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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芊是个弱质女流，又是自幼娇养而成的，没多少时间也是撑不住了，只靠在一侧河边的假山石上喘气，泪珠子也一串串流了下来。
“姑娘何必”素鹃见了，忙就是赶上来扶起她，一面也带着喘，一面却是想说些劝慰的话。不料这话还没说多少，不远处就传来一声男子的声音：“清芷，你且等一等。”
这会子，纵然顾芊十分难堪难过，也不由得动了些好奇心，她抬起头看向素鹃，见着她也是点头的。两个人便蹑手蹑脚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头看去。
只见隔了一条小河的彼岸，一些杨柳叶儿正一根根地往下落，有些飞扬而上，有些落在河面的残荷上，一般都是黄瘦的寒凉之态。在这样的境况下，顾蘅穿着藕荷纱衫，青莲色细褶纱裙，鸦色发髻上只簪着几支小珍珠簪，回眸间越显出身量修长，眉鬓宛然的风致。
但这时候她的神色却不大好看，一双弯弯的眉已经紧紧皱了起来：“章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您尊重些。这是顾家的花园，您虽是贵客，但身为男子，却也不好擅自闯入的。”
顾芊原本看到那男子是章荣后，脸色全然铁青起来了，但听到顾蘅这么说来，却不由得愣了愣，只努力睁大眼重新看向章荣，心里暗暗期盼他说出些话来。
“清芷。”章荣并不知道此时顾芊心里头怎么想，纵然他知道了，也不会将这个当做一回事。他眼下一双眼睛死死盯在顾蘅的身上，仿佛看不尽地贪婪凝视着：“难道道这地步，你还是不愿意吗？要知道，我可是”
“闭嘴！”顾蘅脸色一变再变，原本不愿看他的眼睛终究抬起来死死瞪去，可里头不是什么绵绵情意，而是深恶痛绝地厌弃：“你再说一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我告诉你，我宁愿一刀子抹了，也好过嫁给你这样畜生不如的东西！今生今世，不。就算是来生来世，我也不愿与你有甚么纠葛！”
这话一说，别说是章荣脸色大变，就是一边在偷听的顾芊与丫鬟素鹃也都是吓了一跳，面色全无地跌坐在一起愣愣对视。
“姑娘！”在一边兢兢战战候着的丫鬟香绫听了这话后，原本疑惑的神色立时变成惊慌失措，她喊了一句，原本扶着顾蘅的手越发得用力了。她是自幼伺候顾蘅长大的，自然晓得顾蘅说得出做得到，最是个决绝的人，一时间被唬住了，如何还敢放开顾蘅。
而章荣这时候也是回过神来了，他面色复杂地看着顾蘅，见她目光凛然，脸上尽是厌弃之极的神色，心里头一阵一阵地发虚。虽然这段日子里，他越琢磨越是觉得当初那一步走错了，可眼下骑虎难下，他又能如何？只能抓住这一点死活挣扎罢了。
毕竟，他既不是当初的杜昀，也不是现在的冯徽，章家的章荣，早已经在忙忙岁月中消失在顾蘅的记忆力了。
想到这里，章荣慢慢咧了咧唇角，扯出一丝勉强而僵硬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递了过去：“我今日来，只是想送还这个给你，另外，还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顾蘅听得一愣，下意识地往那小荷包看去，只见这香色的荷包上绣着一串三四个红樱并几片芭蕉叶，阵脚粗略而稚气，勉强称得天真稚然四个字，可她瞧着竟觉得有些眼熟，仿佛什么时候看见过这样的荷包。心里暗暗疑惑，但她面上却不露出什么神色来，只是淡淡着道：“什么话。”
章荣手指头微微一颤。轻声道：“你还记得九年前葫芦巷子里给了一个小男孩什么东西吗？。”
葫芦巷子？小男孩？还有这个荷包？
这地名似曾相识，这荷包似曾相识，这事情也听着有些耳熟，顾蘅一时瞪着这荷包，竟是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好半晌，她才令香绫过去拿了那荷包，心里复杂之极，连话也来不及说什么，就转过头径自离开了。
独留下那章荣，静静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修长身影，心里怅怅然，却又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奇异感觉。好半天过去了，章荣才挥了挥衣袖，也转过身慢慢地离开这一处。
顾芊先是为两人相见疑惑，再是为顾蘅的举动言语惊诧，到了现在却是瞅着章荣的身影暗自伤心失望了。虽然顾蘅最后的举动有些变化，但先前那些话，显见着已是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了。但章荣的表现，更是明显到她连忽视都无法做到。
“素鹃”顾芊脸色苍白，静静看着消失在杨柳深处的章荣，眼见着一点也看不见了，她的眼泪方是慢慢地充溢而出，滴落在爬满青苔的假山石子上：“你说，我是不是蠢到了极点？大姐姐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是一直很清楚的么？为甚么还要一直对她有成见有怀疑呢？现在，一切终于都清楚了，至始至终，我都不过是个局外的。章公子，本来喜欢的就是大姐姐，就算、就算大姐姐她”
“姑娘。”素鹃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是明镜一般，自家姑娘之所以对大姑娘心怀愤愤，执意不愿相信，不过是因为，若是大姑娘没有一点儿意思，那章公子的举动，便是出于自己的心意了。
这情爱之事，若是有人干涉有人可以恨，倒也能熬过一会子，可若本来就是局外人，却是越发得难熬了。
第十章 偶会
第十一章 闹剧
不，难道就这么放弃？
绝不！
就在素鹃感叹伤怀的时候。那顾芊心里头却慢慢有了别的想头，她虽然是个弱智女流，但素来也是个有主意有决心的。不然，对着嫡母颜婉、嫡女顾蘅两个，区区一个庶出的女子，如何敢作甚么，说甚么呢？只因她素来心思大，又是有果决的，方才有了那样的气势，不管不顾地做出一番事情来。
今日，也是不例外。
在情伤的磋磨下，顾芊虽然伤心不已，但没多久，这一股子伤心就化为对面质问的决心——既然不曾喜欢过她，为何当初做出种种事来，究竟是什么缘故，章荣他总要给她一句话！
想到这里，顾芊梗着脖子咽下那些辛酸通信，横手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泪珠，连脸上被指甲划了几道白痕都没有注意，就整了整头发。站起身几步就是往对岸跑去。
那素鹃哪里料得到自家姑娘在悲痛之后，竟是猛不丁地起身跑路，当下只呆愣当场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口气跑到了对岸，才是回过神来，忙就是赶了上去，一边还喊道：“二姑娘，二姑娘，姑娘”
到底，顾芊还是个手不能提的深闺女子，虽然平日里身子骨也算康健，一年到头甚少有病了的时候，但跑了一会子，她也就撑不住了。刚好那素鹃跑将上来，将她扶住了：“姑娘，这、这什么事儿、也、也不急这么点时候。”
顾芊却没有说话，她深深喘了两口气，就是令素鹃随着她一并往前走去，旁的事情，竟是不大理会的样子了。素鹃瞧了瞧那路径，心里略微盘算，便知道这是通向外头一层院落的，原是外头的书房、大厅等地方，预备念书并招待客人的。
应该是为了那章公子吧。
素鹃心里认定了这个，不由得皱眉，心里头亦是一会想劝自家姑娘不要去，一会又觉得该是走这一趟。这前者，自然是因为那里人来人往的。保不定会被谁瞧见，太太这回已经不待见二姑娘了，听了这话后，自然更加不喜，这事做不得。可回头一想，二姑娘素来是个执拗的，又极为喜欢章公子，若是没听章公子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就是日后也是煎熬着的，到时候却怕耽误自个了。
这左右矛盾的一件事摆在素鹃面前，可又有顾芊催促，她左思右想又急着赶路，最终也只得抛下这个随顾芊的意思了。毕竟，就自己一个丫鬟，连自己的主都做不得，还劝什么劝，这事儿，也就瞧着二姑娘自己的缘分了。
因此，素鹃一发得不言不语起来。顾芊也没察觉，只赶着往前走，竟也在一次拂去遮眼的枝叶后。瞧见了章荣的身影。
“章公子！”顾芊下意识地一顿，眼睁睁瞧着章荣快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才像是游魂一般吐出这么三个字。只那声音，却是出奇的大声。
章荣原还是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与清芷的前尘往事，思虑着日后的种种，这猛不丁听到章公子这三个字，又是个女子的声音，还满以为是顾蘅回头想要与他说些什么，当下忙就是转过头，一脸惊喜：“清芷，你”
这话还没说完，章荣就瞧见眼前的人，眉眼宛然，容长脸儿，并非是顾蘅，而是先前他瞅见过有些与顾蘅相似的顾家二姑娘顾芊：“原来是二姑娘。”
这话说得淡然，但章荣的心底却有些疑惑，只拿眼细细瞧了顾芊几眼。见着她柳眉倒竖，脸上一片寒霜，心里头不由得琢磨起她来这里的缘由了。之前这顾家二姑娘与他倒也有些可能，毕竟，那时候清芷的信息没有传过来，他过来这边想看看清芷生活的地方，没想到，竟是瞧见一个与清芷有些相似的姑娘。
那时，他就想，莫非清芷真真是去了，上天才是补偿他另外一个清芷。由此，那些相处的时日里。他与她多有些暧昧的话出来。
可顾家的大姑娘，他心里头最为重要的女子并没有香消玉损，这顾家的二姑娘，他这时候必须要敬而远之了。
只是不知道，这时候，她想这是什么事情
章荣在瞬息之间想了许多，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神色，看着顾芊没说话，便笑了笑，温声轻轻道：“说道起来，与二姑娘也是许久不见了，过往交浅言深，总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二姑娘见谅。”
“什么交浅言深，什么得罪的地方？”顾芊看着章荣英朗的脸庞，心里一阵阵地抽搐，脸上却逞强地扯出一丝弧度，冷笑道：“若说是你勾引我的事情，那就不必了。这事情你做了不少，可我也是顺流做了不少。我们两个这是相互抵了，算不得什么呢。”
“二姑娘。”章荣心知这不会让自己好过，这会子来了就是打算着兴师问罪的。可是这些话是在说得不太合适，他咳了一声后。带着提醒的意味冷淡唤了一句。
顾芊咬了咬下唇，脸上露出些微似乎要哭泣的奇异神色，但没多久，这情绪就像是被一块布擦拭过了，瞬间消失无踪了：“好了，我未来的大姐夫，我也知道你这回心里肯定没对我有什么好话。我过来也不是想说什么，毕竟，一个姑娘家被厌弃了还死乞白赖的，你们这些男人必定更瞧不起。我就只想问你两件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仔仔细细打量了章荣一回，才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道：“你来向大姐姐提亲，为的究竟是什么？之前你向我说得那些话，是不是因为我与大姐姐相似，你估摸着没了她，娶我也算不错？”
章荣先前还只是冷静不语，站在那里听着，但听到后面，他脸上凝然不动的神色终于也微微有些变化——说到底，他的确有亏欠顾芊的地方。这件事情上，他无法补偿什么，可事情总要与她交待一二的。
想到这里，章荣低下头略微整理一下言辞，就斟酌着话，想要慢慢的解释这其中的缘故了：“我之所以向大姑娘提亲，是因为”
只是顾芊瞧着他的神色，心里头已经是明镜一般的敞亮，没等他解释出多少来，她就在直截了当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好了，你也不必多说什么了，看你脸上的神色，我也知道几分。你提亲，不是因为大姐姐是个嫡出的，也不是为着那些加之她身上的各种东西，你喜欢她是不是？就算是我，也是因为大姐姐的缘故，你方是特特接近我的吧。这些，我都明白了！”
“二姑娘。”看到顾芊脸色苍白，双唇发青，章荣心下一惊，这到底是清芷的妹妹，他爱屋及乌之下，竟不由得上前走了两步，正唤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来，忽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一侧传过来。
两人当下间都是一惊。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花柳分开处，这府里的女主人颜婉颜夫人正是领着几个婆子，急匆匆赶了过来。不等顾芊章荣躲避，她抬头就瞧见了两个人，脸上不由得一青，脚下越发走得急了。
“颜夫人。”
“太太。”
章荣与顾芊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甚么私情蜜意相会的意思，可这些看在颜婉的眼睛里，却是活生生的一出幽会。这一个是向自己亲生女儿求亲，许为未来女婿最大人选的人；一个是自己向日里待她并不薄的庶出女儿。这两人的私会，就像是巴掌刮在她脸上，而且是左右开弓生生来了两次。
他们当自己是什么，当阿蘅又是什么！
颜婉咬着牙，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可嘴里却不能多说什么，只压下心头的那一股忿然，皮笑肉不笑着道：“原来章公子也在这里看风景啊，真真是巧了，怎么芊儿丫头也随着来了。瞧着你们似乎还有一段缘分，也是不定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