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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慕隐这招,当年苏潇然为了逃避练功早就用过了。我素来最厌恶的是他人欺骗我,这不但算欺骗不说,最重要的是,这是间接讽刺我脑子不好用,摆明了赤luoluo的侮辱。
君子奉行的假惺惺的什么报仇,十年不晚的蠢信条。我是个女人,而且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定加以十倍奉还。”看在许慕隐前几日前冒雨帮我的份上,我也不还十倍,就打个折扣,给他个七倍的友情爱心价好了。
我憋着一口气,扶着喘不过气的他至房中软榻上躺下之后,已是大汗淋漓,这凉风细细的春日里,竟然也能体验到汗湿春衫透的感觉。
大夫来得很及时,搭了好一会儿脉,双眉紧锁,满脸均是疑问。
“奇怪奇怪,侯爷的脉象来看明明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啊?怎么会咳得这般厉害?”
我哼了一哼,似笑非笑道:“张大夫的意思,难道还是我表哥自己故意装病的?”
“小人不敢。不过侯爷这脉象确实”那老头固然诚惶诚恐地告罪求饶,但是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心中暗嗤一声,面上却极为诚恳地求道:“大夫,他如今咳得这般厉害,能不能先开个方子,先止住咳嗽再说?”
“这”大夫踟躇了一下,道,“小姐莫担心,侯爷这应该是急火攻心一下子呛着了。老夫开个理气的方子,服下应该就没事了。”
“那就有劳大夫了,我跟你去抓药。”重重地几下吐纳,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这才扭头对身后伺候的侍女吩咐道:
“你们好生伺候着,我跟张大夫去抓药,煎好之后我会送来的”
为首的侍女愣了一愣,道:“这如何使得,那些该是婢子们做的。”
我努力绽开一抹微笑:“不妨事,毕竟表哥这病因我而起,要是不好好照顾他,我会良心不安的。”将“照顾”二字咬得极重,果然听见身后猛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咳得可谓惊天动地,生生可咯出血了。
身后那群侍女倒是训练有素,立时扶起他倒茶捶背,动作轻柔却利落无比。
我勾了勾唇角,再往身后软榻上的人瞧了一眼,正看见那人微睁了狭长的眼,眯着看我,神色莫辨。
“表哥,表妹去去就来,你好生歇息。”我朝他福了福身,自我感觉极为良好地投给他一记温柔恬淡笑,在看到那青白俊脸又是白了几分,这才满意地退出房间,施施然朝厨房走去。
我这人素来没什么大的爱好,除了习武读兵书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倒腾吃的,人生信念只有一条,一是有朝一日能挥刀上马,带兵打仗驰骋沙场;另外一个就是饮遍天下美酒,食尽天下美食。
在昆仑山的日子过于无聊,这雪山派虽无硬性门派家规要门下弟子吃斋戒荤腥,但大厨师父显然禀行了师父师叔的饮食习惯,餐餐均是素菜,且手艺着实得差,除了那一道蘑菇炒青菜和凉拌豆腐能勉强咽得下去,其他菜是连小僮怀清养的那只名唤黄豆的癞皮狗都不乐意嗅的。所以它与阿花一样,常常觊觎那只多嘴的八哥,仰望着仰望着便会哈喇子流一地。
我素来心地善良,想着好好的食肉畜生却被折磨得如清修之人一般,只能靠食素为生就觉得恻然。于是便常常和苏潇然捉些野猪,野兔之类的,照着书上的烹法油炸煎炒,给它们改善伙食。但是新手下厨,难免会有些失误,前期阿花和黄豆常常吃得口吐白沫,于是我在练就了一手好厨艺的同时也练就了一手足以傲视整个雪山派的煎药本领。
狐狸表哥,今日就让表妹我好好地照顾你,尽点心意吧。
我蹲在厨房的红泥药罐前,用扇子轻轻扇着炉火,罐中有药香袅袅而出,弥漫了整个房间。小心翼翼地从罐中倒出煎好的药汁,看着这半碗由七碗水煎成的漆黑药汁,用手做扇状轻轻一扇,凑近一闻,一股难以言喻的药香扑鼻而来。
陶醉地吸了一口气,端详了药碗许久,这才端起来盛在木漆盘子上,正要出门。正好看见有婆子和侍女探头来看,立时挺胸直腰,面上做小心状,点点头示意一个侍女带路,端庄高雅地往许慕隐房中走去。
这白瓷碗装黑药,看着实在是令人眼前一亮啊。
“表哥,药煎好了。”我将药碗放在床头小柜上,放柔声音对侧靠在软塌上的那人道。
这声音娇嫩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别说榻上假寐的许慕隐被抖了几抖,连我自己都觉得掉下的鸡皮疙瘩可以扫出半箩筐了。
“咳咳,有劳表妹了。”他握拳在口前掩饰咳意,那双墨眸盯着我,却是清亮异常。
我直直回视他,笑容不改,端起药碗递与他:“表哥,来,喝药。”
他缓缓起身,却不接药碗,缓缓勾起一抹笑:“表妹,既然奶奶说了让你照顾我,不如,你喂我喝?”
我拿着药碗的手抖了抖,放在手边的桌上,扭头就想对后面的侍女道:“侯爷手不稳,你们——”
咦,人呢?
本来有两三个侍女陪在左右的,怎么一下子统统都不见了。这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真是有眼力见的侍女啊,随时为主人做好与年轻姑娘独处的准备。
不必说,定然是许慕隐做得好事。我回头怒视,果见他抿了嘴,正用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直勾勾看着我,见我瞪他,依旧笑容自若:“这奶奶前脚刚走,表妹就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了?”
嗓音微哑,却是底气十足,哪里还有半分适才病弱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只偷到了鸡吃的狐狸嘛。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
要忍,一定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平复完呼吸吐纳,复又端起手边的碗,用小汤匙轻轻搅了搅,这才舀起一勺,细心地用嘴吹凉了,这才抖着手缓缓将汤匙递至他唇边,咬着后舌根微笑:“表哥,来,喝药!”
喝,赶紧喝,这可是姑奶奶花了那么久守着炉子煎的药,我家阿花和黄豆都很少有这个机会的。
可能是过于期望的眼神骇到了许慕隐,他对那汤匙避开了些,对着那漆黑的药直皱眉,将信将疑地开口问道:
“表妹,这药真是张大夫开的?”
“这是自然。”我露齿一笑,将手中汤匙再往他唇边靠了靠。
“怎么与我昨日喝得不一样?不但颜色浓了许多,这气味也”他不动声色地再度避开,警惕地看我。
我的手越抖越厉害,在心中狠狠翻着白眼,咬牙切齿微笑道:“谁让表哥你复发得如此反复呢,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他动了动唇,启口正欲说些什么,我瞅准这个时机,说时迟那时快,一手断碗,一手吃汤匙,轻轻巧巧一个仙人移步,凑近他身侧,将那盛满汤匙的药汁灌进他口中。
“咳咳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惊爆而出,毫无间歇。
我举着汤匙,望着捂口猛咳的狐狸,对自己适才干净利落准确的身法自豪感已经完全不见,倒是不由生出了愧疚感。
他本来也没什么大错,也就是顺水推舟逗下我,我却拿他身体开玩笑,好像确实有些过了。
俗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踟蹰了会,我还是去桌上倒了盏茶,递到他手边,呐呐道:“表哥”
他已经停了咳嗽,抬起头来,见我端着茶水这般期期艾艾的神情,嘴角微微翘起,竟也不避我,直直就着我的手将那半盏茶喝了下去。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有难以辨认的情绪一闪而过,双目剔透明亮,定定瞧着我,水光潋滟令人不敢直视。微微拧眉,那副轻佻风流公子的模样早已不现。
我心中“咯噔”一声,有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直想扭头往外走。
“表妹,药呢?”在我努力与自己心中的愧疚感做斗争的时候,他出声唤了我一声。
“啊?”我茫然抬头看他。
他早已恢复了平日那副神情,懒懒的,眯着那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这唱得是哪一出?我忙不迭地递上手中碗,私底下却是万分莫名。
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他竟然仰脖将那碗我放了足足三两的黄连的药都喝了下去,喝完后还对我绻缱一笑。
“只要是表妹亲手做的,哪怕是砒霜,为兄都甘之如饴。”
我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了一般凌乱了把,半天缓不过神之时,他绽开惯常的邪魅笑,缓缓启口,又将我定在原地,僵化成石。
他道:“所以下次表妹想要谋杀亲夫的时候,直接说就是,不必这么费时费力。”
谋杀亲夫!我什么时候有的亲夫,为何我自己竟然丁点不知?
进宫:太后驾到 精妆容?探病人?
这个夜晚,我生平第一次夜不能寐。
回到自己园子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大半夜地起来喝了一壶茶,拿出随身携带的那卷《握奇经》想要挑灯夜读,奋战一番,好好研究下阵法变化,大抵真是状态不对,只消一看到卷首那句“经曰:八阵,四为正,四为奇,馀其为握奇。或总称之。”,还没读完,便觉口干舌燥,拿起茶盏灌茶,再读再灌,周而复始。结果一个时辰下来,茶倒是又续了一壶,奔了三趟茅厕,案上的经卷依旧安静地翻在第一页。
可惜我不能让脑子停下来,因为它只一停下来,眼前便会浮现出今日傍晚狐狸仰脖喝药的画面。笑容温和,眉梢微挑,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
他绻缱道:““只要是表妹亲手做的,哪怕是砒霜,为兄都甘之如饴。”
深深一打颤,努力将之从脑中驱逐出去,立时便会有另外一画面取而代之,那人容颜清雅如莲,皎洁隽秀,抱着我倒在地上,眉间微蹙,眸间尽见关切。
他温言道:“我既认了你做妹妹,自然是该护你周全。”
两人两道声音不停在我脑中响起,此起彼伏,搅得我哪里还有兴致睡觉。本想借着看书让心静下来,结果书倒是没看进多少,茶水却真的喝得过了量,反倒是更加兴奋。
扶额哀叹一声,最后决定还是取了配挂在墙上的剑,在院子里练起了雪山剑法。
我雪山一派的武功,出自禅宗,从内功心法至外家功夫,无外乎讲究得都是一个“静”字。雪山剑法更是其中精粹,虽名为剑法,使起来招招式式均是轻灵飘逸,似是舞蹈。
可想而知,此刻的我,舞起雪山剑法会是怎么样一种效果。阴风阵阵,百花簌簌,剑影重重,我自觉恍若妖魔附身,不将此处肆虐一番,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一直到所有的矮树灌木,还有花朵都被我齐齐整整地“修剪”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我才觉得心中大大地吁了口气。眯眼看天,厚厚的夜幕已经被天际那一抹银亮割破。
快到四更了,是该时间睡觉了。心一舒,困意便接踵而来,打了个哈欠,收了剑,迷迷糊糊地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次日,阳光和煦,云淡风轻,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但若是一个几乎一夜未眠的人刚进入梦乡就被人叫醒,然后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被人推去沐浴,更衣,梳头上妆,那就算不上好日子了。
“孙小姐这样真好看!”
我本昏昏欲睡,听到有人提及自己,陡然睁开眼,却见对面青铜圆镜里有女子五官精致,一双妙目如翦翦秋水,盈盈望来。
这
不可思议地欲伸手去捏自己的脸,却见镜中那美丽女子也伸手抚上脸
原来这个镜中的人竟然真的是区区在下我。
翠玉在我身后,一手挽着发髻,一手拿着一支花式繁琐的金步摇,边比划,边问笑问道:“孙小姐,今日插这支可好?”
我一怔,猛然想到了前几日外婆小宴的那些官家夫人小姐,她们的头上皆插着这般类似的饰物以及她们纤细的脖子,顿时心下一骇,眼再梳妆台上一扫,正好看见我那每日在用的簪子,立时指着那个道:“我还是用这个比较好。”
翠玉半天没说话,从镜中可见她脸上布满了为难。
我当然明白她在为难什么,这簪子说是簪子,其实就是一根筷子,一根用虎骨做的筷子。
那是我8岁那年冬季因犯错被师父罚至玉峰洞闭门思过之时,手刃了突袭的猛虎。那是我第一次杀生,用雪山剑法的最后一招——“羽化成仙”,一剑穿喉,生生地要了它的性命。
那时,离爹的生日已然不远。我一人在洞中,除了练功便再无他事。于是忍着血腥将那虎儿剥了皮准备让人做个虎皮坐垫送与爹,然后用剑将肉一块一块切了下来,用火一块块熏制好了,准备下山时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