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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烟雾浓郁误会交手到底有几分真,还是妙娘因嫉生恨,试图偷袭薛氏反被其伤,她是伺候贺夷简长大的使女,性情为人贺夷简自然心里雪亮,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这个薛氏,倒有几分身手。”
“妙娘输给她理所当然,红衣薛娘子,十几年前在长安,她的名头可不下于如今的崔风物。”夏侯浮白忍不住道,“薛娘子可不只是身手不错,为人亦十分精明——当初年长她甚多的杜青棠都吃过她的亏,今日之事瞒得过贵主,瞒不过她。”
“这没什么,正如人人都知道河北三镇形同诸侯一般,可只要一日我等还以梦唐臣属自诩,他们也只能私下里说说一样,撕破脸没什么好处。”贺夷简微微一笑,“你仿佛对薛氏颇为了解?”
夏侯浮白淡淡道:“她与秋十六娘是旧识,方才六郎和贵主没到前厅时,十六娘和她谈了几句过往,而某当初曾到长安也听过她的名头,当然,那时候某未见过她。”
“夏侯到长安似乎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吧?”贺夷简饶有兴致的问道,“阿煌似乎十分信任她,在她面前不像贵主,倒有点像女儿。”
“她是郭家养大的。”
贺夷简顿时明白了,他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郭家因与西川节度使勾结的罪名被族没之后,薛氏作为郭家旧部之一,同样受到牵累,成年男子一概被处斩,未足龄的孩童被流放到了遥远而穷苦的闽南,那些人终身都不再有机会回归长安,更不必提大多数人都死在了路途之中。曾经也算旺族的薛氏如今在长安的大约也只有这薛娘子一人了。
迎面一个着银朱底荼白瑞锦花纹交领春衫的使女迎了上来欠身行礼:“六郎,使君有信到了,大郎请六郎回来后立刻过去一下。”
“哦?大人可算回信了吗?”贺夷简喜道,“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和李家说清楚了?”他想起元秀指责自己引河北怨怼向长安时不屑的眼神,眸色沉了一沉,举步向贺怀年修养的地方走去。
进门看到师如意一袭青衫端坐在列,贺夷简就将贺之方的回信内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顿时皱起眉,勉强问候了一声贺怀年:“长兄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六弟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贺怀年因伤在身不便移动,所以依旧是半躺在榻上,见夏侯浮白陪着贺夷简进来,吩咐榻尾伺候的碧翘,“给六郎斟盏酪饮。”
“酪饮不急,我不渴。”贺夷简在他下首一撩袍角坐了下来,问道,“大人的信笺呢?”
师如意默不作声的从对面递了过来,贺夷简扫了两眼看罢,哼了一声,径自道:“笔墨!”
这会屋中没有其他奴仆,只有贺怀年的爱姬碧翘侍奉茶水,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贺怀年,贺怀年对她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某有话与六郎说。”
碧翘心下不甘,但她知道此刻忤逆贺怀年不会有好下场,便作出柔顺之态,媚声答应着退了出去。等她走了,贺怀年皱眉道:“六郎你真心想要尚主?”
“这是自然。”贺夷简微哂道,“怎么长兄也不赞同?”
“六郎,河北三镇历来共同进退,以婚姻相系,这才是三镇能够与其他藩镇不同,连长安都不敢怠慢的缘故。”师如意心急火燎的劝说着,“元秀公主固然美貌,可这天下佳人何其之多?使君对六郎寄予厚望,六郎岂可为一女子罔顾尊上?”
贺夷简嗤笑道:“怎么?大人对我厚望难道就是娶李家十七娘?”
“六郎!”师如意才叫了一声,便听贺夷简冷冷道:“三镇互为犄角,方成长安心头之患,这个道理师先生已经与我说过许多次,莫非成德、卢龙两镇竟也不知?魏博不能与两镇生隙,他们难道就敢把魏博推向长安不成?我是尚主,又不是入赘,难道我堂堂魏博节度使之子,娶妻也要去看另外两镇的眼色?真是可笑!”
贺怀年给师如意使了个眼色,命他止住,干咳一声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六弟对元秀公主一见钟情,以你身份原本尚主也没什么,只是六弟好歹也到长安多日了,难道竟连梦唐公主的习性都不知么?”
师如意身为谋士,反应自然迅捷,闻言脑筋立刻转了过来,不失时机的进言道:“这段时间满城风雨都在议论元秀公主的长姊平津长公主宠幸娈童、藐视驸马之事,听闻元秀公主与平津走得极近,六郎何等身份何等人物,就算是贵主,如此放。荡又岂能配得上六郎?”他已经知道了贺夷简今日匆忙出门的原因,提醒道,“六郎今日去见贵主,是在什么地方?”
“平津是平津,不是阿煌!”贺夷简不以为然,他短短半日就喊习惯了元秀的名讳,这叫贺怀年并师如意听得都是心头一惊,“再说她去迷神阁多半是被秋十六娘使的计策引诱,这也是十六娘想赚取好处罢了,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深宫,不懂得外面这些诡诈之事,也是难免。”
贺怀年面皮抽了抽:“六弟,贵主还没及笄,可贵主身边不该没有几个通情达理的长者提醒吧?若非贵主自己一意孤行,这些人岂会放任堂堂贵主踏入平康坊那等污浊之地?”
第七十章 寒食
韩翃诗云,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冬至后一百零五日为寒食,禁烟火,只食冷食,家家折柳插门,户户提香祭祀,宫廷礼仪则更为繁琐,谒陵回宫后,照例在宫中竖起秋千,使宫嫔争相荡高,又备宴乐,这是天宝年间号称半仙之戏的场景。先帝宪宗喜蹴球,丰淳帝为太子时,时常亲自下场表演,因此丰淳登基后,寒食召武臣勋戚子弟会球这一前朝的习俗就此保留了下来。
今年因为宫中传出要为东平、元秀、云州几位公主相看驸马的缘故,此时此刻的这场会球又格外的使人遐想。
元秀等几位还在宫中的公主一大早穿着沉重的公主礼服跟着皇后王氏至三清殿祭毕,回到珠镜殿迫不及待的脱去礼服,摘下钗环,往榻上一伏便睡着了,哪知不多久就被人推醒,她睁眼一看,却见寝殿中自己的私房差不多都被摊了出来,吃惊道:“这是做什么?”
“今日会球五郎吩咐后宫皆去观看,九娘怎能不好好装扮?”薛氏、采蓝等人都已经打扮好了,薛氏一身石青底襟袖暗绣宝相花纹对襟窄袖春衫,下系藏蓝隐花裙,头上挽着盘桓髻,鬓前插了银对梳,髻上饰着数川彩珠,后面交叉插着两支白玉梅花簪,眉心贴着簇形花钿,略施脂粉,显得精神焕发,采蓝等人皆是一袭丁香色短襦,下系牙色罗裙,腰间束着浅碧色丝绦,头上挽了奉圣髻,轻点朱砂,薄擦胭脂,摩拳擦掌的望着元秀,迫不及待要替她装扮起来。
元秀被催促着沐浴毕,只着了中衣坐到铜镜前,薛氏亲自拿帕子替她一点一点擦干了及腰的长发,采绿在旁捏着一柄象牙细篦跟着将长发梳顺,元秀的发生得极好,乌黑浓密,柔顺得宛如绸缎。牙篦从头顶中心划过,将长发分成两半束住后,先绾出垂髻之形,接着盘绞上折,中间以金环束住,便是此时未婚女子常梳的垂练髻了。
薛氏又挑出一对点翠蜻蜓步摇插上,换过嵌宝累金耳坠,接着采蓝捧进清水,滴进一滴龙涎香,再次浣面后,淡淡扑了一层牙粉,采绿打开胭脂,却迟疑了一下,征询的望向薛氏:“大娘,阿家年少,肌肤本就白里透红,这胭脂似乎多余了?”薛氏仔细看了看元秀,点头道:“斜红鹅黄都省了不必用描眉后就点个面靥罢。”采绿答应了一声,拿炭笔上前仔细描出远山眉型来,复取了胭脂对元秀道:“阿家笑一笑。”
元秀依言勾起嘴角,两颊顿时露出一双浅浅梨涡,采绿蘸着胭脂在梨涡上一点,便是面靥了。采蓝在旁从鎏金神兽宝相花纹金盒里取出花钿:“大娘请看,阿家该选何种?”
“用翠钿。”薛氏说了一声,采蓝忙把其他花钿都归回原处,只留下最华贵的一迭,采绿端详片刻,取了一朵梅花状的翠钿,薛氏摇头道:“自寿阳妆传出以来,这梅花花钿最常见不过,今日虽然只有宫中女眷在,未免没有相似者,何况梅花妆到底以朱红为上,还是取那个雏鸟形的稀少些。”
采绿取了雏鸟形的翠钿,撕开背面呵了口气,为元秀端正的粘在眉心,薛氏左看右看,满意的点了头:“可以更衣了。”
采蓝拍了拍手,四名小宫女捧进衣盘来,薛氏这会思索良久,才替元秀择定了牙色交领短襦,外罩浅碧底满绣深绿夹荼白菊瓣半臂,下系杏子黄罗银泥裙,腰间系上沉碧色丝绦。这身装束胜在清淡而不单调,却很好的展现出了元秀这个年纪应有的娇俏清丽。而选择短襦加半臂,却还考虑到了观看会球是在楼上,如今虽然已经时近清明,高处的风依旧带着微寒,若穿了诃子之类看久了未免会冷。
更衣毕,采蓝复呈金盒,这一回是上首饰,元秀身为帝女,今日虽然不算得出席大典,却也不可过素,被小觑了去,因此首饰远较平时隆重,脖子上挂了赤金盘凤璎珞圈,嵌多宝赤金项链,腕上拢了包金兽首白玉镯、镀金三钴杵纹银臂钏,腰间系上水晶嵌金鸳鸯纹香囊并一块羊脂玉孔雀佩,如此才换上了云头锦履,算是装束停当。
她盛妆的时候不多,只觉得一身珠玉沉甸甸的分外的重,伸手摸着那串嵌多宝赤金项链皱眉道:“大娘,既然戴了璎珞项圈,这个便不用了吧?”
这串嵌多宝赤金项链颇具胡风,整串链子由廿八颗金丝球攒成,暗合廿八星宿,每球上嵌十颗珍珠,上有赤金扣环,环钩中间嵌了藏蓝宝石,刻着对鹿,两侧各有一方形金饰,内嵌青金石。下边却是圆色红玛瑙为主的各色珠宝皆以赤金包裹镶嵌,宝石周围另有细碎珍珠环绕,两旁还各有一菱形、环形金饰,里面嵌了青金石珠,最下面坠着一颗足有元秀两指来长、一指宽的卵形剔透垂珠,质地奇异,犹如琥珀,当真是华贵已极。
“这是前朝一位皇太后赐给自己最心爱的外孙女的东西,后来前朝覆亡,此物流入内库,从高祖时候起,一直都是交给皇后佩带,文华太后甍时将它留给了九娘做将来出阁时的嫁妆,怎能随意说什么不用?”薛氏轻责,“你若实在觉得太沉,要么把那个赤金盘凤璎珞圈换一个鎏金镂空牡丹项圈来。”
元秀忙道:“也好。”
采蓝不待吩咐,忙已经找出了薛氏所说的项圈,替元秀换了上去。
这时候外面采橙已经进来询问:“阿家走时可要吃些点心?”
“不必,会球四周自有吃食陈设。”薛氏道。
霍蔚已经备了仪车在殿下等候,薛氏、采蓝、采绿并霍蔚一起陪着元秀登车,辘轳向麟德殿驶去。
会球的场所设在了麟德殿前的空阔处,麟德殿素为饮宴之地,殿宇极大,四周楼阁亦多,其中东有郁仪楼,西有结邻楼,两楼之前,另有亭,各处皆有飞廊连接上层,可容三千人坐而观百戏。元秀到时,丰淳还没来,皇后王氏并诸妃,及云州、利阳两位公主却都已经到了。
王氏今日身穿绛色翟衣,梳凤髻,眉心殷红如血的一簇三叶花钿,口角含笑,神态温婉而略带威严。在她左首第一席上坐的芳仪赵氏着樱草色宫装,腰间束银朱锦带,挽着百合髻,首饰纯用珍珠,因丰淳长子也才启蒙,便没有为皇子单独开席,韩王、魏王都只在赵氏略后的地方设了一张席共用。
元秀从昭贤太后梓棺出宫起还是头一回见到韩王李銮,他长的很像赵氏,虽然是男子,长眉凤目之间却透出一抹艳丽之姿,客观来说比魏王生得好看,只是魏王更容易看出是男儿,两人与再下首的卫王都穿着皇子袍服。
卫王上首是其生母曹才人,打扮的很是低调,秦才人亦是如此。
见元秀进来,除了皇后外都起身行礼,元秀道了免字,在云州上首的席上坐下,看了看外面道:“会球之人还没到吗?”
“他们要先到紫宸殿去见了大家,再随御辇而来。”上首王氏笑着道,“阿家不要心急,方才大家已经使人过来传话,说御辇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是啊,九姐,紫宸殿到这里走纵街,就算御辇仪仗缓慢,迟早也是会到的,八姐都还没来,九姐这么急做什么呢?”云州公主忽然转过头来,暗含讥诮道。
元秀听出她是在讽刺自己急着相看驸马,嗤笑了声:“我只是见殿外空无一人,而五嫂利阳并侄子们却陪你等着,心有不忍,所以才问了句罢了。”
“你!”云州只顾着刺元秀急于出阁,却不想在传言之中自己也是待选驸马的公主之一,顿时语塞。她想了想又觉得委屈,当日自己因为和元秀争执被打发走,后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