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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风。
当头劈下。
刀风未至,刀意已伤人。
这一刹那间他至少有十六种方法、十二种暗器,能在刀锋劈到之前,把对方杀死、重创,至少也可以将之逼退。
可是他发现,这当头一刀,不是主角。
要命的一击在刀风扑面之侧,一股尖锐但完全不带破空之声的细长事物,正斜里刺到!
无情及时一侧身,推动轮椅,往前一冲!
那一刺,“嗤”的一声,在他脑后,险险掠过。
然后,他鼻端里闻到一股香风。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接着下来,有“吱”的一声,刀风突然在极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一折,又追斫无情的后颈!
刀口未落,刀气已煞人。
无情至此,忍不住叫了一声:“是我──”
话未说完,忽然,身下一悬,轮椅一空,整个地方忽然往下坍塌,轰地一声,无情只觉整个人往下落翻,仿似要落到一个无底深渊去!
七 落场白
刀风自头上划了过去,但无情连人带椅,已往下翻落。
下面到底是什么世界?
人间?地狱?
无情无疑是着了陷阱。
──如果他双足能行,说不定,这一下便埋伏不着他。
但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在黑暗里,危险中,感应只要稍有疏失,即易为人所趁,无情在还未及燃着另一次火光之前,就是这样往下沉坠。
他连人及椅往下翻,只听上面焦急地传来了半声:“小心──”
但语音已给切断。
因为那地板的机关已迅速合上,密无缝隙。
最令人意外的是:
无情在全然的黑暗里,往下翻落,下面却不是黑。
而是光。
无情眼前一亮。
接着,是刺眼的光。
令人乍然间完全无法睁开眼来的大光大亮!
纯然的黑暗下面,居然是一片光明。
而且是如此刺目的光。
杀人的明。
──真要人的命!
无情翻落而坠,竟落在一片光明里。
在极度光灿里,他全身都暴露在强光里,而且,还正是失去重心,往下翻落之际。
也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要是别的高手遇上这种失足场面,就算再慌惶、狼狈,也会设法先让双足沾地,立稳桩子,先图防卫,再行反击。
可惜无情不能。
他的脚无法站立。
轮椅翻落。
黑暗地狱一面竟一片光明。
光夺视线。
地板复合。
──只要地板的机关一旦重新接缝,无情就算是插翅也再飞不上去了。
而且,无情只要翻坠下去,地上一定有更凶险的东西正在张嘴吞噬他。
无情此际,上无去处,下临绝境。
──也许,只有这一瞬间,无情在往下翻坠,上不到天,下不抵地的情形下,还有瞬间的安全。
只是,这种“半天吊”的情势,又岂可延宕,焉能长久?
世事就是这样奇诡。
也许,无情正是因为这半坠不堕的情况,最是安全,所以,他就在半空凝住了,既不往上翻,也未再向下坠落。
──为什么竟可以这样子?!
原因只有一个:
地板一塌,无情虽然连人带椅往下翻,他也无法止住坠势──轮椅毕竟不是双足,无法藉力翻腾而上──但他却在临危中做了一件事:他的左手往上一扬。
“嗖”,长袖洒出。
当机关回笼,原来地板即将复原之际,他的袖子已拂了上去,于是,地板一旦飞快接缝,就夹住了他的袖子。
卡住了。
机关夹住了袖子,无情的整个人,也因为袖子之故,在半空中,离地板(现在成了天花板了)不到二尺之遥,顿住了。
他的人是陡然顿住了,没再往下坠,但在胯下的轮椅,当然不会因而也凝在半空,所以继续往下坠落。
可是问题是:
无情不良于行。
如果他的轮椅一旦离开了身,他又以何代步?
何况,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带太多的兵器、暗器,他大部分的暗器,都装在轿子上,或藏于轮椅中,一旦他的人与轮椅脱落,遇上敌人,又如何反击?
所以,就算他不往下翻坠,就只轮椅脱落,对无情而言,也是足以致命的。
不过,轮椅也并没有往下坠。
因为无情还有一只有手。
他在翻倒下坠之前,按了一个扳掣。
这掣一按下去,轮椅立刻弹出一个皮索,拦腰扣住了无情,使得他的人,已连着轮椅,而因为他的左手袖,给上面的机关卡住了,所以,他的人既不往下翻,轮椅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往下坠。
现在,“半天吊”的无情,在一片满溢的强光中,就看他的袖子,能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扯力了!
说也奇怪,无情身上着的看似普通、凉快、单薄的衣衫,居然能经受得起这相当沉重的牵扯力,一点也没有崩断、撕裂的情形。
莫非是,无情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早已换好了看似平常实殊异的布料,来挽救自己于危劫中?
可是,谁又会料到自己有日会遭受这样奇特的危局?
如果能预料自己会处身于此劫局,那又何必身堕劫网之中?
无情就是不落下去。
他撑住了。
也给卡住了。
一时既不能上,也不能下。
他该怎么办?
──人生,不是常有这等情状?
就在这时,尖锐的呼啸急剧响起。
十数,乃至数十道银芒,在强光中自下而上,飞射向无情。
射到一半,相互撞击,再在强光中发出银光星花,变成从四面八方,疾射无情。
此际,无情一手指天,身连轮椅,上不到天,下不及地,最难设防,最是尴尬狼狈之关头!
八 半天吊
百数道飞针,撞出星花,分不同角度,甚至在死角楔入,射向无情。
无情一旦翻坠下来,好像心里早有了准备。
他好像早已知道,必会面临这种攻袭。
他已算准了会遇上这种危机。
他临危不乱。
只不过,他一手撑天,双足苦不能移,下半身连着轮椅,全身都暴露在强光中,不乱也没有用。
与他一起攻进庙里去的习玫红、聂鬼王,全都在上面作战,谁能分心过来解他之危?
没有。
人生有很多重大战役,都得要自行孤军作战的。
有时,是你选择战役,有时,却是战役选择了你,你又没有了选择。
你只能好好地打完这一场战争。
并且要打胜仗。
更重要的是,不管胜败,都得要活着回来。
活着才有希望。
敢于应战的,反而常能不死于战争。
──战争选择了你,是因为敌人要你怕他;你选择了战争,是因为你要敌人怕你。
无情现在的处境,当然不是他的选择。
也许,他既已跌坠下来,何不任其落地,反而不像如今半天吊那么危艰、惨情。
强光中,无情已无所遁形。
无处可躲。
无地可容。
无法可施。
无以自存。
有。
无情一拍轮椅。
“波”的一声,轮椅周遭,突然升起了一个罩子。
几近透明的罩子,一下子充了气,银针全刺在上面,它不知是用什么质地做的,竟完全没有给戳破。
无情就在罩子里。
他人在安全套里。
针纷纷落下。
针落地之后,忽然发出嗤嗤滋滋的声音,迅速溶解,发出臭味。
也就是说,如果无情直直跌坠下强光地面,会发生什么事,那是可以想像,但不敢想像的。
不过,他的一劫是过去了,但劫难并没有过去。
忽然,强光更加强烈,简直足以焦金熔石;每一道光,都那么锐厉,比刚才更强十倍、二十倍、乃至三十倍!
强光像暴徒一样、暴行一般、一起爆炸般向无情激射过来。
本来,连飞针也刺不透的安全罩,竟因这强烈的光和热,而开始消融了。
且正在迅速融解中!
这安全套一旦消融,无情又得重新暴露在危劫中,而且,强烈的光线将会炙伤他,就像火焰会无情地焚化一个人一样。
对仍在半天吊的无情而言,这是极可怕的事。
那会使他失去了设防。
他深知从轮椅中绽发出来的安全罩“杜雷氏天衣”的优点和缺陷:
原来诸葛先生好友挚交中,有一位复姓哥舒的,生性风流,出身名门,除夫人元配之外,妾侍也有十几个,还常出外风流快活,寻欢作乐。哥舒本身却不欲多生养孩子,但避孕无方。尽管他年事已高,但仍身壮力健,精力无穷,行房交欢,乐此不疲。为此,颇费踌躇。
他的其中两位小妾,杜氏和雷氏,却联合想到一法子,就是用羊胎衣、牛胎披,制作了一种套子,在行房时套于哥舒那阳物上,如此非但万保不愁受孕,更可保哥舒出去寻欢作乐时,不受脏病所染。
诸葛得悉此事,曾托哥舒向杜雷二氏请教制造这安全套子之秘法,然后,他便用在防御的武器上,给无情的轿子、轮椅的机关内,都各装上一个罩子。
是名为“杜雷氏天衣”。
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使无情躲开了一劫。
惟杜雷氏天衣怕热。
目下这光和热,正好熔解了天衣。
天衣已消融。
这还不打紧。
一时间,无情身上的火石、火折、火燃子,全都在滋滋作响,冒出了烟。
在高温下,这些起照明作用,有石硝、磷粉的器具,全要着火了。
不好。
要是一旦着火,东西全在无情衣衫内,岂不正好把无情点成了一团火球了?!
炙热。
高温。
天衣安全网已消融。
无情蓦地看到强光的中心,有一点点、一节节的白光。
他在炽光中强凝视聚视,那白光慢慢还原为一个人形。
不过,那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副骷髅。
强光中的白骨。
那白骨正在他对面,大约丈余之地,而且,也是悬在半空。
无情更惊讶的是:
那白骨也是盘膝而坐,只不过,身下并没有轮椅,而它的一只手,也是高举着,在半空摇摇欲坠,总之,跟无情现在的姿势,几乎完全一样!
莫非,这白骨就是无情?!
无情,已变成了白骨?!
人,变成了骷髅,当然就已失去了生命。
──难道,这就是无情下一刻的写照?!
敢情,无情是看到了将来的自己?还是他看见的是他自己的下场?
人,在半天吊。
心,更悬在半空里。
上不去。
下不来。
九 当头斩
身上的火器,快要爆燃开来了。
对面的枯骨,却在强光中迅速迫近。
保护自己的安全天衣,已完全融解。
这时候,无情却做了一件事:
他发出了暗器!
他发出的暗器,数目惊人的多,种类也惊人的多!
大部分暗器,是射向骷髅。
──这白骨,是不是习玫红一进庙门,就力斗过的那具?还是刚才聂青发掌,在棺椁中迫出来的那副?
他不知道。
但只知道不管神还是鬼,是敌人就打,决不束手待毙。
小部分暗器,是往四周发了出去。
四面都是强光。
强光无处不在。
使人无处遁形。
仿佛,光无垠,强光无限。
也许,无情发出这些暗器,其目的就是要试一试:
这些光的来源!
这光束的底线!
光度愈来愈强,越来越烈,有的暗器,从打出去,打到一半,发出尖啸,化作轻烟,就像射向太阳的箭,就算有这等开天辟地的腕力,但也难免为热力所消融一样。
可是,大部分的暗器,仍是发生了效用,而且还非常及时。
有的暗器,打了出去,发出碰撞的声音,又激荡了回来。呼啸的,旋转着,激颤着,从奇诡的角度,反打向那具白骨!
无情在发暗器之前,已算准了力道与角度,变化及回挫。
暗器既然这么快就落了回来,也就是说,这光芒满溢的天地,只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房子,甚至只是为光所充满的斗室或地窖而已!
对方只是用一种将光和热集中的办法,去照明这房间,使得人在耀眼生花之际,丧失了判断、应敌能力,为他所趁。
这决不是非人间。
而在人间。
此处更非地狱。
真正的地狱也在人间。
这儿更不是天庭。
──天庭没这副阴险倏忽的白骨!
那具白骨似是开始着了无情的暗器,姿态变了,像要挣扎、闪躲、呼叫、痛楚的样子。
──原来白骨还是有生命的!
可是无情身上的火器已开始着火了。
无情大叫一声,全身一抖。绝大部分要着火、已着火的器具、用品,全都甩了出来,然后,他借力一扯左手衫袖,整个人,不,应该说连人带椅,撞上一翻,“砰”地一声,椅底撞在夹着他衣袖的天花顶上!
那儿是一个机关。
若不是那儿有机关,无情也不会掉落这强光密室了。
无情用袖子卡住了机关的关阖。
他现在就借袖子牵扯之力,猛一翻身,以椅底砸机关。
要知道,无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功力。
他天生残疾,无法修习高深的内功。
可是,他这一翻,是按下了一个机关,整个轮椅便变,骤倒竖葱的一翻力量还挺猛的。
更猛烈的是椅底骤弹出一个厚重的铁锤,“砰”地击在那机关上。
那机关弹簧立时折断。
无情借这一翻之势,倒冲上地面。
──就是原先无情落下来的地方。
不过,无情虽然以椅底弹锤砸破了机关,但他的真力不继,是不是能翻得上来,还是一个疑问。
正在此时,却有人扯着他的衫袖。
然后,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香味。
无论在多龌龊的环境中,在多恶毒的决战里,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