯莱拜尔说,“我由于职业的关系,偶然发现了你……”
“你简直是一个不该长大的突变体。”福沁说。
如果她愤怒、哀伤、害怕或者抱怨,伯莱拜尔都会觉得有希望,甚至会高兴;但她的神情是冷淡的、厌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伯莱拜尔心情沉重,隔着玻璃墙凝视她的脸,那脸苍老而疲倦,眼里深藏着岁月留下的痛苦痕迹。他忽然想用一个更亲密、更能表达感激与爱的称呼来喊她。如果能够这样喊一声,他死而无憾。但他不能。白昼世界的字典里没有这样的词汇。他会称呼兄弟、会喊姐妹;而对一个在痛楚之中流着血把他生下来的女人,他只能无奈地把所有情感寄托在那两个客气、疏远的称呼里:“福沁女士”和“院长”。
玻璃墙是厚重的,令他们可望而不可即;但伯莱拜尔感到,“语言”是一堵更加厚硬、冰冷的墙,把他们隔开,咫尺如同千里。
“我要叫领座员了。”福沁说。
伯莱拜尔扑在玻璃墙上作最后的努力:“你告诉我!这次我可能会死的,我想安心地闭上眼!”
福沁僵住了,她盯着伯莱拜尔,似乎在研究他的内心。最后,她摇头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你知道!”伯莱拜尔大声说,“那个老护士临死时告诉我的:你违反规定领养了自己生的孩子,那孩子……”
福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