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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谦听了这话,还是不动窝儿,春秀俯身看了看他气色,道:这是怎么的了?你魂儿丢了不成?
云谦抬眼看看她,嗐了声,抬脚慢慢地往书房去了,留下春秀呆在当地摸不透他那一股子气倒是为着什么。
云谦到了书房,刘绍成捧了水烟袋坐在南窗下,身上穿着紫色团花长袍,见他来了,指了指身边坐位,云谦行了礼,在位子上坐了,只听刘绍成说:云谦,昨日你母亲说,你和陶家小姐的亲事,已经说合好了,她和我商量过了,因陶家年下要替伯恒娶妇,你和他们家小姐的亲事须得开春后再办。
刘云谦口里答应,并无多话。他父亲吸了两口水烟,看看他又说:听你母亲说,这门亲事原是你愿意的,想也没什么不妥,陶家那女孩子算是大家闺秀,即是你情愿的,你可得好好地待人家,别闹些荒唐事出来。
刘云谦不知他意思,只得答应着。
刘绍成又说:你最近在报馆很忙是吧?家里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儿子新到报馆,万事得从头做起,这些日子是有些忙。”云谦道。
“嗯,凡事要有分寸。我恍惚听人说你和什么戏子交好,可有这事?”刘绍成吹了吹纸捻上的火头,问了一句。
云谦略为不安,随即坦然道:儿子对戏曲一道是全然不通的,只是朋友介绍认识一两个戏曲界的朋友,并无多深的交往。
那就好。古往今来,伶人倡优莫不是妖孽,狎玩也就罢了,称他们为友是太高看了。
这话说得云谦颇为刺心,偏过了头不作声。
刘绍成见他脸色有异,想起旧事,知他是个死性子的人,也就不再说,父子两个又坐了会,刘绍成说了声:你去吧。
9
转眼便是冬月里,城里冷得厉害,到冬月初一时,居然还下了一场雪,云谦早上起来时,只见廊下夏天里养荷花的水缸里结了层薄薄的冰,缸沿了积了层雪,春秀拎着铜壶进屋时,一打起帘子便是一股子冷气扑了进来,看云谦穿着单衣立在窗前,她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急的,跺着脚说:
唉呀,你这是做什么呢?还不快穿上衣服,当心着凉。
一面放下铜壶,拿过放在架上的棉袍替他披上,一边将他拽回床边。云谦见她俏脸冻得红扑扑的,笑道:外面还在下雪吗?
春秀将热水倒在盆里,绞了脸帕过来,一面说:雪已经停了,天明的时候才停的,花园里才好看,到处都积着雪哩。
云谦梳洗了出来,在院子里站着,听得那边李妈在叫刘贵提太太的轿子,因站在檐下笑问道:李妈,可是太太要出门去?
那李妈回身陪笑道:可不是,昨晚飘了一夜的雪花,今天一早陶太太就打发人过来说请太太过去赏梅花呢。
云谦点点头:咱们园子里的梅花这也该开了吧。
李妈说:咱们家的梅花要愈寒愈开得好,这一场雪下来,明后天才得开,不比陶府的梅花早开了两三日了。
云谦点点头不言语,只看着院子里的积雪出神。那李妈却又道:说起来,这城里三四年不曾下过雪了,今儿连老爷都不上事务所去了,只约了几位老爷要去少城公园游玩呢。
云谦哦了一声,那李妈还絮叨着说:少爷,你不约朋友出去赏赏雪,也玩玩啊?
云谦抬头见院里几杆青竹被雪覆了一层,那叶子愈加青翠,心中蓦地想起个人来,遂对李妈笑道:是啊,趁着这雪,今儿真该出去玩玩。
他一径出了门,并不要轿子跟着,说是要自己走走,脚下步子轻快,不一会儿,过桥下坡,辗转来到桂花巷,只见院门大开,井台沿上也是一圈白雪覆盖着,井水却向上升着白气,才在院门口,便听得里面丝弦声,伴着青墨清丽的唱腔,云谦只觉得心头一爽,立在院门静悄悄地听了两句,只听身后有人轻咦了一声。
云谦回过身来,青砚只穿着白色的短衣裤站在身后,漆黑的头发竟渗出些汗珠来,脸上红扑扑的,不由得笑道:这一清早,你哪里搽了这些胭脂。
青砚也不回他的话,问道:刘先生,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云谦站在一旁,见老赵拧了个热手巾过来,就手拿了过来递给青砚,道:你今儿有空没有?下了这一场雪,我想起望江楼那几杆竹子来,如若不嫌,咱们上哪儿赏雪去如何?
青砚用手巾在脸上抹了把,半日不作声。
云谦笑道:你是嫌我污浊,怕辱没了你?
青砚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刘先生,你说哪里的话。我只是在想要进去告诉师哥一声。
云谦听他一说,也想起来,问道:我正要看看你师哥去,他可大好了?这些日子忙得很,也不得闲来看你们。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院门,只见三三两两的人在院子里头有人在练,有人在唱,琴师在拉琴,他们立住脚,听青墨唱那一段良辰美景奈何天,云谦笑道:我在北边也听过这一出的,此时听青墨这一段,倒也还清婉怎不见你们兄弟演过?
青砚道:这一出还只是师傅在时曾教过一两段,要演全本的却还不能够。
说话间,青墨眼看着云谦来了,收了戏走过来,先就行了个礼,慌得云谦连忙伸手扶住:青墨,不要这样见外,我早说给青砚听了,咱们是朋友可不讲这些虚礼,你身上好了吗?
青墨笑道:早好了,谢谢你又请大夫又这么记挂着的。
青砚对他说:云谦和我有点事儿要出门去。
刘云谦笑道:是啊,我见今天这雪下得有意思,过来邀青砚一同赏雪去。他迟疑一下子,又道:青墨有没有空?和我们一道去可好?
青墨是个何等伶俐的人,一展眼就看出来了,笑道:我也想着这雪一下,望江楼那几杆青竹定然好看,只是一早谢家少爷就来相请,我今日是不得空了,你们去吧。
青砚进去换了厚衣服出来,却是青色的棉布袍子,脖子上挂着雪白的丝巾,看上去真是纤尘不染,云谦喝了一声采道:好个翩翩佳公子!一面伸手在他胳膊上摸了一下道:有些单薄,不知冷不冷。
青砚摆摆手,对青墨道:我们去了,你到那家,完了早些儿回来。
青墨点点头,立在一边,看着这两个,那刘云谦穿着玉色绉绸的丝棉袍子,脖子上搭着黑色的绒线围巾,并不绕在项上,只是松松地拖下来,长身玉立,眉宇间一团儒雅气,眼里却是从容淡定,与青砚并肩站在一起,真是耀眼生花的一对儿,面上不由一红,低下头去,只听得云谦对他说了声,脚步声儿轻轻地并肩去了。
这里青墨痴痴地站了半日,只听得那琴声伊呀地响起来,这才慢慢掉回了头,伴着那琴声唱了起来。
刘云谦与青砚并肩出了院门,只见街上行人尽皆欢天喜地的,成群结队地嬉笑闹腾着,这一场雪着实让城中人兴奋,个个面上均是带着喜色,云谦回身看青砚时,只见他黑色的眸子里也尽是笑意,相识以来,每见青砚眉间总有些郁愤之色,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松了眉头,那面目看上去更添秀色,青砚觉察到他的目光,转过脸来,四目相对,都是一笑。
云谦遥遥一指,道:青砚,你看,望江楼。
青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著名的楼正在河对面,高高的飞檐,被白雪勾勒出剪影来,影影绰绰似乎有不少人在楼上。
云谦来了兴致,一拉他手道:走,快跑,看看谁先跑到。说罢,放开手在雪地里跑起来。青砚抿嘴一笑,待云谦跑出去老远了,这才起步去追。他是从小练功的底子,云谦哪里跑得过他,只不过一小会儿,云谦便摇着手儿喘气,一面笑道:不成了不成了,我是自不量力。
青砚早赶到他前头去了,此时回过头来,看云谦双手叉在腰里,气喘得直不起身。遂停下脚步,慢慢走回他身边,笑道:我知道你跑不过我,哪里知道你这样不济啊。
说着双手扶着他,慢慢走了几步,看看过了河,拐进了公园的大门,云谦那气息才慢慢平缓下来,青砚悄悄地放开扶着他的手。
进得公园,还没见着翠竹,鼻端先嗅到一股梅花的清香,云谦深吸了口气,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话说得真是不错,这天越是冻得厉害,这香气就越是泌人心脾。
青砚嗯了一声,道:岁寒三友么,都是花木中的君子。
两人沿着路顺脚走到那翠竹林中,只见那些竹子都笼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那白雪下面的叶子越发绿意欲滴,格外青脆可爱,如果不是身周游人的嬉闹声,真叫人怀疑是身在梦中了。
两个人在那林中留恋一会儿,携手登上那高楼,看着脚下缓缓流淌的锦江水,太阳却慢慢升起,看城中人家的屋顶上,那雪慢慢地化了,有的已经露出青色的屋瓦来,一时两个人都没说话。
半日,云谦低低地叹了口气,青砚开口道:刘先生,你有什么心事吗?
云谦一愣,脸上带出笑来:你别叫我先生先生的成不成?青砚呆了一呆,点点头儿。云谦说:我哪有什么心事,看这雪说化就化了。
是啊,这雪原是极干净的,这一化了,就变得稀脏污黑了,真是可惜了先前那样的白。青砚接口说道。
云谦听他这样说,转脸去看他,正好太阳光出来,淡淡地描摹着他俊逸的眉眼,衬得那两只墨玉也似的眼睛里波光流转,云谦心里不由一动,那眼光就恍惚起来。
青砚听他半晌没作声,回眼看时,却见云谦只顾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也是一热,转过眼不敢再看。
却听得刘云谦低声道:青砚,我家里替我订了亲了。
楼角的雪水已经一点一滴地慢慢往下落,听得那滴答声,青砚慢慢说道那该恭喜你了,洞房花烛夜,原是人生最大的美事。
刘云谦神色一变,淡淡地道:是吗?
是的。青砚回他。
两个人自说自话,谁也没有瞧谁,静悄悄地站在楼头,看那雪慢慢地化尽了。
10
隔了不到两日,云谦再去桂花巷时,遇到两兄弟都不在,老赵说是郑家少爷请了去。
云谦悻悻而归,接下来他的亲事订了下来,家里一连好些天的忙乱,他也不能不跟着走些过场。看看要过年了,再也没有功夫去找青砚,这一耽搁,一直到陶伯恒娶亲这一天,才又在陶府遇上青砚。
那时已经是立春后了,云谦在席上被众人多劝了几杯,好容易抽空躲出来,一个走出来,喝了两杯酒,眼前有点发花,心口烦恶欲呕,自己一个人慢慢摸到花园僻静处,在几垅竹子下坐下来,春月里的风暖意融融地吹了几星过来,这才觉得好受点。正闭了眼晒太阳,听得廊下有人在低声吵闹。
他悄悄从竹叶的间隙里看出去,只见郑重光正拉着青砚的衣服纠缠,那郑重光也喝了不少酒,此时正搂住了青砚,涎皮赖脸地拉着青砚不放。
青砚脸上的粉墨还没洗净,身上虽换了衣服,想必是匆忙间躲出来,尚未扣好,给郑重光拉住,那光景着实不堪。他不敢高声大骂,只是低声喝令放手,郑重光那里肯放。云谦看得心头火起,就要开口,却听得陶伯恒的声音笑道:重光,席上到处找你呢,却躲到这儿来。快,跟我去,等着罚你呢。
原来青墨见郑重光一路追着青砚出去,怕闹出事来,悄悄地央求陶伯恒去找他们,今日是陶伯恒的大喜日子,又是在人家府上,郑重光只得放了手,恨恨地瞪了青砚一眼,随陶伯恒去了。
青砚这才腾出手来,慢慢扣好衣衫,他走得匆忙,只穿着单衣就出来了,这时只觉得天寒地冻,冷得刺骨,看着那日头下的几枝红梅,心头一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只听得身后轻轻一声叹息,回头看时,却是云谦站在身后。
刘云谦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来,递给青砚,青砚却低头不接,泪珠儿一颗接一颗地砸在青砖地上,云谦只得抬起他的脸来,嘴唇皮已经冻得发紫,双臂一紧,将青砚搂进怀中,耳边传来三两声哽咽之音。
青墨见伯恒带回郑重光,放心不下青砚,离席出来找他。刚走到小园门边,就见角落里,刘云谦正抱着青砚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一株红梅正在他们身边开着,青砚半闭着眼,睫毛上兀自挂着泪珠,温顺地伏在云谦肩上,青墨连忙缩回身子,立在院门外,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呆呆地站在那儿,出了半日神,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去。
云谦拥着青砚,听得哽咽之声低了下来,转过他的脸替他拭尽了泪水,青砚垂着眼不作声,云谦轻声道:穿得这样单薄可不成,走吧,回房去穿上厚衣服。
青砚去一拉他衣袖:等会儿吧,这里太阳好,再站一站去。
云谦笑道:行啊,你等我一会。说着去了,片刻回来了,却拿着他自己的一领大毛的披风,裹在青砚身上道:你穿上这个,别冻出病来。
两个人并肩坐在廊下,云谦见他锁着眉头,轻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青砚。有我呢。
青砚听了他这话,蓦地转过头来,两道漆黑的眉毛挑了起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