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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亮,我便已经满了十五足岁,若是寻常养在闺中的女子,此刻估计上门求亲之人已经踏破了门槛。而我已经有三四年未曾过过生日,若非许慕隐提醒,我都不知道原来今日就是我成年之日。
可是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出生那日,娘难产,而他却在南方平定叛乱,三月后才匆匆而归。
在我周岁抓周之前,他又接到圣旨,要去西边抗敌,急急而去,连名字都未曾给我过,哪怕只是乳名。
娘在生我之时,便因难产失血过多而落下了气虚头晕的病根。而他远在边关,节节高升,已经升至将校尉将军之职,一年回家之日也是寥寥可数,至多两月,最少才三五日。直至五岁那年,他做了镇西大将军,举家迁往西北华阳,战事停歇,时局稍稍稳定,我才有了如今这个大名。
听乳娘说他与娘夫妻鹣鲽情深,但是我无法理解,是怎么样的情深法,能让一个丈夫在深爱的妻子缠绵病榻之时,还能镇定地领兵出征。凯旋而归时候面对妻子灵堂和一双稚子幼女时,连泪都未曾流过一滴。
犹记得,那日,残阳如血。
我与哥哥跪在娘病榻前,娘非要我们在她和二舅面前发誓。
“从此兄妹相互扶持,永不相弃。”
“孝敬长辈,照顾好爹。”
直到我含着泪囫囵将话说完全了,娘肃着的脸才微微有了笑意,她摸着我的发辫,对我谆谆教诲。
“卿卿,都说女娃贴心,你爹爹总在外边风餐露宿,让你跟着二舅学些武艺傍身,以后随军侍奉在旁,你可会觉得委屈?”
委屈?不委屈?
彼时,收了我做徒儿的二舅对我是近乎苛刻的严厉。我在入门之前,从未习武,娘虽教我认字念书,奈何我天资平平,人又懒惰贪玩,直到她病逝前,一本论语还是只念了一半。初初开始如山习武念书,便落后师兄弟们一大截,少不了受罚,有时候还要挨饿挨打。
背不出内功心法,饿着肚子还要跪在殿前背书;或者是被师父罚着独自面壁,在寒冬腊月里裹着棉衣在玉峰洞里,为了御寒强自背诵记得不甚牢固的内功心法。还有一个人面对突然窜出来的猛虎惊惶失措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颤抖着手强作镇定举剑将其杀死。
那时候,心中的怨愤和委屈,总是铺天盖地。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默默流泪,委屈,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那时候,是师兄,带着温柔腼腆的笑容,给我一方素色绢帕,低低的嗓音,醇厚好听,却透着一股子通透。他说,昆仑山寒冷,就算流了泪,随即便会结冰。所以,就这个功夫流泪,不如努努力笑着却看前面。那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这个满是冰霜的地方,也是很美得。
那时候,看着那张脸,只觉这个世界总还是美好的,即便没有娘,没有哥哥。学着将委屈往肚子里咽,把怨愤化作动力,晨起舞剑,练功,晚上挑灯夜读。
勤能补拙,能说出这话的古人,定然本身也是个不聪明但是却极为努力的人。
这么些年,我已经成了雪山一派年轻弟子中能勉强能独当一面的弟子,心中的委屈怨愤早就不现,我想下山,因为这些年,我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临下山时,师父将我叫去书房。
他只问了一句:“沈萦,你还记得你答应你娘的吗?”
我点头。
他又问:“你若下山,只是单纯为了你娘的遗愿?”
我沉吟了许久,才郑重回答:“那师父教导我兵法阵法,也只是为了我娘的遗愿吗?”
“师父,这昆仑山很美,美得如仙境。徒儿只是一介普通凡人,终归还是要入这俗世的。我不会忘记答应娘的,但是也这俗世的理想,也是要冒昧追一追的。”
那时,他愣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随后才难得低笑出声,终对我和颜悦色了些,看我时候如同父亲看孩子的慈爱,而不是以往无波无澜的平静。
如今,到了此番境地,我才明白,其实我还是有委屈的。
只是藏得深了,连自己都快忘了。
在这个当口,被文衍挟持,老张的死,及笄之日的处置,以及破城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没见过那个人跨进过这个院子,来看过我一眼,问我一声。
当哥哥出现的时候,这些怨怒统统都不可控制地发泄在了他身上。
即便是在娘面前立下重誓,对他,还是无法原谅。
雪一直未停,苏潇然来的时候,亦是挟带着风霜,形色匆匆。
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十分不耐地皱了皱眉头,神情嫌弃。
“我说师姐,过了今天你就可以嫁人生娃做个真正女人了,怎么还穿着这一身男人衣裳,都快丑死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出来时候没有衣服,文衍给我备下的也早就被这厮一把火烧了。如今身上穿的是许慕隐那里拿来的袍子,虽长出许多,但是质地柔软,剪裁绣花都极好。卷了袖子裤腿,再用从楚清峄那里借来的玉冠束个发,勉勉强强也算得上玉树临风吧?
“这套装束穿戴起来,你师姐我不但玉树临风而且英姿飒飒,就算去大营接受处置,也能让众士兵侧目。”我起身,轻轻甩了甩那玄色袍子的宽广袖子,颇为自得的笑。换来苏姑娘两个大白眼,她将手中包袱扔了过来,道:
“快,把狈狈的衣服给我换下来,然后换上我为你准备的!”
我解开包袱后,瞅了瞅那衣服好几眼,最终还是毅然抬头,潇洒道:“师妹,我觉得我这套衣服真的挺好。”
苏姑娘顿时柳眉倒竖,冲杀过来,狠狠道:“今日你若不听我的话,不让我打扮,信不信我等会就去昭告天下,其实你和秦国太子有过露水情缘?”
“”我吞了吞口水,无奈道:“苏姑娘,你又乱用成语了。”
她抖了抖眉毛,迟疑道:“那一夜情缘?”
我痛苦地闭上眼,抓过那包袱,道:“我去换衣服。”只要你闭嘴。估计再不去,我和文衍那连手都没拉过几次的纯洁师兄妹情谊,恐怕要扭曲得不成样子,连孩子都要出来打酱油了。
她嘿嘿笑,这是我与她都极为喜欢的笑法,猥*琐加上满足。
“这样就对了,亏得我老远去了趟金陵,让我姨母为你做了这身衣服。”
我躲在屏风后面,解扣子的手抖了几抖。
我说这衣服,怎么会如此风凉,这大冬天的让人穿个薄如蝉翼的绸衫,还是个坦胸露乳的款式,一般人定然是设计不出的。
当然苏潇然那个卖酒西施兼画舫老鸨的姨母除外。
待我穿好出来,只觉阵阵寒意从脚底直蹿胸中,还未来得及运功御寒,就被苏潇然拉过,然后看到她挥着梳子,咧嘴直笑。
当我终于穿着这套在夏天还稍嫌凉快的衣服,顶着许久不梳的双髻,搓着手呵气问道:“请问苏姑娘,我可以去军中了吗?门外好像有人来了。”
她笑得分外满意,拍拍手,也不知道哪里抖出一件红色大裘,将我裹得如同一个粽子,这才道:
“走吧,我们出发征服那万千男人去!”
“”我默默地望了她一眼,发现原来她今日也穿得如我这般凉快
很好,今日的军法处置,肯定是我大燕开国立军以来,最别开生面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表示此章过度
所以请不要殴打我,虽然我很慢热【捂面】
及笄:以发代首 八爪菊?酥胸秀?
与苏潇然匆匆而出,果然刚至府院门口,尚未下得台阶,便已看到一列人马,战甲凛凛,守在门口。
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老爹身旁最得力的副将齐令。
见到我与苏潇然的时候,大概是被我们俩这凉快的装扮给煞到了,本该严肃的脸此刻成茫然状,且是放大状态的。
他身旁停着一辆马车,两马拉车,看起来极为简陋普通。
“看吧,他果然被我们这两位绝色妖姬给迷住了。”苏潇然挽着我的手,在耳畔轻声开口,眉眼弯弯。
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看她白色大氅之下,那绣着牡丹的白色抹胸衬着轻软细薄色彩浓烈鲜红的石榴长裙,肤若凝脂,那两团馒头一样传说中叫做酥胸的玩意若隐若现,我一个女人看得都血脉喷张,更别提男人了。
复又低头看看自己,虽然穿的是一样的裙裳,那个绣着两朵八爪菊的抹胸丝毫没有凸显它的优势,我的胸前,依旧是一马平川,还极有可能向蜀中盆地发展。
明明她还比我小一岁,怎么她发育的如此完全?定然是厨房的大师傅趁我不在昆仑山之际,拿好吃好喝改善大家的伙食!
不对,这个年龄的我们,就算成年,也不可能丰满成这样吧?
苏潇然这厮莫非背着我天天去山下偷喝那羊群的羊奶?
如此想着,心中登时愤懑不已,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清咳一声,道:“他不过是太久没见过女人了。所以才会一时激动,失了姿态。”
苏潇然将信将疑地扫了我一眼,一双美目已经转到了齐令身上,似嗔似怒,脆生生开口道: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出发了!”
齐令恍若大梦惊醒,古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垂了眼,上前道:“两位小姐,请上车。”
苏家姑娘朝他又瞥了瞥,然后扭头极为高傲地轻哼:“井底之蛙,竟然不识我这等绝色妖姬。”
齐令的脸涨得更红,我甚至看到他双手握拳,在微微颤抖。我尴尬地对他笑笑,拽着苏姑娘就往马车里去。
“给我进去,不想再丢人现眼就别乱用成语!”上了马车,我立时黑了脸,恶狠狠瞪她。
苏姑娘懒懒靠在车厢尾部,眉眼斜飞,慵懒道:“用成语表示姑娘我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我默默地扭头,深刻觉得其实这些年许狐狸和她不对盘,着实是有原因的。
这个脑子一根筋偏要学她姨母做妖姬的傻姑娘哟,谁要是将来娶了她或者被她缠上,就夫妻沟通这点而言,就已经是千难万险了。
屁股才刚刚捂热,适才的绝色妖姬如今的傻姑娘又扑将过来,眨着眼,神情严肃:
“师姐,问你个事情。”
“说。”
“书上说男人最喜欢的便是我如今这种打扮得妖娆妩媚的女人了。你说今天你哥哥会不会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被我迷晕了?”
我默默地看了她一会,那张小脸长得精致,明目皓齿,一颦一笑皆带着天然风情,但是配上她现下的眼神,湿润润黑漆漆似上了雾气,像极了郎中捡来的那只野猫,它饿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人。
那不是妩媚,更非妖娆,而是一种天然单纯后形成的无法模仿的天真,以及呆傻。
我很确定,我那已经可以与千年冰晶相媲美的大哥,绝对不会喜欢过度妖娆的女人,但是,对于天然呆的姑娘,要接受,大抵需要更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为了不打击苏姑娘难得的兴致盎然,我还是很沉着很淡定地回答了她。
“无妨,你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我哥哥不喜欢,还有军中千千万万的男人呢,师姐我今天要是大难不死,肯定给你找个情深意重的男角儿来配你。”
她扁扁嘴,随即很无奈地叹气:“我早就观望过了,这大营中,除了你大哥比较像淫*书上的男角儿,唯一还剩下的一个就是你爹爹了。但是我不是很喜欢老男人,尤其还是个鳏夫”
我瞅着面前正暗自皱眉惆怅的姑娘,一时间啼笑皆非,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
这丫头,想爬在我头顶做我大嫂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过做我后娘!
“其实我爹也挺好的”我咬牙笑道。
她晃悠着脑袋,飞快抬眼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咬着手指咕哝道:“可是我觉得你叫我娘我会有罪恶感,更何况,有沈昊这样的继子在,我很难保不会爬墙**啊”
我眉毛抖了抖,深深吸了气,又吐了出来,心中默念要淡定,要淡定,如此循环往复几次。终于将那口差点喷将出来的血给生生吞了回去。
我这是怎么了,和一个已经被淫*书荼毒地走火入魔的傻姑娘计较啥。
有这功夫,还不如仔细想想,今日能不能将自己的小命给保了。
话说回来,我一个犯了军纪的罪人,不是用枪棍指着我赴刑场,怎么反倒用马车来接?
还有,苏潇然也是女子,为何上马车的时候,齐令怎么没有阻止她?
还有,狐狸不是说,要待我过了生日便护送楚清峄回京,怎么大清早也没见到两人的影子?
这些疑问在我被齐令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