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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去另一头看赛龙舟了。
锣鼓声喧嚣,人声鼎沸,震耳欲聋。江上浪花滚滚,数十条船破浪前行。船上男儿矫健,随着鼓点呼喝,挥动船桨,打起碎沫般的水花。
看完了赛龙舟,丹菲回府卸了钗环脂粉,换了一身胡服,同崔景钰去逛集市。丹菲买了一堆小玩意儿,有的是送给刘玉锦的女儿的玩具,有的是送给云英的银饰。还给崔景钰买了一根雕刻精美的木簪。
集市里相当热闹,行人摩肩接踵。丹菲和崔景钰就算紧紧牵着手,也被冲散了好几次。后来崔景钰不耐烦了,带着丹菲上了酒楼。
酒楼掌柜对他们极是殷勤,上了好酒好菜。
“这儿的剑南烧春,竟然比我在宫里喝过的都要好些!”丹菲惊讶。
崔景钰道,“你忘了我们走剑阁道时,当地农人都自己酿酒,那味道也不比剑南烧春差多少。”
两人坐在临街的厢房里,一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说笑,倒是悠闲自在。
丹菲贪杯,不知不觉吃了个半醉,倒在崔景钰怀里,笑嘻嘻地。崔景钰看着她红润的脸颊,水光潋滟的双眸,有些心猿意马。在人来人往的酒馆厢房里上课终究不妥,只得打发管家去赶车来,准备回府。
管事刚走,外面一道惊雷响过,豆大的雨点啪啪落下,淋得街上游人乱窜。崔景钰搂着丹菲刚出了厢房的门,才走到楼梯口,就见几个年轻人急匆匆地奔上来。两方都避让不及,险些撞上。
“崔县令!”冲在前头的那个高壮男子一见崔景钰,展眉笑着,客客气气地作揖。
“司徒郎君。”崔景钰怀里抱着丹菲,不便还礼,也笑着点了点头。
“县令这是携美出游呢?”司徒的目光落在丹菲酡红的脸上,霎时露出惊艳之色,忍不住舔了舔唇,“好俊的娘子。难怪县令您看不上县里那些庸脂俗粉。”
崔景钰脸色微微一沉,将丹菲搂紧了些,道:“见笑了。内子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我们这正要回府呢。”
司徒登时大窘,忙不迭道:“不知是县令夫人,失言张狂之处,还请县令多多包涵!”
丹菲这时睁开了眼,目光迷蒙地打量了他一下。酒力之下,她眸若春水,完全没了往日英姿勃发的劲儿,倒十足娇柔温婉,媚色夺人。
司徒的话说了一半,又被她这眼神扫得神魂颠倒,“夫人……夫人您端庄贤淑,做男装亦如英武男子。在下眼拙口笨,胡言乱语……”
他满嘴颠三倒四地,别说崔景钰他们,就是他身后的一群友人,也都听得一脸猝不忍睹之态。
倒是丹菲轻声一笑,道:“景钰,这人是谁呀?”
司徒得了台阶,急忙下来,道:“在下姓司徒镇,字令德,见过夫人。”
丹菲脑子晕乎乎的,想他没有报官职,大概是当地乡绅富户之子。地头蛇嘛,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便点头朝他笑了笑。
这漫不经心的一笑,目光迷离,简直不能更动人了。
司徒令德浑身一震,呼吸急促,耳边似听到了梵音圣歌,整个人都懵住了。
后面的友人眼看崔景钰面如玄坛,赶紧大声咳嗽。司徒令德如梦初醒,窘迫得埋下了头。
崔景钰果断地一把将丹菲打横抱起,在管家婢女们的簇拥下,匆匆出了酒馆,上了马车。
司徒令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消失在雨帘之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若是能得这样一位佳人为妻……”
“醒醒吧。”友人大声嘲笑,“那位曹夫人可是君侯之女,哪是你我这等乡绅子弟能奢望的?”
暴雨之中,马车停在县衙后府。婢女撑着伞站在车下,过了良久,车门才打开。崔景钰抱着丹菲走下来。丹菲大半个身子埋在他怀里,发丝凌乱,露出半片通红的耳背。
崔景钰不等婢女跟上来,就大步冲进了屋,反脚砰地一声把门踢关上。
婢女们见状,纷纷窃笑着止步。
“笑什么?”阿书道,“赶紧去烧水,待会儿里面定要沐浴。”
“不急啦。”阿诗拍着肩上的水珠,嘻嘻笑道,“若照以往,少说要折腾到申时。今日郎君又在怒中,夫人还得好生安抚他的怒火呢……”
“用不用晚膳还难说……”
“去!”阿书斥道,“夫人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了。少偷懒,都去干活!”
婢女们嘻嘻哈哈地散开。
阿书和阿礼平素最稳重,最得丹菲重用。两人也不敢走远,搬了垫子坐在隔壁的耳房里,做着绣活。
透过哗啦啦的雨声,隔壁屋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似在欢笑,又似在哭泣,还夹杂着哀哀地求饶。
两个小娘子听得面红耳烧,不住窃笑。
屋里窗帘四合,光线昏暗,旖旎的气息弥散。
丹菲气喘吁吁,手在男人汗湿的肩背上徒劳地抓着,哀求道:“我错了……绕了我吧……”
崔景钰气息沉重,像饥饿的狼一样,咬着她的脖子,“认错归认错……惩罚……归惩罚!”
丹菲崩溃地呜咽了一声,抱紧他的脖子,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一折腾,她精疲力竭,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中,崔景钰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喂她吃鱼片粥。她囫囵喝了粥,又倒头睡去。
梦中,她骑在高大的白鹿身上,在林中跳跃。白鹿带着她飞过高高的山岗,越过山涧峡谷。白云从耳边掠过,鸟儿在身后飞翔。
她感觉到崔景钰拥着自己,轻柔而珍重地吻着她的唇。
后来丹菲问崔景钰,那个司徒令德是什么人。
崔景钰道:“当地几大权贵家族,其中属司徒氏族和范氏最为雄厚。这司徒令德母亲姓范。他是家中幼子,你也见了,他生得不像本地人,高大健壮……”
“夫君,我那日压根儿就没看清个人影。”丹菲插嘴。
崔景钰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他读书习武都不错。因为是幼子,特别得宠,家里人也没强求他做官或是做事。他便做了一个游侠,到处游历。之前他一直在杭州,后来也在长安呆过两年,去年才因为母亲去世,回来奔丧的。”
丹菲道:“若是个平庸男子,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提把他身家打听得那么清楚了。”
崔景钰莞尔,“此人确实聪慧精明,心细胆大,最难得的是,会审时度势。若能好好用他,定会为太子派上大用场。”
“阿锦,你的来信已收到。想不到你舅父竟然真的想通了,愿意帮你打探李碧苒的底细。如此一来,你同义云的关系也会有所缓解吧。听景钰说,太平公主返回长安后,目前都还十分老实。但是我觉得以她的行事风格,如今不过是示弱以待反击之时罢了。小猪儿可还好?我买了许多小玩意儿,随信一起送去,给她玩……”
闲居生活
入夏后,崔景钰在城外买了一处大庄子,送给丹菲做礼物。两人便时常出城,去庄子里小住消暑。
庄子里有一条河,连着一个挖出来的池塘,塘里养藕养鱼。山坡上种着桃树,来年春天,桃花开了,又是一处盛景。
丹菲也是闲不住,崔景钰办公的时候,她就过来跟着佃户一起摘桃子,看着他们下第一季的稻子和油菜籽,再把二季稻种下。
村子外的坝子上,堆着粮垛。半大的孩子拿着比他还高的靶子,在翻晒着油菜籽。
炒熟的油菜籽炸出香喷喷的菜籽油。丹菲一直生活在北方,入川后才吃到菜籽油,起初嫌它味道冲,可吃久了,又爱上这股味道了。
崔景钰跟着丹菲在乡下跑了几圈,便开始筹划修渠。他有了事忙后,也终于不再整日缠着丹菲了。小夫妻各忙各的,一早出门两头走,吃完饭时才碰头,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崔景钰成日在工地上跑,事必亲躬,晒黑了一层。每每一身泥汗回了家,脱了衣袍,举着水桶就往身上倒。精悍结实的肌肉打湿了水,犹如涂了油一般,整个人像一匹骏马。
又因为繁忙,两口子数日才有力气摇一回床,崔景钰憋得狠了,不免特别卖力,讲解起学问来,深入浅出,滔滔不绝。讲解完了,还要复习一遍,再考问一遍。丹菲也是虚心请教,刻苦学习,还知道举一反三。夫子和学生两人都快活胜神仙。
夏末的时候,崔景钰请了几日假,带着丹菲去游了青城山。青城山前山香火缭绕,后山泉水成瀑,景色美不胜收。夫妻俩拜访真人,观摩字碑,又双双在老君像前烧了香。
“保佑大唐盛世清平,亲友安康。愿我同崔郎一生相守,恩爱白头。”
崔景钰站在大殿门口,望着丹菲跪在蒲团上的虔诚的背影,眼眶忽而有些发热。
“你许了什么愿?”丹菲起身,朝他走来。
崔景钰道:“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与你比翼白头,永不分离。”
丹菲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拉着手,走出大殿。外面日光烈烈,却已经不怎么热了。凉爽的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来了秋的气息。
“云英,听闻你同邹家郎君定亲的消息,我欣喜若狂,十分为你高兴。邹郎是个好男人,景钰亦十分欣赏他。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只可惜我不能送你出嫁了……”
“云英,得知你寻到了淑娘,我十分欢喜。我没料到她的日子过得这么不好。如今她跟着你也好,来投奔我也行,由她自己乐意。我给你的添妆应该快送到长安了……”
秋收忙完,鱼米满仓。
丹菲成天在家里把算盘拨得啪啪响,越拨越开心,忍不住跳起来在屋里转一圈,又跑去骚扰在另一边写公文的崔景钰,搂着他又亲又蹭。
“财迷。”崔景钰嗤道,“你手里捏着一整个侯府,怎么赚了这几百贯钱,就乐成这样?”
“你不懂。”丹菲道,“从播种到收割,我一路跟着来的,就像是自己亲手种的一样。好比看着孩子长大,考上了状元,娶了新妇。你不开心?”
“我知道怎么?”崔景钰面无表情地丢了笔,“我们还是先弄出个孩子来试试吧。”
丹菲眼看不好,转身要逃。崔景钰却是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裙子,把她扑倒在地。
“昨日才……”丹菲挣扎,“约法三章呀,县令怎可言而无信?”
“种庄稼哪里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崔景钰理直气壮,扛起她就丢在床榻上。
而说到孩子的事,丹菲却是有些发愁。
她和崔景钰的年轻健康,日日都粘在一起,恨不能长到一块儿去。可是她的月事也是每月准时来,成亲至今大半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然,两个人的生活轻松自在,崔景钰也几乎不提此事。可是不论是崔家的家书里,还刘玉锦她们的书信,都旁敲侧击地问过,都很关心。
于是丹菲从县丞夫人那里打听到了当地一位看妇科的老大夫,将人请到府上。
老大夫望闻听切一番后,问道:“夫人可是早年受过苦寒?”
丹菲一愣,道:“正是。早些年遭遇过北方战乱,千里奔逃南下。后来几年虽然丰衣足食,日子却过得战战兢兢……”
“这就对了。”老大夫道,“女子本就体质阴寒,夫人身字受寒气侵袭,未得保养,又常年劳作,心绪焦虑。这寒气浸入筋脉,至今还未消散。其实夫人如今不孕也是好事。您如今的身子,看着健壮,却有中虚之症,若有孕,非但怀着艰难,孩子怕也不会健康。我给您开几副药,您少要吃上半年,好生把身子调理好才是。”
这一夜,丹菲于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忽然发现崔景钰醒着,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老实说,她知道崔景钰是在担心她,但是夜半三更枕边有人盯着你看,还真挺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笑什么?”崔景钰见她醒了,把她抱在怀里,有些不高兴。
“我没事的。”丹菲道,“只要你等得,过个一两年再生也一样。就是不准你以此为借口纳妾。我警告你,崔景钰,我就是个悍妇,泼辣善妒。你若是敢去招惹,哪怕只是去想一想那些小狐狸精,我就唔唔……”
崔景钰的吻有些颤抖,黑夜掩盖住了他发红的眼眶。丹菲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得到。她抱住他,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再强悍无畏的男人,这个时候,也是她怀里的孩子。
蜀地的冬日阴沉而潮湿,难得见阳光。幸而不算多冷,只积得起薄薄的一层雪,过两日就又化了。
丹菲他们在府城里过的年。府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是夜驱傩,崔景钰作为一县父母官,亲自领队。他和丹菲各扣着老翁、老妪的面具,扮作傩翁和傩母,手持一盏竹纸灯,领着长长的队伍,沿着县城街道而行。
带着孩童面具的护僮侲子们和带着鬼怪面具的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