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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家谦看着我,很简单的回答。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真的很有必要跟他说清楚了。
我清了清喉咙,斟酌了一下,然后开口:“我说家谦,你看都过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情咱们都忘了好吧?忘了大家好歹还能做个好朋友什么的,这样纠缠下去,何必呢?”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继续说:“还有,怡红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你以后也少去那儿找我了,你要真有需要的话你开口就是了,除了天上的王母娘娘,我蘑菇姐我……”觉察到家谦的神情越来越不对,我赶紧住了口。
“林涵,你宁愿把我推给另外的女人也不愿意再见我?”家谦挑起眉毛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很诚恳地点点头。
“我为了你大老远的从美国跑回来,工作事业人际关系统统重新开始,你连见都不想见我?”
我又点点头。
“我找你找了十年,到头来你对我说,这些年来你早就把我给忘了?”
再点。
“林涵,我恨你。”家谦看我半晌,终于这样说出一句。
好啊!我差点没喝彩出声来。目的终于达到了不是?
然后我很疲倦的挥挥手,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眼睛闭了半晌,想象中摔门而去的声音最终没有响起,我睁开眼睛,看到家谦仍坐在对面定定的看着我,我这才猛然想起:我靠,这里不是我家啊!
糗大了。
我尴尴尬尬的夹着尾巴溜出门去。
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呢,身后传来家谦沉沉的嗓音:“林涵,你敢说你不爱我?”声音中充满挑衅,分明有着十足的把握,很嚣张啊!
我定住了脚步,强忍要回头的欲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爱。”
手被拉住了,我被他一把扯入怀中,他拗过我的脸,恶狠狠的说:“你装吧你就装吧,林涵!我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
哟,我想说,程先生您这真误会了,最近空气污染指数超标,下来的雨那都是酸雨啊!美国自由女神像它都可以给腐蚀了,您说它掉我眼睛里我泪腺能没反应么我。
可是我说不出来,唇被狠狠的吻住了。
酒精的作用下,我的心跳得很快,脸上泛起潮红,我看着近在咫尺家谦的脸,真的如此迷人。他的唇贴在我的耳后,气息轻轻撩拨着我的耳垂,声音沙哑而充满诱惑:
“林涵,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家谦深深的看着我,拨开我额前的乱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哭……”
他说,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哭……
肚子里没来得及吐出来的酒精迅速融入血液,血液沿着血管全身三百六十五度奔腾而去最后全数涌上脑子,“轰”的一下理智瞬间崩溃。
他慢慢将我扳过来,开始亲吻,我的脸,脖颈,锁骨,一路向下,向下。
在“怡红”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我自然知道他是要干什么。
十年过去了,我和他都早已不是当年青涩稚嫩的学生。我的身体僵硬,脑海中回荡着他最后一个问题,无力反驳。
他的身体渐渐把我压在门上,男性特有滚烫的躯体覆盖上来,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多冰凉。他一只手锁紧我的腰,与我紧密契合,像是生怕我再逃跑。
好好好,我不逃,我闭上眼睛,双手环上他的颈,开始吻他,迎合他,身体在他手指的游移下不由自主的战栗。
他似乎是停顿了那么一下,然后更加强而有力的坚定的侵略上来,肢体的交缠,欲望的喘息,我在他黑亮的瞳仁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负隅顽抗的理智在欲望中逐渐变得渺小,直到最后终于被淹没。
进入的那一刹并非没有疼痛,我身体不由自主猛地后仰,撞倒桌上一瓶红酒。
九五年的法国波尔多红酒蓦然落地,破裂,响声清脆。
暗红色的酒水在白色的瓷砖上缓缓蜿蜒,香浓醇厚的酒味飘荡在空气中,沾满情欲。
肉体的痛楚与快乐一下子将我升上颠峰,我喉间发出一声声模糊毫无意义的音节,直到最后我终于听清楚,我在叫:“家谦,家谦。”
十年的迷茫、混乱、自欺欺人的生活,被这一下贯穿,始终。
没有悬念。
PART 15
事后,家谦抱着我,睡得很沉。
枕着家谦的手臂,其实我一直没有睡着。
我仔细的看着他熟睡的脸,直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即使睡着了,眉头也是微微的蹙着,一副很固执的样子。
凌晨六点钟,闹钟准时响起,我闭上眼睛装睡。
家谦比闹钟起得早,他赶快按掉闹钟,我感到左颊被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是家谦轻手轻脚下床的声音。
浴室门缝中漏出的一点光线把漆黑的房间劈成两半,我在黑暗中凝视了那束光线片刻,直到浴室中有水声响起,我下床。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
此时天色微微鱼肚白,灰色的云朵一大片一大片的漫过城市的天空,风起云涌,流云飞逝,一生就这么渡过。
家谦,程家谦。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充满忧伤。
浴室里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我在玻璃窗的映出的画面里看见家谦穿着浴袍出来,看到空荡荡的床似乎吓了一跳,然后抬起头焦急的四周寻找。
我忍不住向他招招手,“家谦,我在这里。”
家谦看到我,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向我走来。
我心里更加悲哀,家谦,你是在害怕什么?
“蹲在这里干什么,冷死了,快回去!”轻轻的呵责着,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宠溺。家谦从后面环抱住我,掐灭我手里的烟。
“昨天晚上……疼不疼?”他问。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倾听他的心跳声,我的名字用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说出来格外动听。
小涵,小涵。
他低下头吻我,温热的唇在颈后一直蔓延,等吻到我的脸颊的时候,他突然定住!
不敢相信的睁开眼睛,他问:“小涵,你为什么哭?”
我看着家谦一脸的不可思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家谦,我结婚了。”
从前家谦禁止我喝酒,说我一喝了酒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一直不服气的极力否认,可这话在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我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我结婚了,可我忘了。
我感到家谦搂着我的手臂渐渐僵硬,他把我埋在他怀里的脸拉出来,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问:“林涵,你再说一次?”
我看着家谦的脸,很想撒个谎告诉他不是,可酒劲过了,我已经清醒了。
所以我也一字一句的向他重复了一次:“家谦,我结婚了。”
那个时候天还未亮,黎明的天空中隐隐泛出一点广漠的蓝。飘浮的云朵如同受到了惊吓的绵羊,无声无息地聚集在天边,冷眼看着我们。
家谦的窅黑的眼眸很深很深,他看我半晌,突然的笑了。
“林涵,你又在玩什么鬼把戏,”他轻轻笑了笑,突然地又沉默下来:“林涵,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轻轻推开他,跑进房间里,我记得包里还有前几天复印的简历。
家谦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忙忙碌碌的拉开包翻来翻去,然后拿着简历又“噔噔”的跑回来。他狐疑的接过来,看了一眼。
简历上清清楚楚从写着:
姓名:林涵。女。民族:汉。已婚。
过了很久很久,家谦才点燃一支烟,望着远处苍苍茫茫的天色,沉默着,沉默着。
我最终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尖,吻他的脸,一下,又一下。
可是他始终没有反应。
于是我知道我应该何去何从。
关上门的那一刹,我再次把眼光投向阳台的那个身影。
他还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动过,沉默的身影有些孤单,手指间夹的香烟积了长长的灰他都没有掸掉。阳台不是很冷吗?他为什么还坐在那里?
我动了动嘴很想提醒他,却发不出声来。
灰蒙蒙的天色开始亮了。
― ―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从家谦家里出来以后我就一直走,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我走得又慢,不时有人从后面穿插上来,撞到我还要给我一个白眼,仿佛怪我挡了他的去路。
没有人停下来说抱歉。
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后,我徒步回到自己的小破屋,小腿肌肉酸痛而麻木。
我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十年前的一幕脑海中浮现出来:
当时我站起来,向赵老板伸出手,抱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心理想像一个真正的生意人一样,和他握个手,说声合作愉快。
可是他没有接过我的手,他坐在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办公椅上看着我半晌,然后操着浓重的香港腔的普通话对我说:
“林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等我终于从赵老板那口生涩之极的普通话中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我握着玻璃水杯的手握紧了又握紧,想了好久是不是要把它往那个光秃秃的脑袋上一砸,然后拍案而起的大喊:“我呸!不就是有几个钱么!老娘我不希罕!”
而我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就放下的杯子,我微笑,问他:“我们来谈谈条件?”
直觉告诉我,赵老板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
赵老板开出的条件很丰厚,先给我们移民,然后出钱把老妈转去美国南部最好的私立医院去,给予最好的照料,我可以继续经营“怡红”,唯一的代价是:我要结婚,和他那个同性恋的儿子。
说到他儿子的时候,赵老板叹了口气,更显得他只是一个担忧儿子的父亲。他这一代的香港人还是比较传统比较封建的,同性恋这种事情在他以及老一辈眼中仍然是个忌讳,因此他希望他儿子可以和一个女人结婚,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至少能令他不被同行各界的人士嘲笑。我没有劝他,能劝通的话他还不早被他儿子劝通了,再说人家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哪里是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可以撼动的?
赵老板说他很喜欢我的性格,像他年轻的时候,所以他愿意帮助我,也请我务必帮助他。
赵老板真是客气了,以这样的条件开出去,来应征的女孩子不知道会有多少呢!他能给我这个机会我真真是应当感激涕零的了,是啊,赵家要地位有地位要钱财有钱财,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谦了。
我当时心里那个乱啊,从来都没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我可以称得上是六神无主了,我说,哟,赵叔叔,您看,这事儿多大啊,能不能让我先回去考虑一下?
赵老板点点头表示理解,对,你回去跟你们家长辈商量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林涵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哪有什么长辈啊!光是个老爸就都十几年没见过了,我去哪找去?我那时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家谦。
我没有反驳他,心里默默念,好你个程家谦啊,姐姐这次就让你占次便宜,当回我爹!
从写字楼里出来我就直接上飞机了,今天是家谦生日,打死我也不敢忘记,早就约了他今晚在永安戏院前等了,虽然这短短几天杀出了这么多事情,可他大人有大量,还不至于跟我计较这么多吧?
飞机场出来我就火烧屁股似的上了出租车,到永安门口的时候还早,我趴在江边的护栏上数着那浪花一朵朵,开始想,家谦绝对不会让我嫁别人的啊,即使是个GAY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但老妈那边又怎么办?我和家谦都只是个学生,没钱,难道找他家里要?我老妈那高傲一生的人,又会乐意被自己的旧情人看到自己如今的落魄样子么?我就这样想啊想啊,江边的风吹啊吹啊,我等了好久好久,后来拿出手机来一看!
靠!都过一小时了啊!
我气愤了,这小子咋这么小气啊!
我打电话过去,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人接!
“你你你……程家谦你好啊你……好啊你……”我气得对着路边的灯柱发誓说,程家谦你这次再不接电话我就真不理你了!
再打一次……自然还是没有人接的。
我气呼呼的关了机。
围着江边转了两圈,后来还是忍不住又开机,发了一条“生日快乐”的短信过去。
于是我又在寒风里等,等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回音。
一场又一场的电影落幕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走出来,散去。
到了最后,就连那个电影院门口卖绿豆沙的小贩都收档了,他挑着两个大木桶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零点的午夜新闻准时播放,路边大小店铺纷纷打烊,我没有泪如雨下。江边的风最终吹得我心灰意冷,我掏出死了一样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