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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坐便是小半个月的车,卫箕给顾九准备了好些东西。
临走的时候,顾九下意识的留意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人跟着,便也放下心来。
她不是不惧怕的,毕竟那个男人,太过可怖,他的武功及能力,都是她无法抗衡的。
或者应该说,他捏死她都绰绰有余。
她学习剑术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个人。
她不想被他挟持囚禁的时候,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
若不能保护自己,便杀了自己,这是她最后能做的。
很悲哀,不是么。顾九微微勾唇,马车有些颠簸,一旁的小卫箕抱着包袱眯眼睡着了。
顾九不禁在想,昨夜这家伙,可是忙了一宿的什么?
●
“将军,我等班尔拉根基不稳况且我军对莫赫图并不了解,不可贸然率军攻打。”
“将军,若是再不攻打,我军十万人是要在班尔拉坐吃空山,等着西凉军队再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护国将军,末将认为当在春季来临之前一举攻入莫赫图,被动的等待,不若主动出击!”
“慕将军,莫赫图有精兵百万,我等十万人,是可能有胜算的!”
“谁说莫赫图有精兵百万?危言耸听否?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
“……”
班尔拉草原大雍军队正营中,十多位军事主力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
慕长安坐在正中的座位上,神色颇有些复杂。
“叶风。”许久慕长安唤了一声。
夜风怔了一下,抱拳上前。
“长安那方的来人到哪里了?”
“回将军,收到线报,由黑袍将军率领的三万人已送粮草北上,可能……”红袍银色战甲的人说道。
“说!”
“可能,带来了一些重要讯息。”夜风沉声道。
慕长安剑眉一皱,手抵着下巴道:“将信函捎上来,本座瞧瞧。”
“是!”夜风取出来信递与慕长安。
“确实是朝廷来信,这件事便交与叶风处理吧,至于攻打莫赫图部一事,三日后再议。”
董光上前一步,抱拳道:“将军,给圣上的密函已派人送去,是否要等皇上那边的意思?”
慕长安剑眉一皱,未作答,未曾反对也未承认,便是如此就散了会。
等人都散了慕长安唤住夜风。
夜风止步,偏头望向慕长安。
“叶风,你是何意?”
夜风紧抿着唇只道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慕长安显然一震,末了,只道了一句:“退下吧。”
慕长安不会懂,夜风对于西凉人的痛恨,也不会懂,他每每听到“西凉”二字时候所承受的痛苦。
安之若素,他做不到。
禀德元年,那个无忧无虑,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的他便死在了青鸾台的夜火之中。
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任秋风。
那么大的火,燃烧在长安最寒冷的冬季,焦油的味道弥漫了大殿,他醒来的时候一眼望去全是燃烧的炙热,宫人们的呜咽声遍布宮闾,他与母亲想逃都失去了力气,本是食物里就下了药,没有一个人能逃的出帝王的算计。
夜风从暖和的营帐中走出,寒风呼啸,吹着营帐的兽皮帐子哒哒作响。
已是入夜,营帐外浇了猪油的木柴已燃烧起来,火焰在风中摇曳着。
今夜的草原无月,偶尔能听见几声班尔拉俘虏的歌唱。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么依旧可以欢唱?
男子刀划的锋利薄唇已抿,凤眼闪过一丝凌厉。
男人的一生都会有一个想要拼尽力气去战胜的人,剥筋剃骨之恨,不过尔尔。
日与夜的煎熬,浓入了骨血之中,他已寻不到自己本来的心迹。
他本来也是世间最快乐的孩子,有一个温柔善良,优雅端庄,绝代倾国的母亲,可是,他的童年倾圮于一场夜火,烧尽了岁月,燃尽了他最后的光鲜。
他本来以为他最大的抱负是带着他的母亲去一趟江南,让她再穿一次世间最美丽的华服……
他哪里想要这玲珑天下啊——
墨色的苍穹划过一丝星火的光影,接着又有许多星火陨落,他本能的“噗通”一声跪地。
——凡阴氏宗嗣,无论男女,后世族人都需保持着对星火的虔诚。
阴氏源自光阴,流星是时间的使臣。
梨花树下,母亲绝美的容颜已泛黄于记忆,可她说过的话他依旧铭记于心。
与此同时的长安,星火陨落的一瞬,正站在长廊前的少年“噗通”一声跪地。
——愿上苍佑我阴氏宗嗣,绵延万代,平安喜乐……吾辈永远保持对星火的虔诚之心……
绵延万代吗?
至今昔,长安阴氏,于世人眼中已是孤绝。
少年从地上站起,游离的目望着天际,
“主子,喝药了。”长廊外,小易面带笑意地唤了一声。
寡月点点头,微微勾唇朝小易走去。
小易将药递与寡月,看着他用下。
寡月喝完药,擦拭了一下唇,方道:“事情办的怎样了?”
小易放下空药碗,方答道:“我今日去了主子说的地方,确实有几个身家清白的小厮可以买,我也选了一下,细细问过话了,等着明日主子和我一起去再选一道。”
寡月点点头,咳嗽了一下,再道:“好的,明日我从翰林院回来再去瞧瞧。”
次日,寡月从翰林院回来便同小易去选小厮了。
“叫什么?”白衣少年温和的声音响起,在场所有待价而沽的奴才们都闻声望过来。
众少年都钦羡的望着那个被选上的骨瘦如柴的十三岁少年。
那少年发颤的眼神瞧了一眼寡月,不悲不喜,不惊不忧,低沉地声音答道:“宁远。”
宁静致远,宁远。
“识字吗?”温润的声音再度响起。
瘦弱少年心中一震,抬头凝了一眼阴寡月,又低下头道:“不多。”
这时候楼里的老板送来这瘦弱的身契。
“爷,您瞧这孩子身家清白,就是没了个父母,被卖到我这里来了,您瞧着如何?”
“多少?”淡雅温和的公子看完了身契后,再度开口。
在场的小奴隶们都心中钦羡至极,这主人脾性好,为何就轮不到他们呢?为何要看中这个干干扁扁的瘦弱小子,虽然他做事也确实比自己麻利,却是不能挑不能扛的,也许是因为他能识字吧……
那老板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两?”小易说道,集市待价而沽的“货”也确实只值这个数。
那老板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五十两,两位爷!”
“你怎么不去抢啊!”
一个待价而沽的小奴隶,要五十两银子,小易表示他确实受不了,雇佣一个最底层剑士也只要一百两,一个剑阁剑士四百两,一个小奴隶要五十两?这老板想什么呢?
宁远瞬间低下头去,老板摆明了刁难这位温润公子。虽是这般想着,他却并没有伤心难过的情绪,不过是一个货物,呆在这里任人打骂,或者被人买走于他而言都是一样……
“只有四十两……咳咳咳……”温润的声喉再度响起,转身之间,那人只留下一个素白颀长的背影于众人。
那老板却是立马抬脚上前,拦下寡月。
“这位爷,四十两虽是少了些,但还是可以卖的,就四十两吧。”
那老板呈上身契,故作愁眉苦脸,心中却是笑开了花。
寡月示意了一下小易,便出去了。
易书敏僵在那里,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四十两买一个小奴才,感情比他当年的身价还高些?
易书敏颇有些无奈的掏银子,主子要花钱,他有什么办法?买就买呗。
易书敏付了银子,就将宁远领回去了,一路上还叮嘱他一些事情。什么主子有洁癖要保持房间整洁,什么主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不要在主子面前穿黑色的衣服……诸如此类的,易书敏虽是不怎么认真的说,宁远却是一一记下了。
这几日,宅子的事情处理完了,寡月便开始着手春季皇室祭祀的祭文一事了。
过了几日,寡月上交了祭文再回来,小易便送来两封信。
一封是夜风的,一封是萧肃的。
他先拆开萧肃的,便得知顾九与卫箕已平安抵达轩城。
再匆匆看完夜风递来的信,眸光一沉,原是如此,他说城中为何没有孤苏郁的身影,原来他带军支援前线去了。
寡月将信纸扔入火炉内,纸张燃烧出一簇妖冶的火花。
火光灼灼,他眸中坚定,他很清楚自己该怎样做,也清楚自己处在怎样的位置。
●
顾九回到江南第一日,将将回九酒坊就听紫砂说很多师傅都“罢工”了,除了有个别签着身契的或者一些长工没办法走的留下以外。
顾九倒是不在意,只要紫砂还在,杜师傅还在,药庄的老大夫还在,便足够了。
不过,这酒坊生意不好了,连着药庄子的生意也不好了。毕竟是闹了人命官司。顾九一下来了火,将衙门里的人揪来命他们当众澄清事实。
衙门的人说是说了,轩城司衙门,乃至江南司衙门都发榜公示了,百姓们稍稍有了改观,生意虽说是回来了,毕竟还是没有原来那般好。
顾九也烦了,只同药庄,酒坊里头的人说,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产品便是,叫他们别太关注旁人的看法了。只要不让她关门大吉就好,有些事情时间久了,总是会忘记的,而且她相信只要认真做就会有成效。
半个月后,九酒坊前停下一辆马车。
路人止步,观者唏嘘,原是江南杏林阁的当家,文家嫡长孙,还有杏林阁的两位掌事的。
“文卓兄你舍得来了。”厢房里顾九一脚迈进,边走进边道,“予阡久候您多日了!”
“哦,予阡老弟,等我作甚?”那白袍男子从座椅上站起,将身子靠近顾九些。
顾九不露声色的避开些,道:“当然是等着文兄来解围!”
“哦。”男子眉目一眯,哪里不知道这小子在躲他,却是更凑近了些,“难得予阡老弟这么信任为兄,若是如此为兄还必须得好好帮你一把了。”
顾九眉头一皱,突然有些不悦。
拱手道:“文卓兄还是‘看货估价’,莫要到时候后悔莫及。”
文卓深看了顾九一眼,许久,摸着下巴道:“即使如此,我们便是白纸黑字立字为据。如何?”
“当然。”顾九道。
文卓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来,他递与顾九道:“这是经我们阁几位掌事,商议后定下的你们坊的三种酒,以后便是定了你们坊,今后轩城、洛阳、长安的杏林阁,都帮你们卖,当然你卖给我我卖出去,按你们坊现在卖的价格,如何?”
男子望向顾九,再道:“若是日后不想做了,便提前招呼我一声。”
文卓将那字据递与顾九,顾九接过字据,匆匆阅毕,笑道:“依文卓兄。”
“如此就好,你情我愿,是不是?”那男子俊逸的脸上绽出一抹笑。
顾九偏头,避开这人的笑。她深知这人和慕华胥呆的久,所以便是“一副德行”,不可按常人对待。
如此一来,顾九先将坊里着三种药酒清仓销往杏林阁,赚来的第一笔钱又买了一家专门酿酒的,药庄也专门生产这三种药酒所需要的药材,又有了专门的酿酒坊。
一月后,顾九才见识到杏林阁的销售能力,一下子就带动了她的小酒坊。
倒是杏林坊那边从不过问她的配方,也不曾过问她的药材,和酿酒方法。顾九知晓定是文卓下的令,不让那些人过问,这样也好。
这三种酒里头尤其以“寒山碧”最受追捧,甚至在长安可以卖到五两银子一坛。
●
惊蛰,农历二月初十,璃王生辰,璃王与寡月一年生,不过是一头一尾的事。
转眼之间,璃王卿泓已逾十九。
二月,璃王府琉璃殿前的桃树抽出新芽。
青衣推着璃王进了琉璃殿,卿泓手中抱着一个锦盒子,眉目含笑。
青衣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愉悦心情,不觉加快了些儿。
进了琉璃殿,青衣命宫人们做退,便被璃王唤去传膳去了。
卿泓兀自动着车轮子,朝内阁走去。
“咳咳咳。”他轻咳了三声,面带笑意,绝美的目扫了一眼内阁四周。
果然从内阁里头的朱色帘幔后走出一个一身紫黑色华服,披散着发髻的少年。
“王爷吉祥。”那少年仓皇行礼,难掩眉目里的欣喜,“王爷生辰吉祥!”
卿泓将手中的锦盒子推到他面前。
“生辰吉祥。”
渊,是孤儿,没有生辰,却得璃王如此相待。
——“从此以后,我的生辰日便是你的,你不再是孤儿,有我便有你。”
渊知晓,若不是他与璃王远看相似的容貌和气度,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