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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里格大会,正式承认大君是草原的主人?朔北人性格凶悍,我们兵力就算有优势,未必能轻易取胜。抛开蒙勒火儿不谈,呼都鲁汗这个人是可以跟他谈条件的,反正他最多不过要求些领地,总不能还想当大君吧?”
“能够和谈当然是最好的。如果蒙勒火儿还活着,我们去跟朔北部打一场硬仗,损失不会小。不如直接折成牛羊给他们,让他们退去。” 斡赤斤家族的主人也站了出来。
“说得很好啊,如果去跟朔北部打一场硬仗,损失会很大。今天的青阳部里谁能跟蒙勒火儿那匹老狼为敌呢?站到蒙勒火儿面前也不过是给他侮辱的。”一个沙哑的声音跳了出来,冷冷地笑,“大君,别存侥幸的心,几千匹驰狼组成的白狼团真的有过,三十年前大君还在襁褓里,我用这双眼睛看着白狼团攻进北都,在这金帐前的地面上吃人!”
木犁拔刀收刀的声音忽地中断,这个老人抬起头,一双焦黄的眼睛盯着比莫干。
比莫干吸了一口凉气,脱口而出,“白狼团?在这里?吃人?”
“木犁!你要用这种没根据的话吓唬谁?”忙哥撒尔家的主人走了出来,他是个腰缠肥膘的老人,口气不容置疑,“大君年轻,我可很老了,是活过那场恶战的人,我从没听说驰狼攻到过金帐前来。”
“尊贵的忙哥撒尔家主人,您那时候在哪里?”木犁吊起眼角,冷冷地看着那位老贵族,“您那时候带着家人在南边的腾诃阿草原避难,你亲眼看过北都的战场么?”
“胡说!我也没有听过白狼团在金帐前吃人什么的,我也活了六十岁了!”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忍不住了,站出来要呵斥这个曾经的奴隶崽子。
“合鲁丁家主人,那时候你在澜马部达德里大汗王的庇护之下,距离北都城有八百多里!”木犁冷冷的看着他。
合鲁丁家的主人心里一哆嗦,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尽是鄙夷和嘲讽。一股怒气攻心,同时胸膛里一股寒气上涌,最后寒气压过了怒气。他挪开视线不再说话。其余几个家主刚要发作,迎面都撞上了木犁的目光。
“脱克勒家族主人,那时候您也在真颜部。”木犁在这位尊贵的大贵族面前缓缓走过。
“还有斡赤斤家族主人,一样。”
他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个贵族的脸上略略停留,带着孤狼般的桀骜和凶狠,“诸位都没有资格说什么,因为那时候诸位要么在腾诃阿草原,接受狮子王伯鲁哈·枯萨尔的保护,要么在澜马部避难,要么还只是些孩子。”
所有人都只得沉默,因为木犁说的是事实。过了几十年,他们回头审视上一场青阳和朔北的战争时,不得不承认这场战争属于郭勒尔·帕苏尔和蒙勒火儿·斡尔寒,而不属于他们。他们居然没有一个在北都城亲历了战事。那时候郭勒尔刚刚继位,蒙勒火儿知道北都城里已经没有了钦达翰王,立刻挥兵南下。没有人相信年轻的郭勒尔可以对抗朔北狼主,贵族们都选择了逃亡,在朔北大军还未逼近的时候,北都城里几乎已经撤空了,上万辆大车和数十万匹马带着贵族们的人口撤向安全的南方,他们带走的还有数以百万计的牛羊。而北都城里驻守的,只剩下郭勒尔和忠于他的少部分武士。这恰恰是蒙勒火儿的期望,他勒兵缓缓而行,当他到达北都的时候,应该面对一个敞开大门的空城,迎接他这位新的草原霸主。
在远方避难的贵族们不知道后来的事了,直到几个月之后,郭勒尔的信使来告诉他们战争已经结束,朔北部和青阳部缔结盟约,并且献上了蒙勒火儿娇美的女儿们作为郭勒尔的妻子。这意味着郭勒尔战胜了,贵族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们派出的亲信从北都城返回,带回朔北大军确实已经北撤的消息,他们才勉强接受了这不可思议的结果。郭勒尔平静地接纳他们重新进入北都,却很少描述他击败蒙勒火儿的细节,那场战争如何取胜,变成了郭勒尔和忠于他的武士们的秘密,随着那些武士中的绝大多数次年战死在平定沙池部叛乱的战争中,这秘密就完全地被时间掩埋起来了。
“那就让木犁将军给我们说说三十年前父亲和狼主决战是怎么回事。”比莫干说。
木犁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大君初即位的时候,诸帐的兵马还没有完全顺从。贵族们带着几万的武士已经提前撤走了。我们那时候能指挥得动的,只有区区一万两千人,里面只有两千名是骑兵。老大君定下了一个狼主绝没有想到的计策,他把战场放在了北都城里。我们和朔北交战的骑兵转眼就败了,撤回的时候被朔北部突破了城门,狼主狂喜地带着白狼团杀进北都城里,那些狼已经饿到了极点,看见活人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咬死吃肉。他们混乱的时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狼主带着人扑到金帐这边来抢大纛的时候,我们埋伏了他。北都城里四处都埋了捕猎猛兽的陷阱,金帐前面尤其的多。那些狼一头头陷进陷阱里,被兽夹夹住的时候,我们的武士就冲出来向朔北人射箭。周围都是陷阱,骑兵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们每个武士都能射死朔北的一名狼骑,朔北人乱了阵脚,狼主这才发觉他看轻了您的父亲,以为郭勒尔·帕苏尔不过是个新即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否则以他的狡诈,绝不会中这样的圈套。”
他环顾众人,冷笑,“狼主现在回来了,你们以为狼主是什么人?朔北狼主是为了一点领地和牛羊放弃目标的人么?不要让蒙勒火儿那头老狼发笑了。”
他轮次指着金帐里的每个人,“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城里只有三样能算是狼主的战利品,大君的人头、大君的尊号、还有这个城!”
铁由看比莫干的脸色略略发白,却自己强行克制住了,没有说什么。
巴赫近前一步,“木犁将军说得也许没错,不过大君不必过于担心蒙勒火儿的狼骑兵,毕竟青阳部的虎豹骑被称为草原上最强的骑兵,而不是白狼们获得了这个头衔。我听说那些北荒的驰狼不像马,其实并不适合负重,只是它们的形体远比一般的狼巨大,人才可以骑在它们的脖子上。它们如果每天背着人奔驰会疲惫不堪,而且无论人和狼都不能披挂护身的铠甲,否则驰狼会不能承受。所以我们只要列好阵形,在白狼们出击的时候以弓箭对敌,胜算还是很高的。”
比莫干略略觉得安慰,微微点了点头。
“巴赫!大君没有亲自带过大队的骑兵,可你也不懂么?随时我们都会和朔北的白狼们开战,说这些安慰的话有什么用?”木犁对着巴赫扬眉怒叱。
巴赫默默地后退一步,显然他依然无法对抗木犁这个老将军在青阳的声威。
“大君,白狼团是草原上最可怕的对手之一。不错,巴赫说得都对,驰狼跑得并不算很快,也不耐久,可它们嗜血!它们没吃饱肉食之前,见到血就会发疯一样兴奋。它们跳起来能有两个人的高度,从那么高的地方扑下来,一般的骑兵绝不能幸免!”木犁冷冷地看着比莫干,“我们青阳的虎豹骑被称为草原上最强骑兵的原因,只是因为您的祖先,您的祖先依马德·帕苏尔曾经带领这支军队扫平草原!可是大君和先祖是不同的!”
比莫干愣了半晌,低低地叹了口气,“是啊,我和先祖不同,先祖有青铜之血,是草原上人人畏惧的狂战士。”
“大君,有没有狂血是生来的,不由大君掌握。可大君手下还有我们这些忠勇的武士,一个男人捏着刀柄,总不必去怕恶狼。您的父亲也没有狂血,不也曾击败了蒙勒火儿,让那个恶魔退守北方雪原几十年?对付白狼,靠我们的战术。”木犁近前一步,双目炯炯,“拖延时间,不能在驰狼劲头正足的时候开战;尽量用弓箭,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肉搏。大君如果相信木犁,木犁可以骑马挥刀,自己冲进白狼团的本阵,为大君立下功劳!”
“相信你?”塔尔寒家族的主人带着怒气嘲笑,“木犁你已经六十岁了,你凭什么敢说你能对付蒙勒火儿的狼骑兵?”
“蒙勒火儿已经快七十岁了!”木犁猛地回头,凶狠地反击,“没有和白狼团作战的贵族没有什么资格来议论武士的年纪!”
“贸然的进攻会让青阳死无葬身之地!”斡赤斤家族的主人大喊,“就靠你打败蒙勒火儿?我们为什么要相信自己都快死的老东西能救青阳?木犁你还能活十年么?你只要赌自己十年的寿命,却要青阳部几十万人跟你一起赌博。”
他走近比莫干的宝座,“大君,不要听这疯子的胡言乱语。”
“谁是疯子?”木犁低声嘶吼。
“我说的是只知道骑马舞刀的疯子!”斡赤斤家族的主人也怒了,毫不相让。
木犁不再说话,紧紧扣着刀,踏上一步。
“只会用刀来解决问题的人,不是疯子么?”斡赤斤家族的主人退后一步,也按住了刀柄。
几位家主都不约而同地按住了刀柄,金帐里木犁和一排贵族家主扣着刀柄,彼此之间虎视眈眈。
旭达汗那颜走到两拨人之间,分开了他们,他淡定的神色冲淡了金帐里浓重的敌意,木犁和家主们各退了一步。
旭达汗转向比莫干,“开战不开战,要看兵力对比。弟弟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朔北部围困北都城选在了冬天。弟弟读过东陆人的兵法,围城最适宜是在秋天,天气高爽不需要加厚的军帐,城外还可以收割成熟的秋麦作为军粮。而若是长期围困,也该从春天开始。严冬时节住在城外环境之恶劣不必说,而且缺乏粮食,后勤的供给也艰难。我们住在城里反而有屋子和结实的大帐篷遮风挡雪,朔北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时机呢?”
“旭达汗那颜的话在一般的军队是没有错,可您的外公蒙勒火儿·斡尔寒是草原上罕见的兵法家,他对时机的理解和别人不同。选择冬天,是因为如果其他部落想要救援我们,风雪和寒冷就是最大的障碍,草都枯死了,长途驰援需要带大量的马草。”木犁说,“所以现在,我们被拴死在这里了,蒙勒火儿选择了最好的机会,和我们一对一。”
比莫干低低地叹了口气,“不错,这个时机反而对我们是最不利的。”
“我们在城里还有羊群和储存的马草,他们的粮食不会比我们更多,”贵木那颜站了起来,“我们可以坚守不出。”
“那些巨狼确实可以放出去捕猎,但是朔北部的狼骑兵并不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木犁低声说。
贵木愣了一下,“那么狼群的食物”
“它们吃人,它们渴望开战,这样驰狼可以吃死人的尸体!”木犁环顾众人,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一股阴寒。
“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不会出城迎敌。任何一具尸体都是给白狼团的军粮。”木犁缓缓握紧拳头,“而我们一旦出城,就得要了蒙勒火儿那头老狼的命!”
“大君,看得出木犁的疯狂了么?就算他知道白狼团,就算他和白狼团打过仗,可是明知道敌人的军力远强过我们,木犁还是要开战。”塔尔寒家族的主人提高了声音,“木犁,你是为了什么?为了你和蒙勒火儿之间的仇恨?还是为了你的战功?”
木犁紧绷着嘴唇,不说话,再次抓住了刀柄。
“疯子!”家主们再也克制不住怒气,纷纷拔刀出鞘一尺,同时向着木犁逼近。而木犁不退,旭达汗和九王都想插入两拨人之间,却没有机会,木犁和家主们之间只剩下拔刀就能砍中对方面门的距离。
“够了!放肆!”比莫干霍然起身,脸上隐隐地透着怒气。
“无非是开战,或者对朔北部低头。两天之后还是这个时候来这里,我告诉你们我的决定!”说完之后,比莫干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木犁踏出金帐,听见后面紧随而来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也不停步。
“木犁!你真要赌那么多人的命去杀朔北的老狼?”大合萨低声说。
“大合萨,你想说什么。”木犁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三十年前朔北的狼在北都城里吃人的时候,大君没看见、几位那颜没看见、莫速尔家那对兄弟没看见,甚至厄鲁大汗王都没有看见,可是你和我,我们这两个老头子,是亲眼见过的”大合萨的嘴唇哆嗦着,手指也颤抖,指指木犁,又指指自己,“仅靠着拖延时间和弓箭,能破得了朔北的狼群?木犁,摸摸你的胸口,大声地告诉我,你那样答应大君,你心里有多少把握?”
“我没有把握。”木犁慢慢地转过身来。
“你!”大合萨瞪大眼睛,老眼里满是愤怒,“你是在赌青阳的战士和全部人的命!”
“可是我知道今天金帐里一半的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劝大君弃城南逃。那些吃羔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