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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精卫也不和他们多说,三条人影顿时战在一处,起伏扑跌间几难分别,仿佛一些夜枭在空中缠斗。人影乍分乍合,不时的传出呼喝之声。李昶冲了上去,左手勾住黑精卫的手臂将她推开,右手疾挥,差落人影中顿时有数道白痕闪过,好象几头小小的白燕冲开了重重乌云,发出低沉而慑人的呼啸。黑精愠怒,回了他一掌,李昶却不挡不拦,只是略侧转了身,用左肩接了下来。黑精卫见他全不抵挡闪避,这一掌未免也就有些高高拿起,低低放下,只在他肩头一按,便跃开了去。
顾澄知道李昶这是用上了他的羽箭。与黑精卫缠斗之人被几枚羽箭迫退,喝骂不绝。李昶运足了中气叫道:“父亲,各位长辈,这女子是我的妻室。她是晚辈,不方便与各位动手。若长辈们觉得李昶有不孝之处,就冲我来吧!”
“冲我来吧!”四字此去彼来,回响不绝,将旁人的声音一并都掩了过去。顾澄心道:“他的云籁传声好似又精进了不少呀!”
“你好的很呀!昶儿!”与黑精卫交手的一人从臂上起出一只小箭来,执在手中。旁边有人打上火,他反复验看,语中甚多苍凉之意:“你十岁那年,是我帮你削制成这种白羽箭的,万没料到有一日竟然挨了这样一箭!”
“火叔爷!”李昶似想冲上前去看他伤势,却又硬生生止住了,道:“昶儿不孝,只是昶儿已有了主意,望……叔爷成全!”他这话说起来已有些哽咽。顾澄想:“这便是李家五老中的火老吧!”
黑精卫似乎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便不声不响的站在了一旁。
李旭一惊就跑了出去,大叫道:“叔爷叔爷!”他跑过黑精卫的身边时,心里记恨,也不管自已打不打得过,拨了长剑就向黑精卫刺过去。黑精卫却只是闪避数下。李昶一把抓了李旭的肩头,将他的剑夺到手中,然后把他往李歆严那厢扔了去,那边自有人接过了低声劝慰。
顾澄心道:“他们眼下顾不上我,此时不逃更待等何时!”便掀了帘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屋背后走去。他晓得这会子小屋左近都埋伏有李家的人,虽说他的灵犀心眼可以大致查觉暗桩们的方位,只是武功尽失,露出一点声息只怕就会被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的杀掉了,能不能走出去还当真是五五之数。
他一边走,一边听得李昶大声道:“两年前李昶出走,就绝没有想过回去。爹,你就当从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与李家干系已绝,便如此箭!”顾澄回头一看,见李昶从怀中取出一枝小箭,两手一板,“喀喇!”一声脆响,箭折,白羽飘零于地。
仙人柱后面是一片柞树林,顾澄扶着树干在草丛中挪动,他探知距自已左七步右十步处各有一人埋伏。只是眼下他们都注目于李昶身上,倒也没发觉顾澄。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往李昶那边瞟上几眼,见火老身子摇晃了一下,指着李昶的手乱颤,道:“你,你,我原想你过了二三年,也该想明白些了,可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前面有一道坡坎,顾澄先探了左足下去,觉得尚坚实,方才把重心移了过去,但右足马上陷进了一团腐泥之中,他用力拨脚出来,却身不由身的往前一扑,重重摔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怒吼之声,也不知是李家五老中的那一个。“李昶!打你一出世我们就抱着你长大,一点一点地教你武功。我们几个老家伙这二十多年的心血都用在了你身上。你好,你你,你要走是不是?把这一身武功给我们还回来!”
埋伏的人警觉了,提剑冲了过来。顾澄从地上滚起来,闪到一棵树后头。那人的剑一绕,就转到了树后,当心而刺。
顾澄浑身上下一丝气力也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剑对着他的眉心扎下。
李昶道:“昶儿不孝,武功如今于昶儿是无用之物,请叔爷们取了回去,昶儿绝无怨言!”
顾澄闭目苦笑,看来自已的这条性命是要交待在这里了。突然那人身子一僵,剑贴着顾澄的左腿侧捅进泥土,然后整个人就倒了下来,压在顾澄身上。顾澄将他从身上推下去,有一双干瘦结实的大手将他拉了起来,小声问道:“澄儿,是你吗?”顾澄喘了好几口气,一时答不上话来。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很重?”惊慌急促的声音贴近了,顾澄看清了眼前的苍老的面孔,蓬乱的白发和重重褶子后面的黄浊的眼睛。
那是九歌剑客。
顾澄自幼父母双亡,师父爱抚如亲子。一日师父取出书信,告知他身世来历。之后是万里风尘如霜,见到已垂老犹自不甘的祖父。世上唯有的血缘之亲相拥而泣,声声哑哭使得他心若刀绞。夜色中一灯如豆,祖父让他发誓,今生今世必要灭了李家,以慰他卅年流离,一世凄苦。那一同浴血战过的黄昏,齐声高歌后的月夜,在这家门世仇中一点点没去了,化作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窥匿于李昶的身侧。九歌剑客当年立下毒誓,他此生永不得过黄河一步,他的后人永不可向李家寻仇。因此他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着可以迫李家放弃当年约定的法子。而这个法子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九歌剑客发觉了。于是才有他蹑踪而来。他练过一点九歌剑客的武功,只是从未在李昶面前用过,谁和黑精卫交手不过几回,便被她发觉了。黑精卫却又清楚当年九歌剑客与李家的一段恩怨,便认定了他别有用心。
“我没事,爷爷!”顾澄答道。九歌剑客一把拿上了他的脉门,低声惊呼道:“绝脉指?澄儿,你怎么会被黑精卫给伤了?这可如何是好?”顾澄有气无力道:“不要紧!小息应该晓得治法,我回去再找她。”九歌剑客拧在一处的眉头方松开了,道:“也是。我们走!”
九歌剑客背了顾澄悄悄穿行于草木之中,他年纪虽老大,可一身武功显然并未荒废。这一路行来,李家的埋伏暗哨没有一人发觉他的行踪。突然眼前火光大亮,李歆严身侧一下子点着了数百根火把,光焰照在李歆严身边的五名老者和十多青壮男子身上。这群人个个披着精雅的皮裘,远远看去,素净的毫芒在焰光中闪着水波似的光,拥出一张张修洁的面孔。逼人的清贵之气让这荒山野岭顿时恍若御园皇苑。顾澄不由叹息:“果然是李家!”
“单单是武功这么简单的事么?李昶,要是你有狠,你就剖骨还爹,割肉还娘,我们便撤手一走!”一名老者喝道。
李昶猛然抬头道:“风叔爷,你话当真?”说话间那柄夺自李旭的剑一扬,一道白晃晃的锐光便往他腿上劈下。这一剑又快又狠,全然是对着仇敌拼命的势头。众人齐齐惊叫出声。黑精卫站得最近,劈手去夺。
李昶好似早料到她的举动,贴地平飞三尺,左手一勾一转将黑精卫的招式封挡在外头,剑式不变,依旧斫下。那风老已抢上前来,两指如剪,欲要夹住那剑。可这时黑精卫身子一转正背对着他,他胼指如刀,向着黑精卫的命门穴上点去。黑精卫显然是发觉这暗算,不由恨声一笑,双手回绕,便攀上了风老的两指,两下一绞,眼见便要将指骨折断。李昶大惊,也不及自残了,剑松手脱下,将黑精卫一拉,左手成刀切在两人交错的手腕上。两人分别闷哼一声,松开手臂。黑精卫极恼怒的喝道:“李昶,你别作戏了!”
另有一名老者将风老拉开,喝道:“五弟,少任性,干嘛和小你两辈的侄孙媳过不去!”
这话一出口,黑精卫怔了一下,盯着那老人看。李昶趁她这么一怔,抓紧了她的手臂,不让她动弹,问道:“云叔爷,您……”
“咯咯咯……”摇篮里的小家伙见了这么多人,却不怕,反倒大声笑了起来。甜甜的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山岭上,李歆严手中的烟锅不觉垂下,一些火星烟末从里头倾了出来,化作白灰散于风中。李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喜是怒,神色都十分古怪。
“是你的孩子?”云老笑容可掬,整齐的白胡子籁籁而动,道:“看看,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抱回来给我们几个老家伙瞧瞧。娶媳妇是好事,为啥不说一声就跑掉。一家子这么远找来了,你倒好,一来就打呀杀的,这是那门子的道理。快快,把孩子抱过来瞧瞧!总是我们李家的长孙吧!”
“你给我住口!”黑精卫想要从李昶手中挣脱,挣了一下没有挣动。她面上有一丝恨到极处的笑意,道:“我的儿子,与李家有什么干系。李昶,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跟我说,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我不知道!”李昶抓着黑精卫的胳膊,大声吼道。他死死的盯着黑精卫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驱尽黑精卫眼中的那些生疏和冷漠。“我们定然走露了什么风声,这种事总是难免的……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李昶越说越快,可声音也愈来愈慌乱。
黑精卫慢慢的摇头,打断了他道:“我们已经够小心了。事先连一点点迹象都有,我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李昶,我真的很想信你,可,可我没法相信……”
她的眼中有一些水雾浮了起来,道:“李昶,你放手!你放手!”她声音哽咽,好象再说下去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看在这些年的情份上,你就放我们娘俩一条生路,如何?”
李昶的手捏的紧紧的,用力的把她的身子一带,让她的面孔向着自已。神情非但不见往日的温文,甚至还有几分凶恶。“这是你一直在想的事,对不对?你其实一直在后悔,一直在盼着能抓到我和家里联系的把柄,便好有借口回去当你的盟主对不对?”
“胡说!”黑精卫被这两句话问的一怔,也吼了回去,可那声音里却好似透着点心虚情怯的味道。
“若不是这样,你为何不肯好好听我说几句话!却急着就认定了是我透露出了消息?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你自已心里难道便没有半点主意?”李昶显然是有些发怒了,他面色涨红,指头捏得格格作响。顾澄觉得他再这么捏下去,黑精卫的骨头都要被他生生折断了。
黑精卫缓缓垂下头去,轻声道:“是,是我自已疑心太重。可李昶,我为了你把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象是把倾家产业都押在了一门的赌客,只消这局一输,便再也没有了翻本的机会,叫我如何不怕,如何不疑!由不得我不多想想最坏的情形,越是想,便越怕成真。这样子提心吊胆,反觉得若有一日你真成了负心之人,倒叫我解脱了,总之最坏也不过如此!”她抬起头,笑意苍白如纸。
顾澄侧头伏在九歌剑客的背上,黑精卫的面目在树干间时隐时没,火把余光不时扫过她的面孔,那面上满是信与不信间的挣扎。临走前与息红鹊的一些对话出现在耳畔。
息红鹊道:“顾大哥,你得帮我把大姐找回来!”
他那时本来就是领了祖父之命一路随李家众人北上的,却不愿透露给息红鹊。便道:“小息,你大姐她既然一心退隐,便不要打扰她了。你真心为她好,就该让她由着自已的意愿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息红鹊重伤之下的笑容极是惨淡,“她已永不可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了。”
她扶着窗棂勉力站起看着遥远天际道:“她若是十六七岁,若是没有经过这些年的事,那我便会祝她能过上天下每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日子。可……她已不是十六岁了!虽说我老早就瞧出来她和李昶有些情意,却没料到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会干出这种事来。她真干出来了,我也服她狠得下心。可她真能快活么?她被人骗过害过,也害过骗过别人。十多年江湖岁月不是白白过去了的,这颗心已经染了太多颜色,多得连她自已也洗不去了。象她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得计较一下,什么人都得猜疑一番,这毛病已经深深的种到心里面去了。放开手上的一切,把下半辈子的福祸悲欢交给旁人掌握,她会害怕的!每一丝眼前的欢乐后头,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时时刻刻怕这点温情就如泡影般散了……顾大哥,你说这日子还能快活得起来么?”
顾澄觉得她那时的目光已经透过了这万里的江山和数月的时光,一直看到了此时此地。
“不用作戏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歆严猛然发了话,“我告诉你我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李昶和黑精卫齐齐抬起眼望着他。
李歆严手上突然多了一点亮晃晃的东西,五指一抖,那事物便化作一道银光,划破通红的火焰,落入了李昶手中。顾澄小声叫道:“爷爷,停下停下!”九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