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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娘杀了。”
她故意隐瞒了密道之事,笑嘻嘻的望着薛氏,谁知道薛氏听了,想也不想道:“莺娘那里的密道是连着哪里的楼阁?”
见元秀一脸悻悻,薛氏不由心怀一畅,含笑道:“若不是那一回贺夷简招了麻烦,这种勾栏之地的伎俩你怕是到这会都不知道一二呢!你从小生长宫闱,哪里能与大娘我当初做女郎时候比?那时候我跟着你几个舅舅,穿上了男装什么样的地方没有去过?这些馆阁去得可不少这种密道,最初是为了一些泼悍之妇打上门来,欲将人堵在房中,这时候男子便可顺着密道去另一边,或是逃走,或是装做只是与众人饮酒取乐无非就是为了偷梁换柱罢了。”
“燕九怀不肯把那人告诉我。”元秀拉起袖子抱怨道,“前两日他夜晚设法溜到了寝殿,因着迷神阁的一个外管事被孟光仪抓去,让杨太妃使人动了大刑,险些扭断了我的手臂!”
薛氏瞧着她腕上至今分明的青痕勃然大怒:“那小儿好大的胆子!”
“我今日才去设法托人关照那外管事——这可全是瞧在了大娘你与秋十六娘相熟的份上!”元秀见势立刻抱着薛氏的手臂撒娇道,“只是这燕九怀太过可恶,杨太妃与七姐派了人去收拾那外管事却与我有什么相干,他不去寻七姐和三哥的麻烦却来欺负我,等夏日过了,大娘可要帮我欺负回来!”
“这笔帐我记下了,定要给你连本带利讨回来!”薛氏抬头对采绿道:“还不快去拿药膏来!”
采绿不敢分辩,忙去了。薛氏这才伸指一点元秀前额,又是心疼又是嗔怒:“九娘也把自己在大娘心里看得太轻了,难道看不到这伤痕大娘就不心疼你了吗?还要不上药留着给我瞧是不是?”
元秀用心被她识破,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本是打算留到七姐下降后,去五哥那里告状的。”
“状自然是要告的,可也没必要委屈了自己。”薛氏皱起眉,“迷神阁的人不肯说那日经密道进入莺娘院子里的人是谁?你也没打听到那日留宿迷神阁中都有些什么人吗?”
元秀无可奈何的道:“如今此案被五哥交给了孟光仪,大娘又不是不知道此人的厉害,上回七姐托我去迷神阁打探些消息,结果在平康坊外就被他亲自堵住,打发了走”
“勾栏之地的事情你不清楚,我当初扮作郎君去胡闹过几次,倒是知道一些的。”薛氏沉吟道,“长安县衙接到报案乃是辰末,这时候若是别的铺子怕是已经开张许久,但那日并非休沐,平康坊这时候本不该有太多的人,哪怕是迷神阁这样数一数二的馆阁也是一般。譬如任秋在五更三点坊门开启后不久就进了阁,寻常时候是进不去的——也是他时常如此,阁中才会特特给他留着人开门。”
元秀疑惑道:“大娘的意思是”
“那人一定是阁中熟客,迷神阁这样的馆阁可不会随意留生人过夜。”薛氏眯起眼,“孟光仪是男子,咱们梦唐逢着年节聚宴请教坊中人献歌献舞、召北里诸妓陪坐都是常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猜他放任杨太妃买通京兆府诸吏对那迷神阁外管事孟破野动刑,想是为了让杨太妃与此人并迷神阁背后之人对上?”元秀猜测道,“孟光仪素有清廉之名,却非无心机之辈,他坐镇京兆府多年,狱案判断严明无人能驳,除了精明能干与忠直外,能够巧妙的利用长安各方的势力达成所愿也是一个缘故。”
薛氏看了看她,微笑道:“孟光仪若是想这么做,为何不索性将迷神阁中有密道的事情公布出来,到那时候杨太妃这边得了理由,越发要置迷神阁于死地迷神阁那外管事身受诸刑至今不肯承认,不就是为了向那殴打任秋之人卖这个人情吗?”
“难道孟光仪要成全迷神阁?”元秀懵懵懂懂的问道。
“五更三点坊门开,不久后任秋就进了迷神阁,按着往日的习惯寻了他的相好莺娘,这时候莺娘方才起来梳妆,送他去莺娘院子的迷神阁小厮并莺娘院子里的使女都被打发出来,只留他们两个。”薛氏缓缓道,“不久之后,有人从密道中出来,被任秋误解为莺娘另有相好,他还被这相好暴打一顿,因此含怒之下,将莺娘杀死!”
说到这里,薛氏淡淡一笑:“前部分是孟光仪在殿上所言,其实他在这里面已经留了漏洞给你们反驳,只不过你和昌阳都未发现,或者她是发现了故意不说!因为这处漏洞也是孟光仪所设的陷阱,为要试探你们是否与此事有关——昌阳也就罢了,你去过迷神阁的事,虽然不至于满朝皆知,但总有些人听到风声的,孟光仪身为京兆尹,掌京畿廿三县之治,你身为公主,在他辖下去过哪些地方,他心里若是没个数,也不会有长安孟郎之呼了!”
元秀疑惑道:“大娘说的是什么?”
“馆阁的热闹多半是晚上,因此白日里那里边的女子都是起得极迟的,那任秋又不是将莺娘赎了身安置到别院去只守着他一个人,迷神阁哪有只叫她应付任秋一个的道理?就是那莺娘自己,也多半不肯的!”薛氏摇着头,道,“她只应付任秋一个的话,长此以往若任秋哪一日厌弃了她,她却久不与其他人联络,平康坊里多少花儿朵儿也似的人儿?到那时候,她能有什么样的下场?因此坊门开后不久这莺娘就起来了恐怕不是为了迎接任秋!”
元秀蹙吃惊道:“这么说那殴打任秋之人本就在莺娘院子里留宿,却偏巧撞见了任秋前去?因此才引动后者嫉恨交加,对莺娘下了杀手?”
薛氏摇头:“九娘对坊间还是了解太少——勾栏之地,争风吃醋乃是常事,这莺娘又不是才被迷神阁里买进去入籍的雏儿,她能够将任秋勾得神魂颠倒,半年了都热情似火,床幔后转出一人来难道还解释不了?就算不说出密道,也能够推到了秋十六娘身上去!只管哭着喊着说是被秋十六娘所迫,自己身不由己,哪里就能够叫任秋怒极杀了她了?这点本事都没有,秋十六娘岂会叫她独自接。客,如那些还没调教好的雏儿般,自会派了人在旁帮衬!再者那任秋年岁未成,不过十三四岁,听说又是个贪图享受不爱动刀剑的,力气不足,莺娘却是年近双十,身为阁中女子,歌舞皆要懂些,身段自然灵活,而且又对迷神阁极为熟悉,除非那任秋与燕九怀一样武功高强,否则即使手有利器,想要杀她怕也困难!”
“此案确实疑点重重,只是我等身在后宫不便过问,自然什么都不清楚,只能靠只字片语推测,可孟光仪主持此案,大娘说的这些按理他也应该有所了解,为何领了五哥的旨意这么久了还不曾有结果出来?”元秀一头雾水的问道。
却见薛氏满怀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九娘方才自己不是说出来缘故了吗——明日就是昌阳公主下降之期啊!”
元秀一惊:“难道五哥已经做出决定,只是为了不扫七姐新婚之喜,这才命孟光仪拖延?”
“此案破起来有什么难的?”薛氏轻笑了一声,“就是我这样从前跟着你舅舅们去见识过两回的人都能够估计个大概——你说的疑点头一个还是要落在了那人为何会出现在莺娘房中!辰时前,馆阁往往方结束了一宵宴饮,正要散去,这时候平康坊里面素来只有出没有进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迫得那人需要从原本所在的地方躲进密道,从莺娘房里逃走?”
元秀蹙起眉,认真思索起来。
“而且此人既然从密道里出来,在帐后岂能不观望观望再现身的道理?莺娘的房里虽然有任秋在,可莺娘也在,他为何不趁任秋注意力放在莺娘身上时悄悄离开——就算他原本打算悄悄离开时被任秋发现了,却怎么还反过来殴打任秋,竟一点也不怕事情闹大?像是笃定了任秋会杀了莺娘,然后立刻被官差拿走,自己却早已溜了开去?”薛氏淡笑着道,“这事认真想一想,那任秋还真像是被坑了一把!”
“若是如此,陷害任秋,便等于是拖杨太妃母子三人下水,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元秀更糊涂了。
含冰殿上昌阳公主却也在愁烦着:“这么说那孟破野始终不肯画押?”
“贵主,这孟大骨头极硬,京兆府的人也不敢要了他的命,如今人全身上下都无一处是好了,偏生怎么也不肯点头。”陈秀苦笑着道,“此外郎君的下落也一直寻不到。”
“你”昌阳公主面上闪过一丝愠怒,见他面上苦涩,顿时明白了过来,“恐怕不是你们寻不到,而是不敢去寻吧?”
陈秀被她说穿了底细,不敢回答。
昌阳公主却发起怒来,抬手砸了一个茶碗,叱道:“秋郎再怎么出身不正好歹也是三哥的骨肉!如今三哥膝下就这么两个郎君,秋郎连李都不能姓,难道她还怕秋郎夺走钊郎的世子之位不成?!六嫂连个女郎都没有呢,还不是出身名门望族,这几日六哥的庶长女病了,她这个嫡母何尝不是亲自照料?三嫂好歹出自名门之后,堂堂文德皇后的族人!如今竟连个外室生子都容忍不得!她的妇德何在?长孙家的女郎难道都这样妒悍不成!”
旁边修联修绢赶紧一迭声劝说道:“阿家快快息怒,明日就是下降之期,万万不可在此时动气!”
修联对陈秀使个眼色,示意他退下,陈秀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赶紧行了礼后放下东西溜了出去——因任秋身世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如今齐王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不少好事之人盯得紧紧的,他这回进宫还是打着给昌阳公主送上一对齐王才淘到的玉璧的旗号。
只不过瞧昌阳公主的模样,却是恨不得拿了那对玉璧出气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长孙明镜
虽然主人只有在返回长安时才住入,但陈秀打理得当,齐王府中丝毫不见萧条,草木茂盛,廊道清爽,后院正堂之前对栽了两株柏树,树冠皆如盖,这时候正生得枝繁叶茂,将附近遮得一片荫凉。
堂前的回廊上边挂着一色的竹帘,是拿湘妃竹劈得细如丝线之后又一根根打磨得光滑,最后编织成席,挂起来后既清凉透风又能够遮阳,无需焚香,四周就是一股子竹木芬芳。
踏上回廊,进了正堂之门,明堂之上正中放着一张核桃木矮榻,榻上方几列着几道应时的果品,后边是一座四折海棠春睡嵌云母屏风,下边是几张待客的矮榻,如今自然都空着。
齐王妃长孙明镜懒洋洋的斜靠在屏风前,伸手从面前的果盘中拈着新摘的李子专心吃着,因今日不打算出门与见客,她的妆容比蓬莱殿上领宴时要清淡许多,两颊拍了浅绯色胭脂作桃花妆,唇上点着媚花奴,头上挽了云朵髻,正中插一支孔雀开屏衔玉珠多宝钗,赤金打出的孔雀口中衔的一挂三垂宝石足足落到了眉心,将额黄花钿都遮盖住了,最下端的三颗拇指大小的珍珠与脖子上一串南珠串相互辉映。
王妃身上穿着绛紫色对襟广袖夏衫,下面衬了一条郁金裙,明媚的黄色在略显绛紫的夏衫下尤其的醒目,郁金独特的气味与竹香清气混合在一起,裙上有巧手绣娘绣出朵朵半开半闭的团花,下裾另绣有祥云翻腾的图案。她拈李子时,广袖微褪,露出皓腕之上一双精金嵌宝石兽口镯,玉指纤纤,凤仙花汁染得仿佛鲜血淋漓。
室中并不是只有她一人,七八个彩衣使女都施了淡妆垂手侍奉在附近,两个年纪小些的使女,一个双手握着柄孔雀尾羽制成的扇子替她鼓着风解暑,另一个跪在她身旁捏着粉拳认真的为她捶着腿。
除了孔雀扇摇动的声音外,偌大室内,却只有被扇风偶尔带起的哥舒夭娘头上发钗的坠子相击发出脆响——她今日的衣着很是朴素,一身藕荷色夏衫,下边是一条坊间女子常穿的绿罗裙,腰上束着碧色丝绦,发挽堕马髻,斜插着两支步摇簪,不过是寻常的四碟嵌松石银簪,另簪一朵粉色绢花,臂上一对金镯毫无纹饰,妆容也是比飞霞妆还要淡一层的,如此更显出其目深颊削,只是那双眼睛即使低垂着,整个人依旧透露出柔媚之态来——到底是左教坊里出来的,还是舞部罗宝奴下第一人。
哥舒夭娘跪资端正,双手高擎茶碗,原本热气腾腾的茶水如今已经被室中冰盆湃得微凉,而哥舒夭娘的手却早就酸了,但她还是坚持举着。
虽然是丰淳赐下的人,但到底不过是以舞伎身份赏赐下来的,嘉城公主生辰那日蓬莱殿上齐王再怎么沉迷于她的美色,若今日齐王妃不肯喝这碗茶水,哥舒夭娘究竟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哪怕有所出,也未必有资格姓李。
长孙明镜神色自若,眼角却瞥见了哥舒夭娘双臂微微发抖,她觉得差不多了,若是再拖下去,打翻了茶水倒无所谓,只是需得再等凉一盏茶,她可没这个耐心,这会子晾着哥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