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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骂道:“谁要你?!”
他说完,我能感到谢审言此时对钱眼满怀羡慕而对未来一片绝望。面对着钱眼对我的人格攻击,我没出声。
近下午了,我们才在餐馆里吃了饭。回到旅店,说好我们晚上在餐馆会面,我们就分开行动了。我和杏花到那院子后面的小浴室里,让店家烧了水,轮班守在外面,好好洗了澡。
折腾完了,我就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到傍晚了。杏花端了个沉重的圆木盆进来,里面是她洗好的一堆衣服。我忙说:“我帮你晾吧。”杏花慌得摆手,连声说不行。我坐在床边,看着杏花把一根根竹竿儿穿过衣服,再架到窗子上面伸出的两个木条上。我知道在旅店,她不能把衣服晾在外面,来往的旅客会顺手牵羊。看到那些衣服里有一件黑衣,我不禁叹了口气。
杏花晾好衣服,回了头说:“小姐,又担心谢公子了?”
我苦笑:“不是我能担心的了的。李伯还那么在他面前说,只会让他厌烦我。”
杏花往身上擦着被水泡得泛白的手说:“小姐对他好,他不会厌烦小姐的。”
我微摇头,“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好,才会不厌烦。不喜欢的人对自己好,就会厌烦。”
杏花咬了嘴唇,“小姐肯定谢公子不喜欢小姐?”
我想了想,如果有个男人对我干了那些事,日后就是我知道他换了灵魂,可他的样子……我绝不会喜欢他!从心理学上讲,人对曾深深伤害了自己的人不会产生什么好感,除非有病。谢审言傲到快死了还连话都不说,不会有那种奴性……
我点头说:“我肯定他不喜欢我。”心里有些堵塞,忙笑着对杏花说:“你是不是讨厌钱眼呀?”
杏花一撅嘴:“我讨厌他!”我轻轻笑了,杏花的脸红了。
钱眼在外面喊了一声:“知音,杏花娘子,咱们去吃饭吧!”
杏花大声说道:“你就知道吃!”
我们笑着出了门,三个人到了前边餐馆,见桌子旁竟只坐着李伯,我惊愕。要知道自从我们出来,谢审言就没有自己待过。一开始我以为是李伯所说他是府奴身份,不准独自行动。后来我发现他自己就静静地跟着李伯,根本不会到其他地方去。这是他第一次没和我们一起吃饭,我知道为什么。
我一脸严肃地坐下来。李伯不敢看我,低声说:“谢公子在床上躺着,我叫他,他不说话,大概身体不适,不能用餐了。”
钱眼刚要开玩笑,我立刻打断他说:“钱眼,你不能这么开玩笑了!你没伤到我,可伤到了另一个人。”我示意杏花,“杏花,你告诉他吧,小点声儿。”
杏花坐到钱眼身边,钱眼笑了,杏花在他耳边,低声把谢审言的身世背景,他怎么落在了原来小姐的手里,遭遇了什么,大概讲了一下。没提那最羞辱的地方,可也够让钱眼笑容尽失,慢慢地大瞪了两眼大张了嘴巴的了。
杏花说完,坐回了我身边。我叹道:“钱眼,你明白了吧?我是不该让他看见我的。谁也受不了总看着折磨过自己的人。你就更不该开玩笑,让他觉得我和他有什么。”
钱眼摇头,“难怪他身着奴衣,可你们对他却如主人。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是这么回事。”他又眯眼叹道:“真可惜,你们那小姐没碰上我……”
杏花凝眉道:“你想当谢公子?!也落到我们小姐手里?”
钱眼忙道:“我不可能是谢公子,我爹只想当乞丐,不会惹怒了皇上。”他又摇摇头,“我爹又对了,人贱命大,我们天天讨饭,也比那样被卖成奴要强。杏花娘子,你在那个小姐身边那么多年,受够了苦,命里就剩福份了。从今后,夫君我得仰仗你给我压住我挣的那些银子。”
杏花只有气无力地呸了他一下,叹气。
我又看着李伯说:“李伯,你知道是你起的头儿,从现在起,不要再在谢公子前提我!”
李伯看了我一眼,也叹气说:“我以为谢公子对你……”
我打断说:“你不是不知道你原来的小姐干的事情!谁受得了那样的侮辱?他那天在马上没由着我坠马摔个半死,已经是对得起我了。”
李伯不甘心地说:“他早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小姐啊。我那次用剑指着你时,他从床上起身向我摇了摇头,我收了剑他才倒下。我后来发现那时他动都动不了,那么起来一下,大概用了他十二分的力量……”又叹。
我说道:“那是他不想让你杀人,换个别人,你如果要杀杏花,他也会起来摇头的。”李伯脸色变得十分沮丧,再深叹了口气。
钱眼把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了下巴上轻轻地点,说道:“昨天,他把馒头掰成了两块,应该是在帮你呀。”
我叹气:“那是他不喜欢被牵扯到你我的玩笑里。你跟我说,如果你曾经见过那个小姐,现在你还会当我是朋友吗?”
钱眼对着我:“知音,看着你,我就怎么也想象不出你这个模样会是个那么恶毒的人。”
李伯摇头道:“钱公子,原来的小姐,语气严厉,词句刻薄,脸色常带了怒气。”杏花哆嗦了一下,李伯又叹,“现在的小姐,说话和气,爱谈笑,根本不一样,所以我……”
李伯还不改悔,我又截住他的话说道:“但长得还是一样的呀,怎么都会让他想起从前的那位。”
钱眼蹙眉,“要不,知音,我给你脸上划几下子?”
杏花骂道:“想什么呢你?!我先划了你!”
钱眼叹道:“那是没指望了。”我们这帮人就在这里你叹完我叹,叹了半天。
最后,我总结性地叹息说:“谢公子是十分善良的人,不然也不会替我拉住了马。但这不同于你们所玩笑的事情。他做事凭的是自己的良心,可你们说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李伯抬头,忙轻咳了一声,欠了身说:“谢公子来了,快请坐。”
我赶快闭嘴,他真的暗中听我说话成习惯了。眼角处,见谢审言慢慢地走到李伯旁边坐下。我悄悄地抬眼瞄了他一下,自出来后,他竟第一次没戴斗笠,昏暗的天光和初上的烛火下,他俊美的面容惨淡死寂,新刮的脸,苍白瘦消,眼睛垂着看着他面前的桌沿,嘴唇轻抿着,像是睡着了。
钱眼只看了他一眼就转了脸,我想起来,钱眼以前没见过谢审言的脸。钱眼看着我,眼睛里很冷,没有笑意。
店小二过来,我还是硬着头皮厚颜无耻地给谢审言点了清蒸鱼,选了野菜清汤。食物上来,杏花起身双手把我点的鱼给谢审言上到了面前。
我们大家在沉默中吃了晚饭。谢审言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在嘴里含很久才咽下去。我有时怕他是因吐不出鱼刺才难以下咽。
钱眼这次在谢审言放筷子之前,根本没动谢审言面前的东西。我们都吃完了,钱眼才把桌子上的剩菜都倒入了他的大海碗。他用手拿起那条剩鱼,吸吸啦啦,瞬间就把肉吃个精光,把鱼头咬个稀烂,吐葡萄皮一样飞快地把鱼头的碎骨吐了出来,然后满意地把个完美的鱼骨头架子扔在了桌子上,简直比猫都专业。杏花张了嘴,但我们都被桌子上的沉闷空气笼住,谁都没说什么。
钱眼把饭菜都扒拉在嘴里,空碗和筷子啪嗒一放,手背一抹嘴说:“我的银子快用完了,从今夜起,我就同李伯他们住一屋。”
除了近乎闭着眼睛的谢审言,他们都在看我,我心慌意乱,只想赶快逃开,就对着李伯说:“李伯,你决定吧。”然后我起身道了别,和杏花匆匆地离开了餐厅。
回了房中,杏花没再提谢审言,我们聊了些我来的地方的事,就睡了。也许是因为我下午起晚了,我好久没睡着。谢审言的面容总浮现出来,即使在想象中,我都不敢看他。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中见到谢审言时,他已重新戴上了斗笠。我们几个有一阵没怎么谈笑。直到后来,店小二上一碟辣酱时在桌子上洒了一点,钱眼立刻掰了块馒头,往桌子上一抹,把那点辣酱擦在了馒头上,又一口把馒头吃了。杏花当场哭了一声,用手捂了嘴,我也一下子笑了。
钱眼有些不快,嚼着馒头说:“你们是没饿过肚子,不知道珍惜吃的!”
我说道:“钱眼,桌子上多脏,你万一吃坏了肚子,好多东西不就白吃了?”
钱眼一仰头,“长这么大,我还真没拉过……”
杏花叫道:“住口!”我想起来,桌面上是不能说不雅的事情的。
钱眼不服,“知音先说的!你怎么不管她?!”我赶快低头吃饭,钱眼说:“你看,她知道做了亏心事!”
杏花说道:“你再这么闹腾,我就……”
钱眼坏笑着:“杏花娘子,你就怎么样呀?夫君我等着呢?”
杏花狠狠地说:“我就不缝洗你的衣物,把你那些快穿烂了的袜子都扔了!”
钱眼慌了,“别扔!那些袜子特软,正穿着舒服呢。”
我皱眉,“杏花,你竟然给他缝袜子?!钱眼,咱们买了新的了,就把旧的扔了吧。别累着我们杏花。”
钱眼看着我气势汹汹,“我得叫你多少次败家子你才能醒悟!真是没记性……”谢审言轻轻咳了一声,钱眼突然顿了下,一笑说道:“知音,你再给我买三十来双,我就把旧的袜子给那些乞丐。”
我冷笑,“你给的时候最好转身撒腿就跑,免得人家发现了是什么,觉得受了你的轻蔑,追上来和你拼命。”
杏花哧哧笑了,钱眼转着眼睛看了看左右,狠咬了下牙说:“我就让你一次!你有落单儿的时候!”低头开始大声吃起来。听出这是我昨天对他说过的话,现在反用在了我身上,除了谢审言,我们都笑了。
气氛又像以前一样轻松。吃了饭,我们说说闹闹地上了街,钱眼敬业地讨价还价。与我的言谈中,他重新陷入了被动,因为他再也不能开谢审言的玩笑了,只能任我宰割。可另一方面,杏花已经败状尽显,对钱眼的“杏花娘子”的称呼渐渐习惯,没有每次都要和他过不去。所以,两相权衡,钱眼还是赚了。
醒悟
天气渐渐地从春天过渡到了夏天,不能讲出怎么变的,我们一路行过来,树叶从新绿到翠绿到浓绿,大地也覆盖了深厚的绿色草木。太阳变的有些热辣,我们的衣服只是单衫还常汗透。
这一天,我们黎明启程,走了这么一个上午,快到午饭时,也没见到个城镇。我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衫,头戴着斗笠,护胸让我闷得难受。我真累了,钱眼骑在前头,我和杏花并肩在他后面,李伯和谢审言跟在最后。我对着前面的钱眼说:“钱眼,天热了,骑一会儿歇了吧。”
钱眼指着前方说:“那里有个寺庙,十分清净,咱们到那里歇吧。”
钱眼领着我们离开了大路,进了一片青翠的竹林。高大的竹子滤过了阳光的热意,我摘了斗笠,透了口气。
竹林间小径狭窄,我们变成了一线单骑,钱眼引着路,杏花跟着,接着是我,谢审言在我身后,李伯殿后。竹林里,竹叶哗哗作响,夹着远方的溪水之声,谢审言偶尔的咳声,我感到心中的燥意慢慢平息。
到了庙宇之前,我们下了马,我四外观看,见庙墙粉白,院门大开。进去,大院子里,一条青石铺成的路径,两侧树木荫蔽,凉风袭过,传来远处主堂里的木鱼声。
进了庙堂,里面佛像庄严,旁边有和尚在敲着木鱼。我低声说:“李伯,给些香火钱。”李伯应了一声,放了些银子。大概是听见了银子响,有和尚出来,合掌行了礼,与李伯说了几句话,然后递给了李伯几支香。
我拿了一支,走到佛像前,低头沉思,想到自己处在富贵之家,大家都对我很好,身体也没病,实在没有什么要求,就暗暗祝愿谢审言早日忘记过去,尽快恢复健康。闭眼凝思了片刻,睁眼把香插在了香炉里。李伯把香递给谢审言,他僵立着没有接。杏花持了一根香跪下拜了拜,钱眼和李伯随后也敬了香。
和尚领着我们到了后面的一间竹舍,室内有张竹桌,周围是竹椅。和尚出去后又进来给我们上了茶壶和茶碗,然后离开了。我们用茶水把干粮送了下去。
吃了午饭,钱眼看着我说:“知音,你说过,你不信佛。”我点头,钱眼扬眉,“那你为何给那么多银子?”我说:“咱们到了人家的庙里,借了这里的阴凉,又喝人家的茶,在此用了餐,自然该给银子。”
钱眼眯了半天眼睛,说道:“知音,你是学商的,计算到这种地步了;和我真差不多了。”
杏花气道:“我们小姐不像你,就知道占便宜。”
我沉思着点头说:“钱眼,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钱眼笑,“我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说:“你在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