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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正是春耕时分,韦皇后祭了蚕坛之后,按理就要举行亲蚕礼。
亲蚕礼这事,丹菲陪同着韦皇后已做过两次,十分娴熟。采桑之际,韦皇后不过示意般摘了几片桑叶。丹菲急忙用铺着雪白布帛的篓子接下,余下的桑叶便有丹菲带领着宫婢采摘。韦皇后又十分不喜蚕虫,喂蚕的事自然也由身边女官代劳。
自蚕馆出来后,韦皇后如释重负,脸色才渐渐好转。她并不急着回宫,而是由妃嫔和男宠们簇拥着,一路向南山而去,踏春游玩。
草地上飞速架起了帐篷,堆起了篝火。年轻人们三两成群,嬉笑追逐。韦皇后坐在厚软的地毯上,斜倚着凭几,正在听两个极俊美的双生少年郎弹琴轻唱。一旁的贵妇们亦是一脸陶醉。
“那对兄弟是谁献上来的?”丹菲轻声问。
“是宗家自江南一带寻来的,才十八岁呢。”云英窃笑,“听说又是安乐公主先用了几日,觉得不错,才送到皇后这里的。皇后倒也不嫌弃。”
“嘘。”丹菲轻笑着拍打她,“祸从口出。”
韦皇后全副心思都在两个美少年身上,柴尚宫机灵,将旁边年轻美貌的宫婢全部都支开。丹菲和云英巴不得可以偷懒,利落地从帐中退了出来,提着一篮果子,去寻山泉。
这片地方是帝后出游时最爱驻扎之处。丹菲她们来过数次,对地形已摸得极熟。两个女孩穿过一片灌木丛,很快就来到溪水边。
溪边草地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清澈的泉水潺潺地从石滩上流过,筷子细的小鱼在石间游走觅食。有一群羽毛艳丽的小鸟结伴飞来喝水,山风从林间吹过,它们又警惕地成片飞走了。
丹菲把手浸在冰凉的泉水中,青翠欲滴的苹婆果在水中起伏,被她拨来拨去。春日暖阳晒得人懒洋洋的,风中带着清新的花香。丹菲坐在水边的石头上,舒展着劳累半日后酸痛的肩背,目光落在对岸一株老树上。
树生在一块隆起的土坡上,枝干虬结,仿佛一只朝天仰着的大手,掌心处十分适合藏人。
尘封的记忆被敲醒,丹菲好似被轻轻捶了一拳在胸口,浑身微微颤抖。
时光转瞬倒流,回到那个晨雾浓重的清晨。
薄光,鸟语,朝雾如轻纱,让人间犹如仙境。
混乱的呼吸,唇上暖而软的触感……
她依旧记得男子身上淡淡的极好闻的薰香,记得被那双眼睛凝视时心跳如鼓的悸动。
丹菲脸颊烧烫,深吸一口气,努力从那段甜美却久远的回忆中抽身出来。
她往脸上拍了拍冰凉的水,站了起来。
“我们回去吧……”
话音还未落,丹菲脸色倏然剧变,转身猛地一把将云英扑倒。
头顶嗖一声响,一支箭飞过,射在离两人不过几寸的地上。
公孙神爱
云英吓出一身冷汗,起身就嚷嚷:“何人乱闯猎场,胡乱放箭?长没长眼?”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数名骑着骏马的年轻女郎闯了过来。领头的少女一身艳丽红裙,侧骑在一匹乌蹄马上,好似烈火骄阳一般。待走近了,她低头朝丹菲她们看过来,一脸不耐之色在看到丹菲她们的精致宫装后才稍有收敛。
丹菲和云英倒是吃了一惊,不为其他,只因这个少女实在是容貌绝色。她和丹菲年纪相仿,肌肤欺霜赛雪,一双妙目如秋水映空,五官无一不精致秀丽,整个人好似用一块羊脂白玉细细雕琢出来一般。她轮廓又比汉人深邃些,眸子里带着点幽蓝,像是有外族的血统。
美人一张口,倒是说着纯正的官话,“冒犯两位女官了。我等刚来京城,不知此处荒岭是个猎场。”
她嗓音轻柔,神态里却是有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倨傲,语气充满讥讽,仿佛同她们说句话就已是屈尊降贵。
丹菲下意识在心里嘀咕:这美人倒像是个女版的崔景钰呢。
没想说曹操,曹操就奔到。
又是一阵马蹄声,数名男子跟在女子们的身后而来。一个身影高挑的男子一马当先,冲到跟前,猛勒缰绳,马儿扬蹄嘶鸣着停下来,掀起一团尘土。
丹菲拉着云英连着后退几步,挥去沙尘,抬头望过去,愣住。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面色冷峻,英俊削瘦的面孔一面沐浴着阳光,一面映着泉水的波光,愈发显得精致分明。
此时此景,教丹菲不禁产生错觉,仿佛时光倒退数年,又回到了沙鸣城外的雪地里。
一样的对视,一样的无言。
丹菲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吧。崔景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在泉州吗?这人不是崔景钰又会是谁?怎么会长得这么像?
丹菲瞪着崔景钰,脸色变来变去。崔景钰紧绷的表情也终于维持不住,蹙眉粗声道:“你这又是在搞什么?”
丹菲听到熟悉的嗓音,松了一口气。她还未来得及回答,那红衣大美人就已抢先开口,嗓音娇柔如蜜一般,道:“钰郎别生气,她们没有冲撞我。”
丹菲思绪一团混乱,听到这句话,反而被激得噗哧笑了出来。
云英也不禁看猴戏似的盯大了眼,冷笑道:“不知这位是哪家娘子?我们乃是皇后近身女官,今日是随皇后出宫来踏春的。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娘子宽恕。”
红衣美人脸色一僵,将信将疑,转头向崔景钰求助。
崔景钰看着丹菲一脸戏谑之意,嘴角不禁抽了抽,翻身下马。他一下马,身后跟着的下属部曲纷纷下马。红衣美人惊异不定地左右张望,还弄不清出了什么事。
崔景钰牵着马朝丹菲走来。丹菲这才定下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朝他露出微笑。
“崔……表兄,你回来了?”
“今日才回来的。”崔景钰一身风尘仆仆,脸色有些疲惫,“皇后在?”
“今日亲蚕,皇后和妃嫔们都在,公主们亦在,都在东边山谷里。”丹菲朝那边抬了抬下巴,“你怎么回来了?”
“圣人召我回来,就之前海战的事问话。”崔景钰把缰绳丢给随从,让他们牵马去饮水。
崔景钰的变化很大。丹菲觉得,他就像从一个精致的摆设用的宝石匕首,淬炼成了一柄坚韧锋利、沾血出锋的宝刀。他面孔更加英俊,皮肤是晒不黑的白净,眉若断剑,目如寒星,唇角转折坚毅。他的身材瘦而矫健,肩背、手臂和双腿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丹菲以前总觉得他像一只高贵的鹿,如今看来,他应该是一匹俊美的马。不是隐藏在高山密林中,遗世孤立,而是该是率领群马,纵横在草原上。
“钰郎……”红衣美人儿也下了马。她倒识趣,眼见丹菲身份不同,也不敢随意胡闹,只矜持地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丹菲和崔景钰。
美人这一笑,好似娇花照水、秋月临空,连丹菲都忍不住一阵心动。崔家随从们更是纷纷露出惊艳之色来。她个子比丹菲还要略高一点,身段修长窈窕,纤腰如柳,站在那里就好似一株刚出水的东海珊瑚树般艳丽夺人。
唯独崔景钰像个瞎子,面色如常道:“这是我同你说过的表妹段氏。这位是公孙将军的掌上明珠。”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公孙娘子。这等容貌,恐怕在京城里都是头一份。丹菲已经可以预见那些名媛贵妇们不掩妒意的模样了。
“方才唐突孙娘子了,还请娘子见谅。奴乃是含凉殿中六品女司,唤我一声阿段就好。”丹菲一本正经地朝美人行了一个礼。
公孙神爱眼神闪了闪,心里的念头正飞快地转着。
往日崔景钰偶尔提起这个表妹,虽然语气平淡,可眼中总会情不自禁地浮现一抹温暖之意。可如今看这对表兄妹重逢的情景,双方都矜持冷静,并不像关系多亲密似的。
公孙神爱思索着,回了半个礼,笑道:“原来是钰郎的表妹,难怪第一眼就觉得那么亲。”
丹菲但笑不语,显然不想同她多说。云英在一旁看热闹,心里窃笑。又不是一家人,谁同你亲来着?这美人虽是绝色,可论手腕,却是比京中贵女们差了老大一节呢。
崔景钰蹲在水边洗了个脸,领口湿了一片,他也毫不在意。丹菲下意识要掏手帕,公孙神爱抢先一步,将绣帕递了过去。
“钰郎,待会儿咱们要去见皇后的。你弄这么邋遢,可不是要惹人笑么?”
云英凑到丹菲耳边道:“这美人可是你的新表嫂了?”
丹菲把手一摊,“没听说呀。”
崔景钰却没接公孙神爱的手帕,转而接过随从递来的面巾,草草擦了个脸。他本生得面如敷粉,海边的烈日也晒不黑他,哪怕再不修边幅,依旧看着俊朗英气。只是他举止明显粗犷了许多,将领口随意一扯,露出干净的锁骨,袖子高卷,手臂肌肉结实。过去他十分注重仪态,可绝不会这么做。这些举止,想必是他自军中学来的。
丹菲看着,忽而默默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很奇怪,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多牵挂崔景钰,可如今看他回来了,却清晰地感觉到心口一块石头落了地,归到了实处。
不论好歹,也不论将来会如何,他总是回来了。
“走吧。”崔景钰整理好了仪容,“劳烦表妹通报。既然已闯了进来,自当去拜见皇后。”
“诸位请随我来。”丹菲盈盈一欠身,同云英在前面带路。
崔景钰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公孙神爱无意地看了崔景钰一眼,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男人先前还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上,此刻竟然露出一抹凌厉坚定之意,目光灼热地注视着那段氏的背影,简直就像一头狼,要将那人一口吞吃入腹一般。
韦皇后再见崔景钰,态度明显不如过去那般亲切了。崔景钰离去这一年多,韦皇后身边各色新宠弄臣无数,各个都绞尽脑汁取悦她。比起来,一直若即若离的崔景钰显然不再是她亲信之人。
安乐公主的反映倒是十分剧烈,她兴奋地把小儿子往乳母怀里一塞,就朝崔景钰跑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崔景钰一步退让开,朝安乐俯身作揖。
安乐脸色一沉,眼角扫到跟在崔景钰身边的公孙神爱,眼睛顿时瞪得老圆。
女人对另一个美貌的女人都有一种天生的敌意。更何况公孙神爱的美又是鹤立鸡群的。在场不论浓脂艳抹的贵妇,还是青春逼人的少女,一个照面下来,全都败在了公孙神爱的脚下。
公孙神爱虽然看得出很紧张,却目不斜视地走上去,落落大方地朝韦皇后磕头行礼。
她还未自报姓氏,安乐就冷笑道:“这是钰郎在泉州纳的妾?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公孙神爱一张俏脸霎时铁青,说不出话来。连丹菲都别过脸,不忍心看安乐欺负美人。
崔景钰亦神色肃然地咳了咳,道:“此乃公孙钟杰老将军的爱女。公孙将军回京述职,我们一路同行。孙老先行进长安了,我们路过此处,本想饮马。得知皇后再此,故前来问安。”
安乐不屑地撇了撇嘴。公孙将军不过是驻扎一方的武将,算不上什么大员。此女论出身,赶孔华珍差了一大截呢。
韦皇后待公孙神爱倒是和气,道:“这孩子生得这么好,怎么以前没见过?可是初来京城?”
公孙神爱低头答道:“回皇后,奴自幼长在泉州,确实是初次来长安。”
太平公主笑道:“泉州水土好,才养得出这么漂亮的孩子。看着同咱们汉人不大像呢。你祖上是哪里?”
公孙神爱道:“家母乃是突厥人。”
李氏皇族本身就混有异族血统,大唐各族杂居,混血儿不少,公孙神爱这样的血统并不少见。
安乐公主却是冷哼了一声,道:“蛮夷之女,果真礼数不通。你乃官家女眷,跟着男人到处跑就罢了。来觐见皇后,怎么也能由个男子引见?”
旁人知道安乐公主说话素来百无禁忌也就罢了,公孙神爱却是在娇宠之下长大,没想到会当着众人被落面子,眼眶顿时红了。
安乐公主无事也要挖苦旁人几句,公孙神爱却是头一次这般委屈。
公孙将军性格刚正不阿,耿直倔强,所以虽有将才,却一直受打压升不上去,一把年纪了也只能在地方上做个的武将。
公孙神爱的母亲姓阿史那,是突厥一个小贵族的女儿,生得美艳不可方物。其家族本是想将女儿送到京城里来,嫁进皇室的。结果阿史那氏自己看中了刚丧妻的公孙将军,学红拂夜奔,跟着他跑了。阿史那家族的人没办法,只得嫁了女儿。公孙将军的发妻给他生了四个儿子,只有阿史那氏给他添了一女。公孙将军对这幼女疼爱入骨,看得犹如眼珠子一般。
公孙将军当初既然能被美人一眼看中,自然也生得英俊不凡。公孙神爱继承了父母的优势,容貌比其母更美几分。公孙家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