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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厅,什么事都有可能 发生,是不是? ”
杜悦没敢跟她细述这表面风光背后的处处心酸和惊心动魄,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因为同在一家公司,她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如今的杜悦,己经极少去线上走动了,偶尔经过那里,望着—排排跟从前一样整齐划一开动着的机器,亲切与惆怅就同时席卷而来。
某次,她途经三号车间时,不期然与曾雨露相遇,后者依旧是清秀的面庞,一成不变的白大褂,而从她身边经过的杜悦却俨然脱胎换骨,成了一位名
副其实的办公室白领。
杜悦没跟曾雨露打招呼,在最初相认的一眼后,她就连眼角都没向曾雨露
拐过。
曾雨露望向她的眼神也很复杂,有不屑、有妒嫉、有得意,更多的是冷漠。两人擦肩而过时,一句诂蓦地涌上杜悦心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杜悦原以为进了人事部就可以安稳过日子了,没想到,圣诞节前夕,海关的人再度莅临世铭,掀开了一场谁也没想到的疾风骤雨。
第十章依然逃不开的厄运
晚饭后,离上床时间还早,杜悦和夏楠分别歪在沙发和电脑前各行其是。。
“哇!科艺在招IT维护人员哎! ”夏楠正在浏览W市的网络招聘信息。
杜悦把手上的报纸翻过去一页,没答理她。
复楠惊喜的嗓音刚落,立马又转成了沮丧:“奶奶的,又要三年以上的工 作经验,咱干过两年半的就不是人了?什么逻辑!人事部的那些人到底干不干 人事啊! ”
话一说完,立刻想起来杜悦也在人事部,不觉朝她嘻嘻笑:“我不是说你哈! ” 杜悦毫不介意:“说我也没关系。”
招聘信息浏览得差不多了,夏楠转头过来跟杜悦打岔:“喂!你是不是也可以动起来了啊?就世铭现在这局势,很明显已是大厦将倾啊!能走的都走 了!你再不早点儿给自己谋个出路,小心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去! ”
“再说。”杜悦纹丝不动,依旧看她的报纸。
“嗨!我说杜悦,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公司好好的时候你一心想跳梢,现在船都快翻了,你反而心定起来了! ”夏楠说着就激动起来。
由不得她不激动,偌大—个公司,居然能够在短短两个月内丢失了百分之九十的客户,三分之二的生产线都被停了,大量员工被强制性放假, 在家惴惴不安地等开工通知,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通知等来。
杜悦把报纸往身上一覆,头枕双手仰面躺在沙发上。
其实,她跟夏楠一样被这两个月的变故搞得胆战心惊。
先是海关进驻立案调查,然后仓库被封,财务部和物流部的员工被轮番叫去谈话;几个外籍总监纷纷回国,这么危急的关头,总裁罗秉伦却连个影子都不见,更让人震惊的是,颜丽跟吴志明在不久前被相关部门收审,至今情况不明。
杜悦不是不着急给自己谋出路,可她总觉得,虽然自己地位轻微,但颜丽于自己有大恩,不能在这时候拍拍屁股潇洒地走人,她做不出来。
至于找工作,早晚总得找,结果也不见得有什么差别,于是,就迟迟拖延着。
“等看看情况再说呗,急什么! ”她耸耸肩,自我安慰似的对夏楠道,
“我觉得世铭不可能这么容易倒掉。你想想,那么多员工一旦失业,政府的压
力多大! ”
“就算它继续苟延残喘,在里面的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前途,你在人事 部,应该知道现在有点本事有点出息的人都在外逃,齐正磊不是也走了?”
杜悦现在对齐正磊已经没兴趣了,笑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忍
功很强的,你不知道吗? ”
夏楠对她无语。
杜悦继续每天上她的班,如今的她,更为忙碌,天天有大批员工辞职,那一叠厚厚的退工单捏在手里,怎能不让她心惊肉跳,如此下去,世铭会不会成 为一座空城?
当然,走掉的多数都是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最底层的操作人员即使想走都无处可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在世铭初办厂时就进来的,在公司一待就是 八年、十年,年纪大了,哪里竞争得过一拨拨刚从学校新鲜出炉的年轻孩子? 她每天奔波于公司与行政服务中心之间,被烦琐的事务缠得脱不开身,虽 然身在所谓的要害部门,却像个边缘人似的,对公司那几桩悬案的进展一无所知,而部门里其他几人却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幸好还有部门会议,钱经理就算总结得再精练,也难免会流露出一两句真
实信息来。
世铭的前途果真十分凶险,海关那边来势汹汹,已经把世铭当做一个严打的典型上报省里。海关是独立运作的,不受W市当地政府管辖,因此,即使政
府的相关人员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想办法疏通,也丝毫阻挡不了厄运的降临。
杜悦听得胆战心惊,情不自禁举手发问:“钱经理,那颜经理会不会有事?”
她听夏楠说过,财务部和物流部的部分同仁已经向海关交出了重要证据,证明世铭的逃税属实,很多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避免风浪一大,波及自
己,这样一来,颜丽自然罪责难逃。
她刚问完,就发现会议室里的几人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盯着自己,钱经理笑了笑,没有回答。
杜悦讪讪地收回高举空中的手,心里想的却不是自己的难堪,而是颜丽, 她无法不惦记那个苍白着脸向她绽放微笑并伸出援手的女子。
春节就在这样一种浓重的阴郁气氛中来临,杜悦和夏楠回了各自的家。
在家七天匆匆晃过,因为家庭气氛的温暖,杜悦稍稍有点缓过来的感觉。当父母问及她的工作时,她大略说了一说,父母在担心之余,也不相信那些危言耸听的传闻。
“那么大一家公司呢,不可能这么容易倒闭的,你看咱们村头那间集体办的零件加工成,前些年就说要关门了,到现在还撑着呢丨” 父亲振振有词。
杜悦也很愿意相信父亲的论点,尽管她明白,世铭的前途不见得乐观。
节后重返公司,杜悦发觉又有什么新的变化已经在悄悄进行中了。
首先,是大厅里的办公人员那异于平常的表情,自从世铭出事以来,很多 人都在散布沮丧的言论,懒散在大厅四周随处可见,但是今天不—样,每个人 的脸上都布满紧张与期待。
他们在期待什么?
上午十点,杜悦收集完了待办资料,挎上包正准备出去,大厅门口突然出
现了一干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群,看打扮就不像国内的人,为首那个长得干瘦,
面目峥嵘,表情僵冷得像刚从冰箱冷冻室里出来一样。
他身后跟着的五六个人面孔也都陌生;神色各异。她格外注意到队伍最尾是个戴着眼镜;面色白皙的高个男子,他跟走在前面的几个趾高气昂的同行人员隔开一段距离,眼神冷漠,像个英俊非凡的终结者。
杜悦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但她也没机会去了解,钱经理和卢经理
从办公室里出来,向着那拨人迎了过去,卢经理还不忘轻推了一把呆愣中的杜悦:“还不快去。”
杜悦只得抱紧怀里的资料,低着头走出去,经过门口时,鼻子里飘过一阵刺鼻的香水味,想来是刚才那些人遗留下的。
行政服务中心人满为患,杜悦跑了四五个窗口,挤了两身汗才把今天要办的手续办妥。
回到公司时,已经到吃饭的点了,人事部的办公区域一个人都没有,杜悦给鲜奶打了电话,约好在餐厅见面。
见到夏楠时,杜悦本能地吓了一跳,但见她杏眉倒竖,双目圆睁,一副刚跟人吵完架的模样。
“你怎么啦? ”杜悦左右端详她脸色。
“说来 话长,走,先去那儿坐着,边吃边谈。”夏楠气呼呼地端了饭盒往角落的空位上走。
两人刚一落座,夏楠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把她迄今为止所了解到的情 况统统倒给了杜悦。「
原来,罗秉伦已于年前被踢出了董事局,由于海关的案子重大,他不敢再 来中国,生怕被有关部门请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
跟他一起卷铺盖走人的还有那帮外籍亲信,难怪这些人在世铭刚出事不久全都撤得无影无踪了,唯一的幸存人员是工程部廖总,他被留下来的原因是跟总部某个当权派关系匪浅。
目前,世铭中国的工厂暂由泰国工厂的几位管理人员前来代管。
“就是今天早上来的那帮人? ”杜悦说着,鼻子里仿佛又飘过一阵难闻的
香味。
“对!就是他们! ”夏楠原本已经平息的气愤又浮了上来,“这帮泰国佬
真不是东西。才来了几小时而已,居然拿上来一份名单,要我们照着那上面的
要求查私人邮件,我们老大当然不干,当场跟他们吵起来。你想想,当初罗总
在的时候,够独裁了吧,也没像他们这样穷凶极恶啊!那鸟人临走还威胁我们
小心点儿!什么素质!把这儿当黑社会了!这是在中国! ”
杜悦瞪起眼睛:“他们要查谁?想干什么呀? ”
“名单上都是些经理主管的名字。”夏楠把一块土豆狠狠往嘴里一塞,
“这还不明白,党同伐异呗!如果他们看不顺眼,下场就只有一个 ——”她的手在空中有力地一劈,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那你老大岂不是……”
夏楠冷笑两声:“怕什么!他到哪儿都不愁没饭吃,不过他现在可不急着走,按照劳动法,如果公司辞退员工是要付赔偿金的,他在世铭干了五年,能 拿一笔不小的赔偿呢!他现在就等着泰国佬来开他了。”
一顿饭吃得杜悦胃口皆无,临分手,夏楠又嘱咐她:“杜悦,你要有思想准备,大厅里现在绝对是是非之地,就像个雷区,一触即发。”
杜悦点点头,思绪混乱:“那你怎么办?你们今天不是集体倒戈了?”
夏楠耸耸肩:“我想好了,就去前两天给我发录取通知书的那家小公司,工资低点儿就低点吧。世铭现在的氛围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我一点都不喜欢。”
下午的部门例会被卢经理宣布取消了,人事部的人个个神情肃穆,仿佛肩负重大使命似的,杜悦照例处理着那些琐碎事务,忐忑地猜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革。
钱经理上午离开办公室后一直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是卢经历,被不停地唤去新管理层的办公室,来去都是用跑的,尽心尽力。
杜悦师—份卢经理要的单子,拿去她办公室交差,卢经理不在。
她把文件放在卢经理桌子上时,看到她的电脑居然没锁屏,估计是有人急 着找她,来不及顾虑这些就匆匆跑开了。
杜悦大着胆子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发现是张没头没脑的职员名单,目光飞 速浏览时,捕捉到几个熟悉的管理人员的名字,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想再看仔细些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吓得她一哆嗦,赶紧撂下东西走了出去。
其实是虚惊一场,不是卢经理回来,只是其他部门的谁经过那边而己。不 过杜悦也没勇气再返回了,她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仿佛刚才撞见鬼似的。
煎熬了两天,杜悦手上的事情越来越少,到第三日下午,她已经清闲得无 事可干了,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第四天上午,新的管理层终于揭开变革序幕,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经理级人 员都被辞退;果然够狠。
没人知道裁人的标准是什么,他们似乎也没觉得有必要公布理由,但所有流程和手续都是精心策划过的,先去管委会报批,然后是准备充足的赔偿金——财务部的出纳一早就跑去银行,装了一麻袋现金回到公司,由三名保安守着,在
最大的会议室里准备就绪。
这场“战役”的总指挥是卢经理,而钱经理,赫然出现在被裁人员的名单当中。
世铭因此而掀起的哗然成为W市的头条新闻。 而身处其中的员工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命运, 人人自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头一天下来,办公大厅周围一圈的办公室像被洗劫过似的,空空如也,就连秘书的办公区域也看不见人,仅有李莉,因为廖总的缘故被勉强留了下来。
入事部负责办理的,杜悦也难免参与其中,但她没有资格坐在会议室里,充其量就是留守在自己的位子上接接电话,给同仁们递送下资料。
她亲眼看见钱经理捧着两摞厚厚的现金从会议室出来,在保安人员的敦促下,收拾完自己的私人物品,十分钟内被“押送”出公司。临离开时,他的脸上仍带着往常那样的笑意。
杜悦很想跟他打声招呼,奈何被保安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