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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间却已不多了。
她心有不甘地意识到,在这个人间仙岛上,她是连一个老搭挡也没有了。
她满怀遗憾地怀念起在美国的那伙朋友了——亨利·柯立赛林爵士,总是不厌其烦地听她细诉——他的义子德模,尽管他在伦敦探所的地位日益增高,每逢玛波小姐有高见要发表的时候,他仍是深信她决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可是,那位一口软语的当地警官会把一个老太太所说的急事当真吗?葛兰姆医生呢?可惜他并不是她此刻所需要的人——他心太软,也太犹豫,决不是一个当机立断、迅速采取行动的人。
玛波小姐感到自己有些像个万能之神旗下的卑微副手,几乎要用圣经中的话大声求助了。
谁为我去?
我遣谁去?
慢慢地,有声音传到她耳边来了,但是玛波小姐却怎么听也不像是她心中祈祷的回响。她心头只觉得那像是一个男人叫他的狗的声音。
“嗨!”
玛波小姐脑子里正在苦思,也就没有去注意。
“嗨!”声音更大了,玛波小姐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嗨——!”赖菲尔先生不耐烦地喊着。他又加了一声:“你——那边的——”
玛波小姐起先还不晓得赖菲尔先生那声“嗨,你!”是冲着她叫的。从没有人用过这种方式召唤过她的。也的确太没礼貌了。他一切自以为是,大家也早已接受此一事实了。玛波小姐自她的木屋与他的之间的距离望了过去,就看见赖菲尔先生正坐在凉廊上向她招手。
“你是在叫我吗?”她问道。
“我当然是叫你了,”赖菲尔先生说:“你以为我叫谁呢——叫猫呵?过来。”
玛波小姐找了找手提袋,拎了起来,就踱了过去。
“没有人扶,我是没法子到你那边儿去的,”赖菲尔先生解释说:“只好麻烦你过来一趟了。”
“喔,是呀,”玛波小姐说:“我了解。”
赖菲尔先生就近指了个椅子给她。“坐下,”他说:“我要跟你谈谈。这岛上好像出了怪事了。”
“可不是嘛,”玛波小姐说着就在指给她的椅子上落了座。
她习惯性地自袋中取出了编织的毛线。
“别又织起那玩意儿来了,”赖菲尔先生说:“受不了。最讨厌女人织毛线了。烦死了。”
玛波小姐把毛线放回到手提袋里,她这么做并非刻意遵命,却只是对一个暴躁的病人稍加宽忍而已。
“这几天,这儿的闲话很多,”赖菲尔先生说:“我敢说你是最热中的一个。你,跟那个牧师还有他妹妹。”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玛波小姐凛然地说:“也许闲活是该传出来的。”
“这个岛上的土女子被人刺死了,尸体被人在树从里发现。可能是很寻常的事。跟她同居的那个小子也许吃了另一个男人的醋——再不就是他另有了新欢,她嫉妒了,两人动起火来。热带地区的风化事件。反正不离这类的事。”
“不是的。”玛波小姐摇着头说。
“这儿的官方也不认为如此。”
“他们告诉你的一定比我多。”玛波小姐提醒了他一句。
“不管怎么说了,反正你总比我知道的多。你喜欢听风言风语的。”
“那当然。”玛波小姐说。
“除了听是非之外,你是闲得无聊了,是吧?”
“经常很能一新耳目,也挺有用处的。”
“我告诉你,”赖菲尔先生很入神地看着她说:“我看错了你了。我通常看人是不会错的。你其实很不简单。有关白尔格瑞夫少校的那些传言,还有他常说的那些故事;你认为他是被人害死的,是不?”
“我怕是错不了的了。”玛波小姐说。
“不错,他的确是被人害死的。”赖菲尔先生说。
玛波小姐深深抽了一口冷气。“已经确定了,是不是?”
“是的,十分确定。是戴文垂告诉我的。我倒不是口无遮拦,反正验尸的结果总会公布的。你跟葛兰姆医生谈了些事,他去找戴文垂,戴文垂报告了这儿的行政当局,刑事调查局也接到了通知,他们研讨之后认为事态可疑,于是就把白尔格瑞夫老头子给挖了出来,解剖验了尸。”
“他们发现了什么?”玛波小姐询问道。
“他们发现他体内有一种能致人于死,只有医生才念得准确的毒素。我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是什么氯、氢碳酸不纯苯之类的。这当然不是正确的学名,不过听起来好像是这一类的名字。警方、医生故意用这个名称,我猜大概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东西说不定平常的名字很容易念的,像依维磐、已比妥或是伊斯登糖浆之类的名字吧。用学名是来唬门外汉的。
反正,听说份量够的话能要人的命,但是症状却跟因暴饮而引起的高血压症差不了多少。事实上,大家起先也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人问起过。现在却有人问他到底有没有高血压的毛病。他跟你说过他有这毛病吗?”
“没有。”
“就是说呀!可现在大家却都认为那是当然之事了。”
“他显然跟人谈起过。”
“这跟见鬼是同一回事,”赖菲尔先生说:”真正碰见鬼的人我们是碰不着的。通常都是什么远方表亲、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了。我们暂且不谈这个。大家认定他有高血压,是因为在他房中发现了一瓶降血压的药丸——问题的真正关键正在这里,我看那个被刺的女人跑去跟人说那瓶药是另有人放在他屋里的,而那瓶药却是那个叫葛瑞格的家伙所有。”
“戴森先生血压高。他太太提起过。”玛波小姐说。
“这么说,把药放在白尔格瑞夫房里,是为了让人相信他有高血压,以使他的死亡看起来很自然的。”
“一点不错,”玛波小姐说:“而这个说法散布得蛮有技巧的,说他常跟人提起他有高血压的毛病。不过,你也晓得,散布传言并非难事。很容易。我这辈子可看得多了。”
“那还用说。”赖菲尔先生说。
“只要悄悄地这儿谈几句,那儿留几句就行。”玛波小姐说:“不要说是自己知道的,只说是某太太说是某上校告诉她的。反正是二手、三手、甚或转了四手都行,这样就很难找出最先是谁传出来的了。容易得很。听了你说的人,又会当作是自己最先知道的事去传给别人。”
“有个人是相当机伶的。”赖菲尔先生心有所思地说。
“不错,”玛波小姐说:“我也认为是有人刻意地机敏了。”
“依我看,这女人是看见或知道一些事情,想要用来勒索人的。”赖菲尔先生说。
“她也许并没有勒索的念头,”玛波小姐说:“在这种大饭店里,女服务生常常会知道一些人们不希望传出去的事。因此,他们就多给点小费或是塞个红包之类的。这女子可能起先也不知道她所晓得的事情竟有那么重要。”
“可是她背上终归还是挨了一刀。”赖菲尔先生毫不留情地说。
“不错。想必是有人要堵上她的嘴。”
“那么,让我听听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吧?”
玛波小姐很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认为我知道的会比你多呢,赖菲尔先生?”
“也许不多,”赖菲尔先生说:“不过,我倒很想听听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呢?”
“在这个地方!”赖菲尔先生说:“除了赚钱之外,闲着也是闲着。”
玛波小姐有些不大相信。
“赚钱?在这里?”
“兴致好的话,一天可以发出五、六封秘码电报,”赖菲尔先生说:“我就是用这个方式来打发时间的。”
“是投标接管吧?”玛波小姐像说外国话似地似懂非懂地问。
“差不多了,”赖菲尔先生说:“也就是以智斗智了。可惜费不了多少时间,因此,我对这件事就发生兴趣了。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白尔格瑞夫常跟你闲聊。我看,也是因为别人也没那份耐心。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跟我说了好多掌故。”玛波小姐说。
“这我知道。多半是烦死人的事。听一次已经够人受的了。
倒霉的话,碰上了他,听上三、四次也没准儿的。”
“我晓得,”玛波小姐说:“我怕男士们上了点年纪都会如此的。”
赖菲尔先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 “我可没有到处跟人讲掌故呵。”他说:“你说吧。是从白尔格瑞夫说的一个掌故开头的吧?”
“他说他晓得一个杀人凶手。”玛波小姐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她的声音显得十分委婉:“因为我想这种事谁都经历过。”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赖菲尔先生说。
“我不是指什么具体的事件,”玛波小姐说:“不过,赖菲尔先生,你总是该晓得,要是你好好回忆一下一生中所经历过的各种事情,不是会碰上有人漫不经心地说:‘喔,是了,那个人我很熟——他是突然暴毙的,人家都说是他太太害死的,但是我敢说那都是瞎扯的。’这种事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这,我想是有的——这一类的事情是有的。可是,通常——都不是很当真的呀。”
“不错,”玛波小姐说:“可是,白尔格瑞夫少校却是个很认真的人。我认为跟人说掌故,在他是莫大的乐趣。他说他有一张那个杀人凶手的小生活照片。他正要拿给我看,但是——事实上——他没拿给我看。”
“为什么?”
“因为他突然看到了什么,”玛波小姐说:“我怀疑,他该是看到了什么人。他的脸色一下子通红起来,赶忙把照片塞进皮夹子里,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他看见谁了?”
“我也磋磨了好久了,”玛波小姐说:“我在自己的木屋外头坐着,他差不多坐在我正对面——不管他看见的那个人是谁,他是从我右肩头方向看到的。”
“有人从小路上走来,在你的右后方,那是去小溪和停车场的小路呵——”
“是吧。”
“那时有人从小路上走过来吗?”
“有。戴森夫妇跟希林登上校夫妇。”
“还有别人吗?”
“那我就没看见了。当然,你的木屋也在他的视野之内……”
“嗯。那么我们可以把伊淑·华德丝跟我那个小个子贾克森也包括在内。对不对?依我看,他们两人都有可能在木屋里出来又进去,而你却看不到。”
“也许可能,”玛波小姐说:“我一时没有转过头去看。”
“戴森夫妇,希林登两口子,伊淑还有贾克森。这几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凶手。当然了,还有我自己。”他后头这句话,想必是事后才想起来的。
玛波小姐浅浅地笑了笑。
“他说过那凶手是个男人吗?”
“是的。”
“好。这样就得减掉艾芙琳·希林登、幸运与伊淑·华德丝;那么,姑且把这玄而又玄的事当作是真的吧,你那名凶手必定是戴森、希林登或是我那甜言蜜语的贾克森了。”
“要不就是你自己。”玛波小姐说。
“可不要惹我呵,”他说:“让我先来告诉你我心里认为最怪的事,也好像是你没有想到的。假设三人中有一个是的话,那么白尔格瑞夫这个老头子以前怎么会没有认出来呢?真是笑话,他们成天坐在一块儿,大眼瞪小眼地,少说也有两个礼拜了。这是怎么说得通。”
“我看也能说得通。”玛波小姐说。
“好,那你说说看。”
“你听我说,按白尔格瑞夫少校跟我说的,他本人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那是个医生告诉他的事。那个医生把那张照片当作古玩送给他了。当时少校也许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看完了也就塞进皮夹子留作纪念了。偶尔,也许他又跟别人说那个故事的时候,也拿照片来给人看看。还有一点,赖菲尔先生,我们可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跟我说的时候,也没有说。因此,这个掌故他跟人说了可能有好多年了。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也说不定。他有些老虎的故事大概是廿年前的事呢。”
“不止吧!”赖菲尔先生说。
“所以说呀,我认为白尔格瑞夫少校果若偶尔碰上那个人,他也不会认出来就是像片里那个人。我认为可能是,该说一定是,他跟我说的时候,一边在皮夹子里找那张照片,拿出来之后,低着头看,仔细端详那张脸孔,抬起头来,猛然看见同一张脸,或是有一个像极了那张脸的人从十或十二码的地方迎着他走了过来。”
“嗯,不错,”赖菲尔先生说:“不错,很可能。”
“他立时抽了个冷子,”玛波小姐说:“赶紧把照片塞回皮夹子里,就大声地谈起别的事了。”
“他那时候也不可能有准呵。”赖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