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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芸把酒干了以后,正等着韶华也喝完,好挑剔她一下,可没想到韶华根本就不给她机会。“侯夫人好大架子,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吗?”宋芸的声音 起来,引来旁边不少人瞩目。
韶华眉头一皱,生怕惊动更多人,只好端起酒杯,咬牙吞了下去。一时间肚子里如同火烧一般,让她差点就呕出来,心里正纳闷,她并不是不善喝酒,可是今日闻到酒味就怎么都觉得难受。
宋芸见她一杯酒下肚,得意地扬起嘴,又添了一杯,“这杯酒是我的赔礼,当初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说完又是一仰而尽,连拦都不带人拦。
韶华真的吓呆了,心想宋芸该不会要跟她拼酒吧?
可是她能说她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得不得罪的,所以她可以不喝这一杯吗?
没等韶华举杯,宋芸满了第三杯,媚眼迷离,弯下腰对韶华轻声道:“这杯酒算我们天涯同路,谁都没资格坐上世子妃的位子。”韶华眉头一皱,这杯酒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喝。
她又不喜欢世子妃的位子,可宋芸的话说得好像她们之间为了这个位置,争得多狠的。
“贺夫人,你喝多了,我让人扶你回去吧。”韶华平静地说。
宋芸却不依不饶起来,“你把酒喝了,我自己回去。”
韶华觉得宋芸十分可笑,堂堂一个定国将军的儿媳妇,当今皇后的亲弟妹,竟然当着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把话说得这么豪爽,好像是绿林好汉似的。
“我不能喝酒,待我改日身子好些,我再赔礼行吗?”刚刚那一杯酒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若是再喝多两杯,非得立刻吐出来不可。
宋芸哪肯放过她,似乎有些借酒装疯,连旁坐的人都开始劝。
韶华望了严夫人一眼,似乎对她在宫里惹事感到不悦,她抿了抿唇,“贺夫人,我真的不能喝酒,咱们能用其他方式解决吗?”
宋芸一听,眼睛亮了亮,立刻笑起来,也不闹了。“那好,不如你就把当初咱们在忠义侯府比试过曲子重新弹一遍。”宋芸说着,立刻有人递上琵琶,似乎早就等韶华这句话。
韶华当初算是一曲名动京城,可是再也没人听过她公开弹奏,有人以为只不过是众口虚传罢了,也有人遗憾不知何时才能有幸得闻。贺太后也被尾席上的喧闹给吸引了目光,又见宋芸居高临下地站在韶华面前,旁边还有丫鬟捧着琵琶在等着。
“这是怎么回事?”贺太后问身边的人。
“回太后娘娘的话,好像是国公府的二少夫人给兴勇侯夫人敬酒,侯夫人说不会喝酒,二少夫人就让她弹琵琶当回礼。”宫女恭敬地回答。
贺太后也忽然想起,自己也没有亲耳听过韶华弹琵琶,上一回是被她唬弄而过,这回可不能放她轻易解决,立刻也跟着起哄。
“兴勇侯夫人就别再推辞了,让哀家也一饱耳福。”既然贺太后都开口了,韶华便不好再推脱。
其他人一听韶华要弹琵琶,个个也都静了下来,侧目以待。几名宫女连忙出来收拾出一块空地,一人搬来一把金丝楠木精雕的六福八角凳,一人捧着琵琶上前,候立在韶华旁边。
韶华目视了严夫人一眼,见她几乎不能足见的点了点头,心里了然,今日必须拿出点真本事了,再不能想当初一样敷衍了事。
她给贺太后行了行礼,在凳子上坐定后,才接过琵琶。
琵琶入怀,如同将士握剑,墨客执笔,一种浑然天成,仿佛本来是一体的感觉。
纤指拨动琴弦,一声惊破,犹如幽空鸣响,在坐众人无不提神侧听。开声一起,涓涓乐声如同潺潺流水,不经思索,已随细指纤动而砰然弹出。十指灵动,双目紧闭,仿佛这天地间就她一人在独自弹奏。
琴声百转千回,或疾走,或回旋,闭目而听,好似能看到一执剑舞者英姿飒爽,又好似晴空碧水高山瀑布。转眼间,又好似七月流火,十月寒衣,声声揪住心灵。
曲调走得很快,转得也很快,那种豪迈壮阔的感觉都是在场大多数深宫贵妇们从未体会过,个个都被她疾走的琴声震撼到。听惯了呢喃小调,宛转柔曲,这么靠近地听到这悲曲似的旋律,心中也跟着戚戚然。
“五娘,够了。”严夫人自己也擅琵琶,自然知道韶华弹的这一曲是什么。
心里在惊叹她竟然能把这曲《白山深叹》弹得如此流畅而娴熟的同时,也担心她一曲终了时会吓到贺太后等人。韶华被严夫人的呼唤猛地拉回神,自己也有些吃惊,看着众人如痴如醉的神情,暗自庆幸及时收手。
因为这曲子甚少被人弹起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曲终的狂音常常会让人毛骨悚然,甚至是癫狂。
据说作此曲的人弹到终曲,把自己的手指都给割断了,弦断指断,人曲皆狂。
但还是不少人对这曲有极深的偏爱,因为其间的壮志豪情也好,高音低走也好,如无出神入化的功力都是弹不出来的。也侧面说明了,能把弹奏此曲的人,她的琵琶造诣已是极高。
韶华连忙起身谢罪,可是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
贺太后到底不愧是稳坐后宫之首的人,她很快地恢复了平静,看到韶华一脸青白,几乎摇摇 坠,她立刻唤来宫人:“先把兴勇侯夫人扶下去休息。”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来早不如来巧
贺太后的话把众人都拉回了理智,有些还懵懵然,不知刚才发生什么事,只觉得那琴声好像着了魔似的,能追着人跑。越是精神不定的人,听着琴声就越觉得惶恐不安,比如宋芸。
她准备的琵琶是故意让人换了琴弦,本打算故意在韶华弹奏的时候,拿她拨断琴弦的事说项。哪曾想到韶华在起音的时候,就瞧出这端倪,但弦已动,最忌讳就是断首音。也就是说,要么拨多几个音,然后按弦不动,要么就检查不妥时更换。像韶华这般起音断弦的做法,在白山那边是不吉利的意思。
尽管宫里的人并不懂这些,可韶华还是坚持弹了下去,她转念一想,弦随指动,一曲《白山深叹》已经在她手中涓涓流出。避开了那被人绷紧的中弦,改拨用滑,琴音如同寒毛被捋起。被 人心的何止宋芸一个,韶华自己也想中了魔怔一般,拨动琴弦的手指都几乎疯狂。
若不是严夫人及时喝止,她也不知道自己弹到最后会不会像当初那作曲的人一般,割断手指。在这种大婚在即的时候,破指流血都是大凶之兆。
韶华起身谢过贺太后的恩典,谢过严夫人的提点,便随着宫人慢慢退下。
可她踏出大殿不久,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身后吵杂的议论声,腹中一股酸楚用胸口,她顿时不顾形象,扶着一旁的柱子狂吐起来。
感觉到整个胃都在 ,夜风吹得她脑子晕乎乎的,恨不得连心肺都吐出来。
“你没事吧。”
韶华根本没空回答对方的话,一个劲地摇头,捧着小腹,直不起身子。
“不会喝酒,你逞什么能。”直到被一只大手握住,韶华这才发现,站在她身边说话的人是个男子。
她立刻警醒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对方,连着退了两步,看到的是弘方眉头微蹙的脸。
怎么每次进宫都会遇到他!
韶华着急地朝四面张望,看到刚刚扶她出来的宫女,就站在不远处,她心里有些急,连看都不看弘方一眼,扶着胃朝宫女的方向走去。
开玩笑!就因为弘方,她和严恺之闹过一次了,现在她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我扶你过去。”弘方看她戒备又冷漠的表情,仿佛看到杀父仇人一样。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韶华心里后悔刚刚弹什么曲子不好,把自己心神搅乱成这样。
“你和严恺之吵架了?”弘方的话让韶华站住了脚。
明明兴勇侯府上下都被封了。弘方竟然还能知道,韶华顿时怒不可遏“这与你无关!世子还是少做这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她和严恺之吵架还不是因为他,居然好意思问。
弘方自然不会跟韶华说,其实他只是不小心听到宋煜和严恺之的话,才知道的。
但是韶华的态度让他很气恼“谁做偷鸡摸狗的事了。”顶多就是安插个丫鬟在李家,兴勇侯府他是安插不进去,可是并不代表他就完全不知情。
韶华一怒,酒气上脑,又恰逢夜风,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差点站不稳。还没等弘方反应,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只听头顶传来一个愠怒的声音:“世子对我夫人未免太关心了。”
心里大惊,抬起头看到严恺之的冰霜一般的脸庞“我没有”话刚出口,一种呕吐的感觉又涌上来。
严恺之轻声回答:“我知道,我看见了。”低头看着韶华一脸震惊,弯腰将韶华抱起,无视弘方的表情,大步地走出去,经过弘方的时候,他顿了一下“世子再这样骚扰我夫人,别怪我不客气。”
弘方被严恺之的话给激到了,他愤而转身,可严恺之已经抱着韶华大步远去。
韶华就这么被严恺之一路抱着走回住所,她根本都没来得及思考严恺之怎么会忽然出现,腹中一绞,就不顾一切地大吐特吐,把两个人的衣裳都弄得污秽不堪。
看着她吐得惨白的小脸,严恺之眉头都拧成一块,快步将她放到床上,唤来宫女给她净身更衣。
“恺之,别走。”韶华颤抖地扯住他的衣袖,艰难地喊了一声。
“我去换一身衣服。”严恺之沉声道。
“别走。”韶华抖出了哭腔,小手依旧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严恺之深深叹了一口气,拉开她的手指“我等会儿再过来。”
看着她哀怨的好像被众人遗弃的模样,心里有一块在悄悄崩塌,可看着一身 ,眉头又皱了起来。得去给她寻个太医才行,吐成这样,不得把胃都吐干净了。
韶华以为严恺之是不愿意搭理她了,紧闭的双眼缓缓淌下两行热泪,吓得宫女以为是自己动作粗暴,扯疼她了。好不容易才把她换掉一身脏衣服,看她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宫女们都各自唏嘘,也不知道这位宫外的贵人怎么回事。
“好些了吗?”严恺之走过来,在她床边坐了下去,伸手抚上她额头,只觉得有些温热,并不想发烧。
韶华连忙睁开眼,立刻伸手捉着他的手掌,死死都不肯放手,好似一松开他就会离去。
严恺之被她无助委屈又惊慌的样子看得心里纠结,想要拉开她的手,可是一扯动,韶华的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他一皱眉,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擦,可是不擦还好,越擦眼泪掉得越凶。
“哪里不舒服吗?”该不会吐得太厉害,胃疼起来了吧。
韶华一个劲地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把严恺之看得直心疼。
“我去喊太医过来吧。”这么哭不疼才怪,他还是第二次看她哭成这样。第一次是她被弘方挟持后逃脱,却让他数落了一遍,那也是哭得怎么哄都哄不停。韶华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一个劲地流眼泪,他只能叹气“我不走,你先别哭,咱们有话好好说。”
韶华这才勉强止住了眼泪,而严恺之的手背早已被她的泪水打湿,她动了动嘴唇“我不知道他在那里。”
严恺之点点头“我知道。”
因为他和弘方是一块过来的,一听韶华身体不适被人搀扶出来,他就急着跑出来,没先到弘方竟然比他先找到韶华。
韶华空着眼睛看着他,顿了一下“那天也是。”
严恺之依旧点点头“我知道。”
至于那天的事就更不用说了,严恺之只是气自己竟然会被冲昏了脑子,说话都不受控制。
跟在弘弋身边那么些年,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脾气,自己的理智,可韶华在他这方面的自信上狠狠踩了一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懦弱。被韶华那失手一巴掌确实惹怒到,可让他更加恼火的是,自己对韶华的感情竟然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有些不受控制。
想借机避开韶华两日,好整理自己一脑子的混沌。可韶华不知道的是,每次她在书房外站着的时候,书房里的严恺之也正侧耳听着她的动静,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去开门。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被她搅得混乱,就连她们这一路进宫,他都瞧瞧和宋煜骑马在不远处跟着。
直到她下马车的那一刻,纤瘦孤单的身影就好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宋煜嘲笑他自作孽。严恺之避而不答,目送她们的步辇远去后,才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吧嗒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