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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的火炉里焦炭燃烧着,没有多少烟,暖暖的,又入夜了,顾九消灭掉三只肉质鲜美的烤羊腿后沉沉的睡去。
营帐外寒风呼啸,顾九却做着美美的梦,仙女湖的水碧蓝碧蓝的,月光洒在上面泛着晶莹的光芒。
湖中一群来自冰城的绝代佳人,和从极北之地来的长长的银色头发的男子嬉戏着。
她慢慢的靠近,想看的更真切一些,若是,仙女湖的水能洗去凡世污浊,那么,这么神奇的地方,能否带她回到现代,那个时空里,她也是有家人的……
她不想身似浮萍,不想无枝可依,这样的时空,独自坚强,慢慢强大,太过心酸。
她以为她可以胜任的,原来这条路这么艰辛。
湖水淹没了她的膝盖,她缓缓地向前走去,思绪愈加游离……
忽地一个素白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惊惧间仓皇抬眼,正对上那少年沉郁忧伤的眸子。
他脸上毫无血色,薄唇轻颤着。
“要丢下我吗?”
他沙哑的开口,那声音仿若从久远的时空中传来——
“我、爱、你……”
顾九仓皇睁开双眸,抬头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看着不远处火炉里燃烧的炭火,这才意识到,只是一个梦境罢了。
她偏头,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
心中微愕。
他何时已醒?
顾九蹙眉,细细的凝着他的眼眸,凤目清明,没有一丝杂质。
顾九身子一震,被少年握着的手也是一抖。
他,真的醒了?
下意识的顾九想收回手,却被少年使力的握得更紧了些。
“九,九儿……”他似有些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真的是九儿吗?我莫不是,已经……”唇角高高扬起,无奈而又悲凉。
他另一只空置的手抚上额头,牵动了伤口,他痛了一下,惨白了脸。
同感如此真实……真是梦吗?
他竟有些不可置信的,腾的一下,从床榻上坐起。
他空置的一手抚上顾九的脸,围巾被挑开,少年的瞳孔震了一下,指腹下的肌肤如此真实,不是梦——
“九儿……”
他嘶声一唤,将顾九拥入怀中。
他紧紧的搂住她,温热的泪落了下来。
“九儿,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他身子颤抖着紧紧地搂着顾九,就怕这是幻影,一松手,就会消失……
“别离开我,九儿……”
他不介意她说他弱懦,更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顾九怔怔的听着他嘶声呼唤,一时间,分不清这幸福的感受,是真是假。
●
女人,瘸了一条腿,被夜风手下的一员副将,从青图草原带回来。
这是夜风入营帐后,同将将醒来的阴寡月说的。
夜风进营帐时的激动与欣喜,被瞧见二人相拥的怒意给淹没了,于是乎上前道:“寡月你还能醒来,我很高兴……”
他声音沙哑,他欠着寡月一条命。
他冷目望了眼顾九,又道:“我的属下在青图找到了她,瘸了一条腿,拖的时间长了不得好了。”
起初榻上的少年震了一下,这一震连怀中的顾九也愣住了,她无情无绪,只想推开他。
榻上的少年,愣了片刻,笑道:“我的伤不碍事了……”
这一句是回夜风的。
他依旧搂着怀中的女子,她穿得很厚,而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的嶙峋瘦骨……
他呼吸一窒,竟是大力到将女人搂上榻,他不是不懂青图的女人是何意,也不是不懂夜风的意思……
他咬着唇,眉眼已有氤氲之色,颤声说道:“九儿,陪我……”
“我只要你陪着我……”
他竟是将顾九拽上了榻,快手给顾九褪去了鞋袜。
他的举动无疑是像夜风宣告着什么。
夜风目光触及到寡月胸膛处渗出的鲜红,眸光一敛,正欲开口,且听那榻上的人道:“夜风,我救你一命,求你,留下九儿,不要赶她走,若是赶她走,便将我一并放走……”
寡月怀中的顾九惊惧的抬眼望向夜风又望向寡月,她不是不想挣扎,只是,这个温濡少年在将她拽上床榻的时候竟然点了她的穴。
“你忘记了你的仇恨,你的冤屈,你竟然想同她一并走?”红色战袍的人厉声说道,差点手中的汤药还有稀粥就要被他甩了出去。
夜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他将药碗和粥碗都搁在书案上,快步离开。
“都别进去!”夜风对营帐外的人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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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的床榻上。
少年给女子褪掉外穿的衣袍,将女子放在羊毛褥子下。
褥子很干净,是顾九今日才给他换的,他的身子有医官来打理过,且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顾九是这些天第一次躺在床榻上,很暖,心却很凉。
少年的眼眶,从醒来便是红红的。
“九儿……”他抚摸着她的瘸腿,下巴婆娑着她的额头。
瘸腿很明显,膝盖那处的突起还有髂骨处的突起,手都能摸到,除去这骨关节的突起外,还有腿上,腰腹部的数条树枝的刮痕……
少年指腹游走过的地方,都是疤痕还有突起……
他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单音节,让顾九震了一下,这声音就像撕心裂肺的哭泣一般,只有一声,如柴刀刮竹一般。
接着,有温热的东西,从顾九的额头流淌过鼻梁。
他,哭了……
她从不见他哭过的……
寡月不知道她到底经过了什么,只清楚,她过的不好,很不好。
从崖下落下来,怎么到了青图,他不敢想象,更不会去问。
他紧紧地搂住顾九,微凉的唇触在顾九的额头上,发疯了似的吻。
“九儿,我不会丢下你,再也不会……”
他吻她,从额头,慢慢往下,他将她平放下来,这一瞬,她对上他炙热的眸。
他仓皇的移开目,不敢看顾九的眼,却在下一刻,低头,闭眼,吻上顾九的唇。
“九儿……让我将我的全部都给你……”
他低吟完,唇火热的落在顾九的唇上。
顾九的眉眼猛地睁大——
温热的泪,亦滚出女子的眼眸,她本以为她无泪了。
少年的手滑向女子的腰封,他的真情不掺半点假,他闭着眼,唇在女子的唇上撕咬着。
胸前破裂的伤口又渗出血液来,他不曾理会。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给她他的全部!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只要她。
不管她是否经历过其他男子,他要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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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不会……
他的确褪下了她的衣衫,也的确坦诚相见了,也吻了她。
只是……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末了,他喘息了很久很久。
许久之后,他在她耳边说道:“九儿,我是你的了……你不得离开我了……”
顾九有些哭笑不得,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什么。
他不会……他不会还说他是她的……
寡月起身穿好衣服,又给顾九掩好被子,羞红的脸上红晕未褪,他撑着身子去炉子边打了热水,又兑了些冷水,先给顾九清洗了,才清洗自己。
寡月的确不懂燕好之事,只知道这样就是要了顾九,他拧干毛巾挂着的时候才注意到胸前的伤口。
他自行打开缠绕在身上已渗出血迹的绷带,再自行上了药。
末了他喝了粥,再回到榻上,他搂着顾九,像个吃到糖的孩子,一脸的满足……
他要她,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只要她……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本一无所有,仅能给她的只有这个承诺,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他还能给她什么?
寡月抚摸着顾九的脸颊,忽地脸又红了,再度吻了下去。
顾九的穴道已自行冲破了,她伸手握住他的一只臂膀。
“九儿……”少年诧异了一瞬,不禁抬起炙热的眼眸受伤的凝着顾九。
“别了……”顾九低呼一声,别开满是红晕的脸。
顾九将身上的少年推开,从床榻上坐起,毛毯滑落了下来,肩露在外头。
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身后一暖一件羊毛毯子覆盖在了她的身上,那人没有看她,只是将她裹的更严实了些。
顾九将那人给裹上的毯子不露声色的褪下,开始缓缓的穿衣。
她穿完上衣,又去穿下衣。
寡月没有立即阻拦,待顾九穿好中衣和一件小袄子,她掀开毛毯正欲出去。
寡月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手中紧握的部分很是纤细,他震了一下,却没有翻开。
顾九低着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许久女子才浅淡的开口:“我们好聚好散吧……”
她说的极其平淡,转过身去就要下床。
曾经她想,与他共历风雨;
曾经她想,与他携手比肩;
曾经她想……
她突然觉得世界如此开阔,这半年来她的逃避如此可笑,她不会逃避了,她要回到大千世界中去。
她微勾唇间,空着的手轻轻掰开他钳制着他的右手。
她温热的手落在寡月的右手上,寡月震颤了一下。
她轻缓的松开他的手,没有弄疼他,她表情淡然,双眸清明,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就在前一刻,她想通了。
不必偏执的去逃避什么。
少年的手被她一根根掰开,若是他还想着钳制她,也定是能强行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的,又哪里容她掰开他的手。
只是,他凝着她唇角扬起的笑容,心中抽痛,她神情淡漠,平静无波。
她,真的,都要放下了吗?
顾九背过身子去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又转身,看到少年依旧凝着她。
寡月的目光没有移开半分,顾九看着他泛着微红的凤眼,修长斜飞入鬓的眉,苍白的脸,坚毅的薄唇……
她心颤了一瞬,上前一步,走近了些。
吻就落在他的额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吻他。
她轻轻闭目享受着此刻片刻的宁静,她是爱他的……
“保重。”
她说完,拿起一旁放着的斗篷还有围巾。
她转身,瘸着腿,出了营帐。
少年怔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他便掀开毛毯,胡乱的穿好鞋子,冲出门去——
“九,九儿……”
“九儿——”
“咳咳咳……”
顾九回头,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又瞧见朝着她走来的夜风。
她回头对阴寡月勾唇笑,那一笑没有娇羞,无情无绪,她轻声道:“保重,会再见的。”
夜风走向顾九,沉声道:“我说过,他醒了,我给你准备好马好车,让你离开。”
顾九唇角依旧带着笑意,她浅淡道:“谢谢将军。”
一辆马车被一个车夫打扮的车夫牵来。
夜风不看顾九,兀自说道:“他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通关文牒他身上都有。”
顾九点头上了车。
她上车后,朝着那素白单薄的身影盈盈一望,眸中一痛。
她微微勾唇,掀开车帘,兀自上了车,没有多余的情绪,她不想逃避,却注定要离开。
寡月被她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哀伤感,蛰伤,他眸中一痛,嘶声唤了一句:“九儿……”
他这个时候只能想到他的九儿要走了,要离开他了……
他不许,他不许,他已经是她的人了,她也是他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寡月随着马车奔跑了许久,他不知自己在执着什么,只想追上九儿,这一别,他没有勇气再面对今后没有她的冰冷世界……
“九儿……”
他氤氲的眼凝着马车远去的地方……
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心疼他的心疼;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默默的守护在他的身旁;也再也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守护了吗?
他发疯了似的奔跑着,“腾”的一下,摔倒在草地里。
他的目望着远去的马车……
他听到有人在唱那首大雍北地士兵的战歌。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君于长戈,缘胡不归?
胡不归,妾一心待你回。
胡不归,妾一心待你回——
为什么,要走的如此匆忙,现在,还是深夜,就不能,再等等……
夜风将斗篷披在寡月身上。
“回营吧,她已经走远了……”夜风轻叹了一句,不再多说什么,扶起他。
许久,少年将头地埋进冬季的枯草之中。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
他想了许多,昨夜种种,往昔种种。
她吻了他,不是吗?
她是爱他的,若是不爱,她为何将自己交与他,为何要吻他,为何要对他笑?
她是爱他的,他深信!
九儿,你不是不敢面对,你不是在逃避,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黑影,那个黑袍墨发容颜绝美的男子……
他眸光阴鸷,一瞬从地上爬起,冲进了营帐。
夜风不解地蹙眉,他跟了进去。
只见阴寡月取来自己的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些东西来。
夜风在火炉里又放入许多的焦炭,他看着寡月从包袱里取出翰林院发的稿纸,笔墨纸砚都被他拿出来,平整地放到了外面,夜风看了数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阴寡月是放不下那个女人的。
他突然在想,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了,阴寡月是阴氏遗孤,从前朝乃至大雍,阴氏是中原顶级的世族,人丁稀薄却是人才济济,将军、相国、士大夫、乃至女子皇后、妃嫔、女官……阴氏子嗣虽少,却史书留名,谁不是生荣死哀。
他日后成事,阴氏的旧案是一定要翻的,所以,他要选一个能配得上阴寡月的女人。昔年他想,只要是干净的女人,能照顾他就好,可是,顾九既然配不上寡月了,便可以舍弃。
夜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