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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呆在她体内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去了医院三四次,每次交了钱却又逃掉,那个孩子在她体内,有了心跳,有了脉动,如要拿去,和杀人无异。一天,一天,再去医院,人家不肯给做了,说是太大了。是无奈也罢,是不忍也好,旭静决定生下孩子。
邰斌不知道,只晓得一切都结束了。志雍也不知道,他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这样固执。为什么非要往坑里跳。我知道,却什么也不想做。耳边,只有我是谁?我不过是我,连自已日子都过的混沌一片的我。
未未的继母死了,我去送了花。未未父亲更老了。佝偻、像一张旧年泡泛了的牛皮纸一下被晒干了水份,死气沉沉,透着暗沉的黄白。
桔子没去,又见了叶兴达。
“我们快要结婚了。”
“幸福就好。”
叶兴达脸上的表情略挪了一下,这样的地方,笑也不好,不笑也不好,他的表情恰到位。
“总是再见,真的抱歉。”
“人生真快。”一个花样女人,一下就成了一杯黄土,和别人一样的顏色,不多一份,也不少一份,人生还是有公平时候的。
一个女人,哭啼啼的跑了来,因为太胖,中间踉跄摔了几回,鼻子和眼纠结在了一起,鼻涕和泪分不清,清汪汪、黏乎乎的挂了一脸,就如同女人常做的那种没有顏色面膜,只是涂的不均。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那个妇人,抱住未未父亲,又是咬,又是哭,又是抓。未未父亲石头一样定着,不动。
“好好一个人没了。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呀。”那声音直上天空,像要把天撕裂一个口子,让她女儿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可是,她女儿没在天上,在地里,黄土掬了一捧的地里。
苍凉的新生命四
人们拉开了那个女人。她无奈坐在地上,又向前半爬过去,拼命的扒着土。
“你给我出来,出来。你娘我还没进去呢?你倒先占了地,要知,养你干什么。”人们又上前拉了。
“入土为安,节哀顺变。”叶兴达上了前说。
一个耳光,啪的扇在了叶兴达脸上。
“你个畜生。为的当官,把你妹都送人了,你妹买了身,你当了官。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人群中有些嗡嗡的声音,就象是千万只蝇飞在了一起。
“妈。”叶兴达跪在地上,任由妇人,在她身上撕打。
天上,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去,大约这里太乱了,吓着了它,我的大脑也开始混沌,这都是些什么?太乱了。
“奶奶。”是维维,二岁的女孩,不,现在大约三岁了吧。
桔子也来了,穿了件黑色大衣,皮肤更白了。
那妇人抱了维维狂哭。桔子上前,扶起妇人,四个人渐渐离开。人群安静起来,大约除了我,再也没旁人诧异。这个世界没有秘密。人们的脸色平静着奇怪。努力向下压。大约离开这所墓地不久,就会用各种恶毒的言语来讥笑今天的葬礼。
早春的迎春花开了。正黄的,柳条样的枝,上面全是朵朵黄花,藤条被人编成各种造形,黄色的小动物,黄色的圆球,在墓地一处,顺着路静静的呆着。
邰斌来了电话,他说南非的阳光很好,夏天好热。
我说,旭静要生下他的孩子,未未的继母去逝了,桔子快要结婚了,嫁的人是叶兴达,又说,叶兴达是未未继母的哥哥。
邰斌不语,世界太乱了。
桔子的婚期一点点近了。
小小打来电话,让我去把她忘在家的资料送过去,她不过星期天,假期跟她没关。
我在小小房间找了资料,却无意见了头送我的那个玩偶。小小又开始动我的东西了,我却生不起气来,拿走就拿走吧。虽然,那个玩偶几经易手,才最终回到了我的手里。
在售楼部意外见了眼睛。
“在一线城市买不起房子,是个经验,相同的错误不能重复。”
“你还单着呢?我准备结婚了,什么爱情不爱情,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别太挑了,这个年头,什么都不缺,唯缺钱。物种不停的灭绝,但绝对没爱情来得快。”我笑着,这个男人真坦诚,比叶兴达还坦诚。如今,我们都不再相信爱情。
眼睛的女朋友很有气质。
“你也买房。”金丝边的眼镜,干净的脸庞。
我摇了头,不买,太贵。
“我们也是,不过,好在,我表妹在开发这所楼盘的公司上班,职工买房可以打八折。也能省下不少。”
“是呀,一次性付情房款,才能打九折,你要是也想买房,我跟她说说。”眼睛也附着。我看着他们俩还真是般配。
“姐。”小小在身后叫着。
“这是。”眼镜问。
“我表妹,在这里打临工。”我说道,又把资料递给了小小。
“临时工,临时工不享受公司政策。”眼镜说,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我笑着说,我不买房,挣那点钱,百八十年能在这里买房子。
金丝边眼镜女人说:“人生什么都可以灭,唯有希望不能灭。”
看着小小,看来忙得很,拿了资料快步走了。
苍凉的新生命五
“那你们看吧,我走了。”正欲转身。却听得志雍喊我。那声音,这辈子,在亿万人中也能辨的出来,不晓得怎么,耳根有点红。热热的。
“你朋友。”志雍问。
我点了头,以相亲方式相识,又没成功的人,是比较难定义身份。
“你男朋友。”眼镜问。
“朋友。”我点了头,把男字去掉,眼镜没再往下问。倒是小小来了,从一边探出头来喊着志雍哥。声音极小,怕是旁人听到。
“姐。”我一眼认出,前来的女孩子就是那个断了一只手臂的女孩。
“老总。”那女孩叫志雍时,没一点常人惯有的口气,直直的声音,透着自已的尊严。
志雍点了一下头,笑了笑。
“你们老总。”眼镜问,当然还带了一点不确定。
那个女孩点了点头。
“你好,早就听怡田说起过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林,叫林堂。跟林语堂先生比,少了一个字。”我听了,有点好笑,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今天我才知道眼镜的名字,跟一个连名字都不知的人,居然可以想着今后的人生,未免荒诞无稽。
“林先生,你好。”志雍伸了手,两人握了一下。
“这是我的未婚妻,怡米,在东城大学当讲师。”志雍的脸抽动了一下,那个女人脸上也有点不自然,不过,很快过去,相视着笑笑,算做招呼。
“看来,俩位快要结婚了。祝你们幸福。”志雍说道,声音透着真诚的祝福。
“谢谢。”眼镜说。眼镜,推了一下眼镜又说:“也祝你们幸福,看得出,你们很般配。”
“你估计高兴的产生错觉了。”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句话,小小在一旁踩了我脚,这丫头真下的去脚。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金丝眼镜在一旁说,不知是说自己呢?还是说我,听不太懂。眼镜却非常支持未婚妻说是金玉良言,送给我。
“既然是漫凝的朋友,又是怡田的表姐,又逢大喜,我也送份礼,我正为几家军属免费装修,你们看好那间,给小小说一下,让他们一并装了,当然,风格,你们挑。”志雍说。
“那谢谢你了,我是做软件的,以后公司有什么事,找我,免费。”眼镜又推了一下他那黑边框的眼镜。
小小领他们去看房。
志雍送我出来,带着嬉笑说:“看来人不错。”
我问那个,他说是大学讲师。我问他后悔,他不回答,却反问我,眼镜是谁,我说是我相亲的一个对象,志雍说,我们俩成全了一对新人,算不算功劳一件。我看着他,低了头,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志雍说,你后悔了,我说什么?志雍说眼镜不错,我抬起头,白了志雍一眼,他却笑了。本来想跟他说桔子要结婚的事,一旁的人却找他签字,就没说。
志雍要开车送我,身后却一堆人在那眼巴巴等着他。
我一个人离去,风又起,春风也不暖。
苍凉的新生命六
入夜,已经睡的昏昏厥厥,却被一只特别凉的手给拉起。
我睁着半松的眼,不用想,除了小小,我妈是不会有这般凝雪般的小手。
“我明天还上班呢?没空跟你玩。”我又沉了头,却挨不到枕头。
“别睡了,有人快死了。”我一惊,睁开了眼,谁谁,问道。
“还有你怕的啊。”一看小小的表情,就知道是骗我的。没理她,接着,闭眼。头却被小小死命的摇,这丫头疯了不成。
“小姑奶奶,你姐我明天还要上班呢?难不成,我失业,你养活我。”我起了身,小小的手还卡在我的脖子上。
“有人养你,你不肯,上班,累死,也是自找的。”小小一股子泼皮样子。
“你别玩了,今天把我踩的脚现在还痛呢?我没说什么,你还来劲了,我是你姐,还是你仇人呀。”我站在床上,摆脱掉小小的手。抬起脚,那上面还有一块青。
“活该。”小小从我床上起来,以免我的脚伸进她的嘴里。
“志雍哥都没说什么,你在那撇什么呢?你不说话,人当你哑巴呀。这多好的机会,公司人又多,那不是等于你身份承认吗?”小小在那里说,一点也不理我,手一打,我的脚一偏,差点没在床上引发血案。
“你懂什么呀。屁大点的孩子,快开学了啊,你也辞了职,回来好好念书吧。大学不是学着玩的,等你出来,发现后天不足,后悔死你。”我懒得跟小小在那掰扯。
“姐,你傻是真是假。”小小又爬上床,把我强行从拉坐下,眼盯着我的眼,嘴机乎要吃了我。
“你别闹了啊,上次,你想的点,送围巾,到现在,我见到志雍都不好意思,你又在那混玩,你倒高兴了,我们俩见了面,你不知多。”难为情三个字,不好出口,终是没说。
“不好意思吧,难为情是吧。那你们俩接吻的时候,有没有啊。”我瞪了眼,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见了,那时,她不是在老家吗?总还是觉得做了亏心事,脸一下烧极。
“脸红了是吧。给你说,你得把握,现在接个吻不算什么,要是你怀了志雍哥的孩子,估计还能拿他一拿,不过,看你脸红的样,这样的事,怕也做不出来。真是拿你没办法,我这又出力,又出钱的,就不是想搓合你们,快点把你嫁出去,你看我姨愁的头发都白了,你不知好孬,当那么多人说不是,你没看,志雍哥的脸,那色。”小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她怎么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们接吻?”我问小小,是怡田说的,不至于,那女孩可没小小这么多事。
“你们真接过吻啊,什么滋味,跟我说说。”小小俩眼放光,往我这里蹭了蹭,上当了,我想,于是连摇着头说,没有。小小一脸坏笑说,我姐也有开窍的时候,大摇大摆的去睡了。
我在床上,睡意全无,想想小小的话,接吻是什么味道,不由的舔了舔舌头,心里一惊,脸烧的更历害了。
第二天起来,眼还是红加黑,红红的眼睛加了个黑黑的大眼圈。也不敢让爸妈和小小看到,极早就去上班了。一个人在街上逛。
苍凉的新生命七
橱窗里,白色的婚纱格外抢眼。带着翅膀的天使,美丽的花环。
“美女,想看婚纱,进来看吧。”中国人,原是称未婚女子为小姐,后因一类不当职业者占据江山,便做罢,我父母的年代,一律同志,倒也省的许多麻烦,大者为老同志,小者为小同志,男者为男同志,女者为女同志,就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这年纪的女人,称谓一下就空白了起来,又不知谁发明了美女一词,言皆必叫,应者皆高兴。
我也不例外,笑笑说,不。
“进来歇会。”那个比我美的多的美女,极力相邀。我也无处可去。
“冰袋。”她拿了个小小的冰袋,指了指我的眼睛,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接了,谢谢。
“我的店。开了有三四年了,生意还好。”我看着她,穿了件白色敞开式收腰短袖衬衣,领口下一溜黑色小圆扣,胸间透着黑色打底衣,外加了一个水蓝色短袖大翻领毛衣。下着一条黑色马裤,高筒靴。短耳碎发。脖子细长而白晰,上面带了个藏银镶嵌土耳其蓝绿松石项链。
“你人这么和气,生意怎会不好。”我说。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小也不小,何苦都绷了脸,防的人也不开心,自己也累。”她坐下,和我对面,身上透着一股清淡茉莉花味。
“人生,总是不如意多,所谓人生长恨水长东,想开点也就过了,三年前我失恋。跳河时,被一个老人救了,老人拉着我说,你要死命往下,那我也没办法,只是,你肯定得把我也拽下去,我虽老了,也没活够,你先上来,一会我走了,你再跳。我没看见也就顾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