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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氤氲在这卷绿水青山的水墨风景之中。我擦干眼角的泪,极目望去,再也看不到那谪仙般的男子。转头,见安远兮不知何时也站到了船头,目光与我看向同一个方向,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脸上露出几分怅然之色。
“喜欢他的曲子吗?”见安远兮的目光收了回来,我笑了笑。安远兮没有出声,我又道,“那是月凤歌,天曌国的第一乐师。你上次喝醉了酒还误闯过人家的居地。”
“是吗?”安远兮蹙了一下眉。我微微一笑:“本来还想介绍你们认识的,凤歌好像挺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不过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我望着江面的景色,声音越来越低。安远兮一直沉默着,伫立于船头上。夕阳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其中,染成一片夺目的金色,像是一团耀眼的光体。残阳如血,落于江中,将江水也染成了猩红色,而我们的船,正渐渐驶向那团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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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6章 婆婆
船行近三月,终于抵达沧都,时日已临近春节。与上次我与云峥进京时不同,那次因为要视察沿江各地的产业,所以那船走走停停,一路耽搁。这次扶灵回乡,除了要补充船上的给养时才在沿江的州府码头停一下,其余的行程就没怎么耽误过。迎灵柩的队伍不比出殡时差多少,是早前几日便飞鸽传书通知了云德抵达日期的,云德的回书言一切都准备妥当,到了一看果然不假,一切事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司天台监正测算的下葬期是来年正月十九,所以老爷子的灵柩迎回来,也得停在府中,等过完春节,到了日子才能下葬。
因为有丧事要准备,今年春节倒是可以一切从简。葬礼完了,就是一年丁忧期。紧锣密鼓地累了半年,也不能趁守丧的时候好好歇歇,又要理清“云裳坊”的发展思路了。“云裳坊”以前一直是堂叔公云崇岭任执事,他的经营手法和观念与我有很大的不同,丁忧期间我不能到各地巡视产业,而古代的交通条件也不可能把各地的掌柜弄到一起来培训,丢下铺子不管,所以目前只能先把沧都总店作为试点,改革经营模式。这些事我不能一直指望安远兮,他丁忧期满就要归京任职,以后生意上的事儿只能落到我一个人肩上,把总店亲力亲为试点成功了,才能推广到全国分店去。好在如今我只需把精力放到“云裳坊”上,暂时差个得力助手倒也不惧,可以趁安远兮还在的时候慢慢找。这事儿整一年,又要准备归京给诺儿受封和安远兮赴职的事了,如此算来,这连续两年的工作,都排得满满当当。
我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诺儿要受封,我是不愿意这样辛苦奔波的,可圣旨摆在那里,又不能抗旨不遵。好在现在侯府对皇帝终于不存在什么威胁,我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一提起回京就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等回了京师,差不多是清明时节,正好去玉雪山给云峥扫墓,还可以在傲雪山庄住一段时间。之前在路上我已经收到皇帝大婚的消息,听说皇帝立了汝南周家的千金周婉韵为后,倒是出人意料,这位周小姐与想容是同届的秀女,与她一样是被皇帝上记名留牌却迟迟未晋封,没想到一晋就是皇后。再一想也属意料之中,皇帝刚刚才把权力收回来,自是不愿意再培养出像凤家那样手握兵权的外戚和景王那样结党营私的权臣。汝南周家虽也是百年世家,却是世代书香,家族先后出过五位宰相,每一位都是善始善终,无一人因朋党被皇帝搞下课,极擅中庸之道。这样的家族教出的女儿,做皇后最恰当不过了。皇帝大婚,普天同庆,后宫也大肆晋封,原先大热门的后位竞争者云贵嫔虽然落选,不过听说皇帝对她圣眷不衰,还被晋为昭仪,现下宠冠六宫。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是当初我在太后面前毁了想容的前程,也许她未必不能坐上皇后的宝座。
天马行金家答应了侯府的提亲,等安远兮丁忧期满,便可准备办理喜事。本来遇到老爷子突然辞世和云家分家这些事,对安远兮的婚事会稍有影响的,好在安远兮又得了个官职,金家把女儿嫁过来,也不算亏。自从对安远兮心存疑虑之后,我们之间又隔起一道隐形的墙,我不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他似乎很忙,在船上的曰子,他经常关在自己的舱房里,我请他调查楚殇的生死,似乎真的难住了他,令他失措吧?我知道他还一直在查那只束竹紫砂壶的事,没有催逼他给我答案,再加上我自己也忙着清算“云裳坊”的账务,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与安远兮交谈的机会。
侯府有云德提前回来打理,入住得倒也顺当。安顿好老爷子的灵柩,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唤来云德:“老夫人是不是还住在那进院子?你带我去看她。”
老夫人即云峥的母亲白玉瑾,老爷子辞世后,她的身份自然也提了级,我注意到云德他们开始呼我为“夫人”,没再加那个“少”字,才意识到这一点。白玉瑾发疯之后被关在了自己那进院子里,本来对于她我并无多大好感,但了解到当年那些事之后,觉得她实在是个可怜的女人。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云峥的母亲,我应该好好孝顺她的。
“是。”云德点头,给我在前面带路。我一边走,一边问:“老夫人的身体好不好?那病有起色吗?”
“老夫人身体还好,那病比起以前要松缓些了。”云德道,想了想,又道,“温和多了,也不再怕人,老躲在屋里,不过还是会常常认错人,她老把年少爷认成峥少爷。”
我停下脚步,蹙起眉:“年少荣经常去看老夫人吗?”那对母子一直住在沧都侯府,当年云峥虽然惩戒了年少荣,但并没有让他母子二人搬走。我嫁给云峥后到赴京前一直住在“篱芳别院”,跟这对母子根本见不着面,也没多作纠缠,这会儿云德不提,我都快把他给忘了。
“也不是经常。”云德低声道,“但年夫人去看老夫人的时候总会带上他。”
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心中了然。踏进老夫人院里,见院子拾掇得倒是清爽干净,下人们见了我纷纷行礼,踏进屋子,屋里也很整洁,没有异昧,心中很满意,看来没有人因为老夫人的疯症而薄待她。老夫人房里还有其他人,正是年少荣母子,此际那年少荣的手正被老夫人握在手里,嘴里念道:“峥儿又瘦了,这个月例诊是不是很痛?”
我身子僵了僵。看到我,年少荣母子赶紧站起来,老夫人见了我,眉头一蹙:“你是谁?怎么不通报就进来了?”
她比我两年前见到她的时候要显老一些,不过气色和精神看起来都还不错。我走到她身前福了福:“婆婆。”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叫我婆婆?我很老吗?”
我微微一笑:“婆婆,我是云峥的妻子,您的儿媳妇。”
“峥儿,你娶媳妇儿了?啥时候的事儿?”老夫人天真地看向年少荣,我只觉得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哭笑不得。看向年少荣,见他自我进来之后便一直垂着眼睑,我淡淡地道:“你们先出去吧。”
年少荣将手从老夫人手里抽出去,当着我的面,倒不敢自认是云峥,只道:“姨娘,少荣告退。”
“峥儿,峥儿…”老夫人见他出去,闹起来。我赶紧抓住她的手:“婆婆,云峥在京城呢,他不是云峥,是你侄子年少荣。”
其实换个人,让老夫人这样错认成云峥,我也会由着她的,不过那个人是年少荣,我心里就格外不舒服。他因为企图强暴我被云峥阉了,就算是被错认也是不配的。年少荣心里肯定对我恨极,我注意到他离开时,眼里那一丝仇恨怨毒。与这样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恐怕日后难免会生出是非,当下心中决定,待寻个机会,将他母子二人请出侯府单住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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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儿在京城?”老夫人茫然地看着我,“你真是峥儿的媳妇儿?”
“我是。”我坐到她身旁,笑道,“婆婆,云峥在京里处理事儿回不来,让我先回来看你。”我见她神志虽然混乱,但却不像刚发疯时那样缩在屋角尖叫,不准人近身,心中略安,本来应该让老夫人见见孙子的,不过我得先看看她目前的精神状况会不会吓到诺儿。
“哦。”老夫人听了,倒也不闹了,“谁在照顾他呀?峥儿身子不好,别让他累着了……”
我心中一酸:“婆婆,云峥的病已经好了,以后都不用例诊了。”
“真的?”老夫人转头看我,高兴地道,“真的吗?”
“真的……”我的泪差点掉下来,“云峥以后,都不会再受病苦。”
“那这是好事儿呀,你哭丧着脸干什么?你不想峥儿病好吗?”老夫人不高兴地道,随即起身在屋里转起来,“峥儿病好了,我要给他买桂花糕……”
“婆婆?”我怔了怔,跟着起身,只听到她旁若无人地翻箱倒柜,嘴里念叨着:“峥儿要吃桂花糕,睛儿,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放在哪里?”
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赶紧跑过来,拿了一个绣花钱袋递过来,她一把抓在手里,倒出里面的铜板,坐到软榻上数起来,也不再理人。云德见我怔怔地看着她,低声道:“老夫人的病就是这样,每天都会念一阵峥少爷,然后一会儿就不记得之前说过些什么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黯然。她其实是很爱云峥的吧?否则不会疯了还记着这个儿子,成天念叨。可惜云峥在生的时候,他们母子没能打开心结,好好相处。在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之后,我对她一点儿也怨恨不起来,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永远不知道孩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不会明白当一个母亲被人逼到绝路时会有多狠。当初她看到云峥被人伤害时,会气到杀人,跟我看到诺儿被人羞辱时,气到杀人,没有什么不同,我如今亦能深刻地体会她当时的心情。
“好好照顾老夫人。”我转过头,她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现在还不宜让诺儿见她,过段时间看看再说。
安定下来之后,我带了小红巡了一下“天锦绣”和火锅店的生意。小红走之前提拔的几个掌柜看上去还不错,精明强干,把几家店子打理得有条不紊。我让小红把精力放到了绣庄和火锅店上,每日让她带冥焰去绣庄学习怎么经营,安远兮以后要留在京中为官,我得再培养一个助手,正好冥焰每日无所事事,可以让他学点东西。此外还去看过福爷爷,老福头见到我,高兴得眼圈儿都红了,自是一番欢喜摆谈不表。言谈间提到安远兮,福爷爷感叹不已,想是没想到他竟有这么离奇的身世,我知道安大娘已经不住在福爷爷家附近,好像是老爷子以前另外购了宅子给她住,后来问过安远兮,要不要考虑把安大娘接过来和他一起住?安大娘辛苦把他养大,现在理应由侯府为她颐养天年。他却只是看了我~眼,淡淡地道:“不用了,母亲不习惯
侯府的规矩。我每日去看她,她现在住得挺好的。”
“哦……”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安远兮又出声道:“大嫂,年关还有些事要准备,一会儿我让人把年货单子送给你看看,爷爷下葬的事也还有些要你过目的,你一并看看,没事我先出去了。”
“那你忙去吧。”我噎了一下,没话好说。安远兮转身想走,宁儿却匆匆忙忙跑进来,语带哭音:“夫人,不好了,老夫人把诺儿抱走了……”
“什么?”我惊得站起来,“怎么回事?”
“我和奶娘带诺儿玩,经过老夫人院子外面,老夫人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跑了出来,下人们一时没拦住,她看到诺儿,就把诺儿抱住,不准任何人靠近她……”
我已经听不进去,赶紧往外冲,安远兮也跟在我身后,跑了几步我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安远兮:“你不要去!”
我想起老夫人就是看到安远兮酷似绮罗的那张脸才疯了的,要是再被她看到安远兮,我怕会更加刺激她。安远兮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神一黯,我也顾不得他会不会受伤,径直往老夫人院子那边奔去。气喘吁吁地赶到那里,见院子门口围了一圈儿下人,全都如临大敌般站着没动,见了我过来,赶紧让开道,我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一怔。
在路上我担心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就怕老夫人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诺儿的事来,可看到眼前这一幕,我狂乱跳动的心顿时安静下来。我没看到吓人的场面,只看到一个慈祥和蔼的妇人,抱着诺儿,用一种近似梦幻般的声音轻声哼唱着童谣。她的眼神温柔祥和,唇角带着喜悦的笑容,诺儿竟也不怕,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看着她,转眼看到我,笑眯眯地叫起来:“娘亲……”
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