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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那她若不将那男子亲手杀死,便须自毁她千辛万苦习得的驻颜之术,那么,也就等于她
自毁武功,因为这种驻颜之术,本是一种极为深妙的内功,著此功一失,那么她自身的功力
便得毁去十中之七、八。
因此她绝不对天赤尊者说话,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杀他,而是她自忖武功,没有能力杀
死名满天下的天赤尊者。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得一走了之,她昔年因着一件误会,深受刺激,因此她才会发下如
此重誓,心性也变得极为诡异,但是她与生自来的天性,却仍未完全磨灭,因此她对人们,
仍有着一份爱心,这当然也就是她为什么会对石慧那么好的原因。
她低头望了望那被她横抱在肋下的石慧的脸庞,见她满脸痴呆,身躯不安的扭动着,力
道也大得出奇,若抱着她的不是冯碧,此刻怕早已把持不住,冯碧心里暗暗着急,不知道该
怎么办,她虽然识得这摄心之法,却没有办法解得。
她长叹了口气,低头一瞧,看见前面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沙丘,再四下一打量,四野寂
寂,没有半处人家。
这时她心里有些乱,不知该将石慧放到哪里,总不能带着她到处跑呀,何况石慧此刻神
志未清呢,于是她疾掠而来,像是两肋生翼般,飘了起来,想在那沙丘上先将石慧安顿下来
再说。
那时她方自纵身而上,眼角却突然瞥见那沙丘仅是一堵围墙,里面竟是空的,原来她无
意间竟闯到了司马之他们的居处了。
这时她本是前进之势,若换了任何人势必要落下去不可,但她右臂用力,将石慧横着的
身躯一摆,人也借着这一摆之力,飘然跃在土墙上,看起来,竟丝毫没有勉强之处。
须知这种在前力已发、后力未出,旧力将竭、新力未起的时刻内,突然收势、转势,是
武林中最难达到的一个阶段。
此刻时方近午,上墙的阴影下站着一人,却又是那聋哑老人,见了她这种身形脸上亦满
是惊奇之色,突然看到冯碧俯首下望,他微一作势,全身骨节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响,身
躯竟也能随着这阵声响暴缩,原来本已不甚高的身材,此刻一缩,看起来竟不满三尺,躲在
阴影里,根本看不出来,原来这聋哑老人,是深藏不露的奇士,竞将网家易筋经中的缩骨之
法,练到这种地步了。
冯碧俯首下望,上墙内竟有屋字,这也是她颇感惊异的,她微皱了皱眉,玉手轻伸,点
在石慧左肩的肩贞穴上。
这肩贞穴在锁骨之侧,与肩进穴并为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出手若重,便成残废,但冯
碧是何等人物,力量拿捏得何等奇妙,玉指点住,石慧仅有一些麻木的感觉,浑身不能动弹
而已,却半点儿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冯碧将石慧轻轻放在土墙上,自家身形一掠,安然落在那座屋宇的房顶上,即使最灵敏
的耳朵,也听不出一点声音来。
冯碧也知道,在这种地方会有这种屋子,里面居住的必非寻常人物,是以她丝毫不敢大
意,在房顶环视一巡之后,眼见无甚异状,暗忖:“无论如何,我得先将她安顿好再说。”
当一个人对另一人有了真实的情感之后,往往会将那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这时的
冯碧,全心都放在石慧身上。也许也是因为她年华已去,驻颜虽然有术,但心情的苍老却是
无药可救的,因此,她将石慧当做了她自己的女儿,想在石慧身上,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
这当然是老年人的悲哀,但人间无数的伟大事迹,却往往是由这一份悲哀的爱心中产生的。
她小心的纵身下屋,虽然她怀着戒心,但她自恃身手,并未将事情看得太严重,因此在
她纵身而下的时候,却不经意的带出一声响来,她也并未在意,因为这声响太过轻微,轻微
得几乎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知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
屋中蓦然二声轻喝:“谁?”接着一条人影电射而出,冯碧也不免一惊,身形暴退,但
后面却是低墙,她不愿显得太过示弱,因此并没有越墙而去,将身躯贴墙而立,注目一视,
面色又是一变。
她再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司马之,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司马之是谁?她愕住
了,不知该去该留。
石慧走后,罗刹仙女乐咏沙和司马小霞也忍不住要出去,司马之心情纷扰,却留了下
来,他一人留在这寂寞荒凉的地方,缅怀往事,自然唏嘘感慨,尤其使他不能忘怀的,当然
是他的伴侣冯碧。
他静坐思往,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声响,那是平常人绝对无法听到的,但却是夜行
人所能发出的特别声音。
他念头都未转,低喝道:“谁?”人随声起,哪知却在房外见到他梦魂萦缠的冯碧。
两人面面相觑,时间、空间却变得淡了,他们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夫妻负气争吵后,
又重归于好时那种光景,但二十多年的时间,毕竟一去不返,这却也是不可否认的。
“碧妹,这些年来你好吗?”司马之虽然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但从他说话的声调听
来,他的掩饰并未成功。
他低沉着声音又道:“以前的误会,我早就想对你解释,可是自从你当年负气而走之
后,我走遍天涯海角,却再也找不到你,当年我虽然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他以一
声长叹,结束了他的话,并没有往下再说。
冯碧目光流动,已是热泪盈眶了,但是她却仍然不发一言,因为那誓约在紧紧束缚着
她,虽然她对昔年的事已大约知道了一些,她对司马之的怨恨,也早已淡忘,但是她又怎能
对他说呢?
这时冯碧心中至为矛盾,忽然想起石慧仍在上墙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受了那么强烈的风
而受寒,因为她此刻穴道被闭,已经不能运气抗寒了。
冯碧一念及此,微提真气,竟贴着那低墙游行而上,司马之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他并不
知道她此刻心中那种矛盾的情感,忽然,他看到她竟朝他一招手,于是他身形动处,也随着
她掠了上去。
冯碧上到低墙后,一转身,极快的掠上土墙,这么高和这么远的距离,她仅两个纵身便
已到达,哪知她一上土墙后,却又大吃一惊。
原来此刻墙上,一片空荡,哪里还有石慧的影于。
她面色惨变,司马之方自发觉,忙问道:“什么事?”
冯碧的目光,竟然异样的空洞,忽然连声长笑,笑声中身形如隼,向墙下掠了下去,晃
眼便消失了踪迹,只剩下惊奇、失望的司马之仍怔怔的站在上墙上,落入不可知的迷惘中。
一个情感极为丰富的人,在受了很深的刺激后,精神会失常,平时也许仍和常入无异,
但稍加打击,便会失去理性,须知冯碧亲手将石慧封闭了穴道,放在土墙上,不过片刻功
夫,石慧竟失去踪迹,这不但冯碧百思不得解,又有谁能解释呢?
当然,世上无论如何神秘的事总有一人能够解释的,只是谁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罢了。
石慧被人以内家最高深的金针炙穴之法打通全身穴道,极安舒的睡着了,白非坐在对
面,怔怔的望着她,心中涌起万千感触。
他到西北来才只数天,遇人遇事,已不可谓不奇了,然而,他却想不到,他会在此地遇
着天龙门里唯一的奇人,那比他父亲还要高着一辈、在数十年前已传说仙去的九爪龙覃星,
也更不会想到这位神出鬼没的前辈竟会是个聋哑老人。
“真奇怪,好像所有的奇人异客都避世隐居到这里来了。”他暗忖,昨夜他苦追一人,
发现那身手高深莫测的人竟是那曾为他们开门的聋哑老人后,他方自大吃一惊,那聋哑老人
却突然身形一动,掠起丈余,在空中极自然的进行了一周。
白非更惊,他认得出这正是天龙门七式里的绝学神龙巡弋,最怪的是这聋哑老人在运用
此式时,身手之高,竟连他父亲都有所不及,而他父亲却是天龙门公认的第一高手。
这使他坠入百里雾中,迷茫不解,但是他知道这聋哑老人却一定是本门的前辈,因为天
下武林,除了天龙门之外,谁也不可能将这神龙巡弋一式运用得如此纯熟、曼妙。
那老人向他一笑,手微招处,人又向前掠去,这次白非可不敢不跟着他,那老人也放缓
了速度,是以白非便能从容的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聋哑老人便是昔年以身手之快、暗器之多,以及医道之精享名
天下的本门奇人九爪龙罩星,因为远在他出世之前,江湖上就失去了罩星之影,只有他的师
长们在闲谈时,仍会时常提起这当年与掌门人最为不睦的奇人。
当然,也就是因为九爪龙罩星与当年的掌门人铁龙白景不睦,他才会飘然远行,可是这
些年距离白非,已有很多年了,白非的脑筋在他所较为熟悉的几个名字上打转,却未想到九
爪龙身上去。
九爪龙昔年便性情孤僻,行事怪异,是以几乎和铁龙白景反目,他一怒之下,避居西
北,哪知这内功极佳的人,却仍然抗不住自然的威力,这塞外的黄土风砂,再加上水土不
服,竟弄得既聋且哑。
任何一个性情高傲的人都不能忍受这些,但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能安于天命,因为纵
然最笨的人,迟早也会知道,人力是不能胜天的。
于是他隐迹风尘,后来竟做了千蛇剑客的守门人,千蛇剑客虽绝世奇才,亦然看出这聋
哑老人不是寻常人物,可是却也未想到他会是那在武林中地位比他还高的前辈九爪龙。
千蛇剑客也曾试探过他,但是他既聋且哑,什么事都装作不知道,千蛇剑客也知道一个
人如果隐姓埋名,不是有着极大的苦衷,便是伤心已极,他若不想透露自己的身分,你无论
用什么方法探试也是无用,因此只得罢了。
他避世多年,世人虽未完全忘记他,他却已几乎完全忘记世人了,但是当他看到云龙白
非的身法时,他发觉这飘逸潇洒的年轻人也是天龙门下,他却不免有些心动。
因为他自己不会再活多久,他却不愿意让他在这种荒寒之地苦练多年的武林绝活在他死
后失传,而他更不愿意将这种绝学随便传给别人,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当他看到白非是天龙
门下时,他自然意动了,这当然也因为他对天龙门的思念,以及人类无法消磨的念旧之情。
于是他才将白非引了出来,白非却丝毫也不知道这些情形,但是他好奇之心却被引起,
紧紧追在九爪龙身后。
那本是一片黄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个方向奔去,只见那聋哑老人身形忽左忽右,
他心里有些奇怪,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平野,既无阻碍,他为什么要在前面转弯子呢?
忽然,九爪龙身形停了下来,回过头朝他一笑,白非有些惶恐的说道:“弟子是天龙门
第六代传人白非,不知道老前辈是本门哪一位师长,召弟子来有什么吩咐。”
老人却摇了摇头,笑了笑,白非才记起他是既聋且哑的,于是他微一思索,竟蹲了下
来,用手指一字一字的将方才话中之意简略的写在地上,一面忖道:“他要不认识字就糟
了。”
风很大,地上的黄土十分凝固,但白非力透指问,写下去的每个字都清晰可见,九爪龙
罩星赞许地一笑,也在地上写道:“你指上的功夫不错,是谁教你的呀,”
白非有些啼笑皆非,这老人所答,竟全非他所问的,但他却不得不回答老人的话,又写
道:“弟子的师传,也就是家父。”他写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以为这老人既是天龙门
下,断然没有不知道他父亲的道理,这是他依着常理推测,他却不知道,九爪龙脱离江湖
时,方值壮岁,此刻却已是八十高龄了,这数十年来武林中事,他全然没有听人说过,就连
天龙门换了掌门,掌门是谁,他也不知道。
“你父亲是谁?”他一笑,又在地上写道,白非心里更奇怪,却不得不将他父亲的名字
写了出来,九爪龙脸上立刻现出恍然之色,写道:“原来你是他的儿子,这孩子现在还好
吗?”
白非一惊,望着这位称他的父亲为“孩子”的老人,心中疑念更生,忖道:“难道,他
还是父亲的长辈?”手一动,在地上写下“死了”两字。
九爪龙罩星仰首望天,仿佛在感叹着人事的变迁,也仿佛在感叹着自己的老去,白非望
着他,心里想着:“他到底是谁呢?”
覃星唏嘘良久,才将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白非自然大吃一惊,连忙下拜,他又写出自
己叫白非来的意思,自非更喜出望外。
覃星站了起来,突然身形在那土墙上打了个转,白非眼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