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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勋见此,便转了方向,对李斯年问道:“族里可好,族长身体可康健?”
“一切都好。”李斯年道,又看向李阁老,“伯祖父身体健朗,每旬还能骑马出门绕几圈,是堂伯堂叔不肯。”听到提及自家兄长,李阁老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目光远望,似乎在回想从前。李斯年便趁机道:“临行前,伯祖父还让我替他老人家向祖父问好。”
“兄长还是这个性子,不服输啊。”李阁老有些感慨。
“二郎怎么是一个人来的,怎么也不带个小厮,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李勋卓问。
“劳二伯挂心,此次归家正好是随了父亲的故友一同前来。回族里是为了丁忧守孝,归家自然也不好大张旗鼓。”李阁老对这个过继的孙子还是挺满意的,捋了捋胡须对他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既然孝期已过,你又有功名在身,记得要去吏部报到。”
李良勋已经接过话,“请父亲放心,我已替二郎打点好,吏部侍郎是我同年,一提到二郎还赞不绝口。”
李阁老点点头:“现今朝中党派林立纷乱,圣上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心里比谁都明了。太子未立,圣上考核的是皇子们,同时也在考验臣子,尔等切勿辜负圣望。”众人闻言,都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地答应。李阁老满意地点头,又看向以琛,“以琛,你虽姓刘,但刘李两家结为世姻,我且当你是自家子孙,你也要勤勉自律才是。”
以琛顿时如坐针毡,急忙起身,诺诺答应。
花厅的女眷气氛显然轻松了许多,一桌子都是旧相识,三个长辈四个女孩,宴席之间笑语嫣嫣。鉴于连日来,锦华的表现让凌氏颇为满意,便随口向妯娌夸了她几句,让锦华有些吃惊。刘氏则被凌氏前几日以节俭开支,以备年底欠收为由减了三成月银,饭桌上很少主动开口。
韶华一心都悬着,听绾华刚刚的口气,李阁老似乎不容易蒙混过去,生怕冷不丁会冒出什么突发事情,吃得不甚踏实。
这席上最开心的莫过于庞氏,儿子终于回来了,连续病了半个月的苍白脸色也泛起了喜庆的红晕。话也多,胃口也好,就连声调也 了些。说到李斯年送了一本经书给她,为她祈祷平安健康,脸上不掩得意的神采,看得妯娌两人都有些眼红。凌氏自然是因为大房二房各有一个出人头地的儿子,她虽然也有儿子,可是要等到出人头地,怕是还有几年得熬。刘氏则是因为两个儿子虽到孝顺,可从没这么贴心。
斯晏光是一张甜死人不偿命的嘴,把她哄得天花乱坠,对他就无可奈何了。长子李斯晋倒是节俭,奈何是个严谨木讷的人,说起话都是条条框框,跟同胞弟弟完全两个性子。
韶华一听李斯年竟然借花献佛,随手就把从她这里搜刮的东西给了庞氏,气得直磨牙。
“咬到牙齿了?”绾华蹙眉问道。
“没、没事。”韶华讪笑,急忙摆手。
燕绥停下手,转过头,笑吟吟地对庞氏夸道:“三婶婶真是好福气,有二哥哥这般体贴孝顺。也不知这番回来,京里得有多少人家心动了。”
庞氏听了眼睛笑得眯成条缝,凌氏跟着打趣:“这倒不假,上回我去藩国公府,藩老夫人也都跟我打听了。说是有好几家夫人都跟她递了眼色,我听了,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娘子。看来咱们家很快得办喜事了。”
庞氏虽然高兴,但也有些难为情。说是嗣子,可丈夫不在,她无依无靠的妇人也不好替李斯年做主。“二郎不急,这喜事怎么也应该是三娘先。”庞氏这话一出,绾华立刻呛了个正着,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她笑得打趣:“瞧瞧,刚说到她,立刻就害羞起来了。”
“三婶婶,八字还没一撇呢。”绾华害羞道。
绾华是害羞,凌氏却是一脸得意。和斯晏以琛不同,藩家家教甚严,英华郡主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所以听说藩二郎从贡院出来以后,只在屋内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后,就又继续读书。知道的人都说藩家是要出人才了,英华郡主脸上得意,嘴上却道:“一切得放榜了才知道。”
秋闱同春闱相似,各地学子考完,监考官都要闭门阅卷。原本李良勋也是有份参与的,但因为自家出了两个考子,为了避嫌,才免了这一职务。未来的女婿要是能出人头地,凌氏脸上也有光彩,也不枉她这阵子替藩二郎吃斋念佛那么久。
“怎么能说没一撇,我都听说了,藩家一等秋闱放榜就会上门,到时有得你害羞的。”刘氏勉为其难地开口,跟她们聊到一块,“藩二郎倒是个风雅俊貌的郎君,去年端阳,在三王府见过一面。二弟妹眼光如此老道,也记得帮我们燕娘也物色一个。”被刘氏这么一夸,凌氏立刻就把眼光投到燕绥身上。
“六姑姑,我还不想嫁人。”这回闹得燕绥害羞了。
刘氏轻责,“你这丫头,有什么好害羞的。你阿娘走得早,你爹爹一个大男人,哪会知道小娘子的事。欸,可怜你自幼乖巧懂事,琛郎向来的衣帽鞋袜也都是你做的。如今琛郎赶考,你也该顾着自己了,你若能寻得好人家,也是你哥哥的福气。”刘氏这话时说过凌氏听的,只是说话时瞄了韶华几眼。
既然绾华已经默许了人家,她也不好惦记,只能接受韶华和以琛配对了。
可是刘氏的一厢情愿让当事人都顿时变了脸。燕绥心里焦急,但脸上佯装羞涩,只是藏在桌子下的手捏得出了汗。
韶华瞥见刘氏看她,眉头抖了几下,故意对她的打量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直到被看得不舒服,才开口道:”伯姆,当初先生可有跟您说过何时回来?”
被这么一问,刘氏顿了一下,“说好是七日后就回来,不过后来差人送信,说是被接到宫里去了。”
“怎么会到宫里?”凌氏吃了一惊,好奇地问。
刘氏解释:“先生也是宫里的老人,宫里许多贵主子都识得她。许是上回安西郡主百日遇见了宫里哪位贵人,就令人接她进去罢。”毕竟是宫里的命令,容嬷嬷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走这一趟。她看着韶华,笑着说道:“五娘可真是勤奋好学,这么快就想上学,可是先生交代的功课都做好了?”
韶华面上有些讪讪,那乐曲倒是学会了,可是那对鸳鸯,原本应该是鸳鸯的东西,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了。按幼菡的话来说,这定然是天上的神鸟,所以她没见过。韶华说她拍马屁都不带眨眼的,自己都嫌弃的东西,在幼菡嘴里却成了神鸟。问初荷,初荷不肯说,韶华也懒得自讨没趣。
其实,她心里另有打算,反正她拿得出手也就是这鸳鸯不鸳鸯,鸭子不鸭子的东西。希望不能让容嬷嬷产生一丝她的绣活其实还有得救的希望,这样或许她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顿饭后,庞氏因欢喜过头,反而引起身体不适,而早早退席。燕绥也借口肚子不舒服,而先行回去。
“三姐姐真是的,害我还以为祖父多吓人呢!”就在韶华暗恼绾华故作神秘,害她提心吊胆地一夜时,大厅前来传话,要三个女孩过去。
绾华回头对韶华狡黠一笑,“吓不吓人,你自己知道。”
第三十六章 兴勇伯府
“少爷,夫人找您。”
一个身着粉衣的丫鬟站在门外,不敢私自进屋打扰。悄悄抬头打量着屋内人的背影,高挑挺拔,因长年习武而显得精壮坚韧的身躯,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见他要转身,吓得连忙低下头,她心里清楚,那背影已经足够让人神魂颠倒。若是再看了他那张脸,很难对他抗拒。
“知道了,下去吧。”严恺之没有转身,让丫鬟有些小小的失落。可是想到自己能被点名伺候在严恺之身边,已经足够让她心花怒放了,所以很愉快地应声退下。
严恺之并不知道门外的丫鬟此刻心里的复杂活动,他回头看着刚换下来的衣裳,拿起那根被扯坏的腰带,不禁蹙眉苦笑。想起韶华那惊慌失措又口齿不清的样子,明明自己人微力薄,可是看到马车撞过来她却似乎想要保护他。虽然只是转眼之间的错觉,韶华最终还是扑倒在他身上,可是严恺之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紧张地伸手想把他挡在身后。
好歹他是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保护,这传出去得让多少人笑话。
不过他确实低估了她的能力,就她能将他的腰带扯坏的情况来看,完全和其他大家闺秀是两回事。“李五娘?”严恺之默念了一遍,心里有些好奇,又觉得好笑。他放下腰带,打算找出荷包,再让丫鬟把衣服拿去缝洗,可是翻遍了所有的衣服都没看到。
难道遇贼了?
严恺之瞬间脸色沉了下来,他虽常常跟着皇二子弘弋出入宫中,但好歹他亦属兵马司的人。要是贼人不怕死偷了他的东西,可果真就是不要命了。可是转念一想,除了和韶华在茶楼前接触过,他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交集,莫非是她?严恺之脸色更为凝重了。
虽说荷包里面钱不多,可是有妹妹特意替他求来的平安符,想到被韶华偷了去,严恺之心里很是不悦。随手将衣服甩下,却发现藏在衣服底下有个绛紫的荷包,从款式和绣工来看应该是娘子随身携带的香包,他凑近闻了一下,果然有股淡淡的玉兰香。难道是拿错了?眼尖地睨见荷包口露出一截白色的布料,和绛紫色的香包完全不称。
他犹豫了一下,松开香包,里面出来一小包熏香,还有两条打成同心结的白布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严恺之想了想,还是把香包收好,想着寻个机会把李斯年约出来,让他帮忙把香包送回去。
“哥哥,在做什么?”冷不丁一个长得 可爱的少女从严恺之身后冒出,把他吓了一跳。看着严恺之来不及收起的香包,惊讶地尖叫起来,“哥哥,你居然带香包在身上!”
“不是我的。”严恺之义正言辞地说。
“难道是哪家小娘子送的?”少女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就要去夺香包,严恺之迅速握紧香包,高举过头。“跟你说了,不是我的,不小心拿错的。”少女不甘心,蹦跳着攀上严恺之的肩膀,想要去抢香包,只可惜她手太短,怎么也够不着。“哪来的不小心!你上哪能不小心拿错!这布料我认得,红袖坊新出的,绝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啊!哥哥你好可恶,给我给我!否则我去告诉阿娘,你有心上人,但是不肯告诉她。”
看着妹妹像只气急败坏的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严恺之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顺手把香包 怀里。“你就去说,看看阿娘信不信。”少女立刻吃瘪似的,一脸不高兴地双手抱胸,“哥哥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说完,气鼓鼓地跑开。
“义气?等等!兰芝,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严恺之一愣,急忙追过去。
待他踏进母亲院子的时候,接收母女投来一致的调侃眼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然后故作镇定走进去。“阿娘,您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刚刚在街上让个小娘子 了。”兴勇伯夫人长得温婉可人,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只是因着生病,脸色显得苍白憔悴,双颊带着些许酡红,仿佛十七八的少女那样青涩。见过她的人都不会相信她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还当是十**岁的大姑娘一般。
“阿娘,你别听兰芝胡说。”严恺之严肃道。
“不是兰芝说的,刚刚在门口遇着煜郎。”兴勇伯夫人神情温柔,声音微微激动,音调略微上扬,“快与阿娘说说,到底是哪家小娘子,竟然敢当街对你霸王硬上弓。”
严恺之嘴角僵硬地 几下,真是巧,他明明和宋煜刚分道回家。他这才回院子换一套衣服,母亲就能在自家门口“巧遇”宋煜。看着兴勇伯夫人脸上的表情和她嘴里吐出的话,严恺之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机智果断地决定转移话题:“您此次进宫,皇贵妃娘娘怎么说?”
兴勇伯夫人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心知他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只好作罢。“我见过容嬷嬷,是个知礼念情的人。听说答应了许久前答应李阁老要教导府上的娘子,如今课业未完,不能言而无信。”兴勇伯夫人叹了口气,“那就等吧,据说许多人家都争着请她回去,她都不肯。”
“不过是一个教习嬷嬷,竟然如此托大!”严恺之面有愠色。“不过是仗着她伺候过端明皇后,诸家夫人们相互吹捧抬举罢了,这种教习嬷嬷,不请也罢。”
“话也不能这么说,嬷嬷教出来的娘子确实知书达理,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兴勇伯夫人帮口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