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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虞跟着先生在越来越拥挤的人潮中走走停停，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小手，不曾放开。人越多，手就被握得越紧，好像是怕她走掉了一样。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有一种微甜的气息，夜风吹进心里，吹散了心上的凝重。
她喜欢看先生停在某个摊贩前，仔细观望的样子，那时候她觉得他跟身旁的人没有区别，也会好奇，也会想要买那些稀奇的小玩意儿，也会在做泥人的老者那里停下看老人捏娃娃。此时此刻，他们都只是夜市里普通的两个人。他平凡，她也平凡，因为平凡所以容易亲近，没有隔阂。
“娘亲，我要这个娃娃。”身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拉着娘亲的衣襟，指着两排泥人中新捏出来的那个。
捏泥人的老人家一笑，满脸的皱纹，伸手取出那个泥人问小女童道，“妞妞，知道这是谁吗？”
小女童点点头，甜甜的笑，两个梨涡深陷，“娘亲说这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右相大人，嘻嘻，右相大人最漂亮。”
娘亲摸了摸小女童的头，递了三钱碎银子给老人家，笑道，“翁老，这是银子，您收好。”
老人接过银子，将泥人递给妞妞，摸摸她的头，“这娃娃不是别的娃娃，可不能弄脏了打碎了。”
妞妞点点头，抱着心爱的娃娃，拉着娘亲的衣袖去另一边买糖葫芦了。
子虞偷偷的去看先生，他正看着架子上一排白衣黑发的娃娃，表情很安静。
“像么？”他侧过脸来，眸中清明，“泥人本无心性，人却不同，欲求太多，放不下执念。这泥人，未必输给那位右相。”
子虞还未开口，就听得翁老干咳一声，老人似乎是动气了，放下手中正在捏的娃娃，一跺脚道，“不买就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呵呵，老人家息怒，我也想买一个泥人。”
翁老并不抬头，继续捏着土团，冷冷道，“不卖。”
苏慕之轻笑，语气依然谦和，“倒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翁老。”
老人不说话，仍旧捏着土。
子虞倒是有几分懂老人的心思了，解释道，“翁老的意思是，泥人不会动不会说，又怎么比得上右相大人为国为民做了这许多的事呢。”
翁老抬眼看了看白衣人身旁的女子，又低下头去搓揉着土团，“年纪轻轻，倒是很懂事。与你夫君去他处逛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夫君？子虞的脸一下子热起来，转身就走。
一只有力的手臂却将她拉了回来，正正拉进怀里去，头顶上传来苏慕之的软语，“我不配做你的夫君么？”
“是子虞配不上先生。”
“傻丫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低得如一颗沉重的石子抛入她的心底，激起层层涟漪。
“啊，那边，是月酥！”她不等气氛再变得暧昧，便先离了他的怀，跑去不远处的小摊子前。摊子上摆了很多月酥，各种的颜色，她挑了一个银色的，看起来倒真像是天上的一勾银月。
后面跟上来的苏慕之，随手拿了一块紫色的，付过银子，与她行到穿城而过的锦河边。几个孩子在河边玩耍，孩子们的母亲则在不远处闲谈，不时的嘱咐孩子们不要靠河太近。子虞一边吃着月酥，甜甜苏苏的，一边看那群小孩子拍着手跳格子，最小的那个一叶头路还走不稳，就颠颠的跟着哥哥姐姐们蹦来跳去，好可爱，她不知不觉看得入迷，笑了起来。
苏慕之看着她将半个月酥吃了，津津有味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大半个月酥，微微皱了眉头。
第107章 入世（一）
更新时间2011…11…4 12：00：51 字数：2074
苏慕之看着她将半个月酥吃了，津津有味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大半个月酥，微微皱了眉头。
“阿九，是不是银色的月酥比紫色的味美一些。”
“啊？”她回过神，河水在满街的灯火阑珊下静静流淌，笼起一层雾气，将他的白衣晕染出温暖的色泽，“先生要不要同我换一换？”
“可以么？”他看着她手上的月酥，眉头微微松开些。
子虞将手里半个银色的月酥递给他，笑得眉眼弯弯，“给。”
苏慕之低头看看手里的月酥，再看看她递过来的半块，摇摇头道，“还是不换了。”
“难道是因为我吃了一半，先生只吃了几口，觉得吃亏？”她眨眨眼，看着他。
他的眉头又收紧一些，低头咬手里的月酥，转眼看向河水。
子虞呵呵的笑起来，将月酥递到他手里去，“那我的这半给先生好了。”
苏慕之愣了愣，接过她的那半，送到唇边，眨眨眼，“那……我吃了？”
子虞点点头，他便从她的齿痕上咬了下去，眉头彻底的松开，咽下糕体道，“微甜几分，正合心意。”
“我那位朋友，就是同先生很像的那位，也很爱吃酥饼。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喜欢酥饼甜甜的味道，他同我一起吃久了，也就慢慢喜欢上了。”
她看着他，他看着河水，吃着手里的银色的月酥，儒雅依旧，却没有凌人的气势，亲近了许多许多。
“先生，你当真不是我认识的那位旧友么？”
“逝者如斯，你这般聪明的人，竟看不透么？”他将他的那块月酥放到她的手里，“这个偏淡些，与你口味相符，尝尝看。”
她接下那月酥，一边吃着，一边对他道，“时辰不早了先生，再晚些就赶不回翠微苑了。”
“你同我去个地方，今夜。”
子虞咽下月酥，剩下半块握在手里，这月酥虽是第一次吃，这味道却真的很像甜。樱桃那丫头必定喜欢的，买些回去给她，丫头一定很开心。
“我想回去。”她说。
苏慕之轻笑，“阿九，今夜不是该任性的时候。”
她抬头，双眼如星般微亮，“那什么时候才是？”
“……”他沉默，她还是这样的倔强呵。
看他别开眼光，子虞心上微微一沉，低头看着手里的月酥，分明刚才还很香，这会儿却一口也不咽不下了。
夜风吹起，河岸上玩闹的孩子都各自散了，气氛一下子冷清了许多。风带了些河水的冷，灌进领口，一阵湿冷。
子虞拉紧领口，转头问苏慕之，“我为什么不能是五皇子的美人？先生另有人选了？”
“阿九，你不该问。”这就是他的答案。
她不罢休，又问，“先生要我做九皇子的美人？但……他不会是帝王。”
他轻笑，“走吧。”
这就是先生，她早就知道他本就是个迷，要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都是徒劳。
他要她去的地方，要她见的人，要她做的事，无论是什么，她都无可选择。
走在苏慕之后面，顿了几次，还是开了口，“先生，您为何不娶妻？”
白色身影微微一顿，墨色长发在素白中安静得丝毫不乱，他说，“你以为呢？”
“子虞不敢妄言。”
“你这丫头，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么？”他轻笑，有些纵容她的意味。
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容易让人辨不清真假。
“先生与女皇陛下，是什么关系？”
他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将她揽在身侧，飞身上了屋顶。
被他轻抱在身旁，在黑夜中极快的穿行，只看得见身后不断退去的屋顶。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连风声都听不清，只看见屋檐下各家各户窗口的烛火连成一条不断的光线，头有些晕眩，双手不知不觉抓紧了他的衣襟，只觉得身子被夜风凉透了大半。
待他停下来时，子虞的双眼已经被风吹得干疼。
她看他，他展开白袖在她的腰间一揽，抱着她飞下屋檐。
站定后，四下看了看，他们是在回廊之中，眼前一扇紧闭的高大门户前。身后是长长的白玉石阶梯，夜色中慢慢向下延展。阶梯两旁站了大批的侍女，都是宫女打扮。
抬头，清晰的看到面前的门户上，雕着龙凤戏珠的图案，而回廊下的大灯笼，分明是画着各样的龙图腾。
苏慕之站在门外，看着她，眸中微寒，“进去吧。”
不是错觉，他果然是在生气，气她说那句怀疑他和女皇关系的话？先生会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不过这样，至少让她看到一个平凡的苏慕之，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先生。
“怎么？”
“女皇陛下要见我？”
苏慕之没有回答，只是在门扉山轻叩了三下，便推门而入。
子虞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带她来见女皇，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君主制的时代，女皇一句话便可以左右她的人生。与女皇对话，就是与绝对权力和至高地位的对话，不能不谨慎。
迈进门槛的一瞬，脑中有过千回百转的想法，却没有一种能猜中女皇要见她的目的。
苏慕之并没有下跪，只是微微低头行礼，子虞没有抬头，平民直视天子，本身就是一项足以杀头的重罪。她正要跪下行大礼，却听见女皇道，“繁文缛节都免了，朕不喜那套。”
“是。”她站直身子，余光看去，见一张宽大的龙床，黄色的帷幔层层叠叠垂下。屋子里熏了龙岩香，平和安静。
“这就是那个孩子？”这句话是问苏慕之的。
苏慕之点头，“她叫子虞。”
与皇帝说话，可以不用敬语，只怕天下只有先生一人了。不止天下，历史上这么多朝代，也没听说哪个大臣在皇帝面前可以不以臣子自居。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加的看不透了。
“子虞，倒是个好名字。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子虞抬头，书案前正坐着的中年妇女就是仓国的天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夜中烛火的缘故，坐在黄花梨木中，倚靠在椅背上的女人，散着长发，握着书卷，看不出天子该有的煞气和霸道。
第108章 入世（二）
更新时间2011…11…5 12：23：42 字数：2111
子虞抬头，书案前正坐着的中年妇女就是仓国的天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夜中烛火的缘故，坐在黄花梨木中，倚靠在椅背上的女人，散着长发，握着书卷，看不出天子该有的煞气和霸道。
女子总是比男子多了些阴柔的美，女皇自然也少了几分暴戾。
“这孩子的眼睛……倒是有几分像我，爱卿看呢？”
“是。”苏慕之答。子虞也觉得这位女皇看着很亲切，不知为什么，一见面就有种想要接近的感觉。
“不必那么拘谨，过来让我好好瞧瞧。”女皇放下手中的书本，招呼她过去，旁边侍奉的公公一直没有出声，但此刻却轻咳了两声，在女皇耳边轻言了几句。
女皇反而有些震怒，站起身来，对那公公道，“朕做事自有分寸，你出去。”
那公公皱眉，深深鞠躬，又向苏慕之行了礼，看了子虞一眼，便退了出去。
“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过来我这里。”
子虞看了苏慕之一眼，他默许的点点头。她垂着头，上前几步。
女皇双手握住她的手，细细的摩挲，凤目慈和的在她脸上看了许久，就像一位长辈在看自己的孩子。
“好……好，很好。叫子虞是吧？好……”女皇看了她许久，眸中的神色复杂却很柔和。虽然关于女皇的传闻有好有坏，但此刻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母亲一样的女人，很亲切。
“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你愿意与我这个老妪亲近么？”
女皇并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子虞不知是什么缘由让女皇如此青睐，但可以确定一点，女皇的意思是要让她成为她的人，以后为她做事。
“小女多谢皇上恩典。”她要跪下去谢恩，女皇却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宽大的黄花梨圈椅上，两人一起坐下。子虞的手被她我在手中，未曾放开。
“以后没外人，你就不要跟朕见外了，朕只得一女，只比你稍长几岁，如今远嫁塞外，许久不得一见。我思女心切，日后你若是能常来陪朕聊聊天散散心，就再好不过了。”女皇笑得慈眉善目，没有威严，只有祥和。
子虞点头，女皇伸手拂过她的头，叹道，“这孩子这么乖巧，真是合朕的心意。苏爱卿，你以后可别欺负朕的心肝儿，时常带她进宫来陪朕说说话。”
“是。”苏慕之看着子虞，她也看了他一眼，白衣如画，眉色如墨，化不开的分明。
“呵呵，朕真是老了，看着这孩子，竟然怀念起许多旧事来。”女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双眸在她的脸上关切的游移，仿佛看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与她相似的故人。
子虞隐隐觉得，她的身份可能与皇室有关。天子是何等尊贵，竟然握着她的手与她平起平坐，语气有如此的平和，这不是很不寻常么。
“依子虞看来，陛下您正是人生最好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