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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和冱羽是师兄弟了?”
“他初入师门时,可是由我一手照料的。锅巴孵出时我也在场。”
“……你师兄弟二人的默契真好。”
竟联手将我瞒得这样彻底……最后的话语未曾道出。他只是叹息着举杯,将余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如此稍嫌沮丧的模样教瞧着的白冽予一阵莞尔,笑道:“你我间的默契难道不好么?”
“但……”
“况且,能令我信任依赖若此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叙述的音调依旧淡然,却也正因为如此,让人份外感受到话中蕴藏的情感之深。
而这点,让听着的东方煜欣喜之余亦是一阵心酸。
欣喜,是因为友人的信赖;心酸,却是因为清楚这份信赖全是出自于友情。
尽管他早就清楚自己是绝无可能得偿所愿的。
骤然袭上心头的苦楚教东方煜几乎再难按捺,却因友人便在面前而只得掩饰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而后,又是一杯。
原还担心着酒后失态的他,此刻却反倒盼着能一醉解千愁了。
察觉了友人的异样,白冽予正待出言探问,却在望见俊朗面容之上那隐隐透着的、过于熟悉的几分苦涩之时,胸口一紧。
“煜。”
轻唤脱口之时,他已自起身,直步近友人身畔。
如此举动教喝起闷酒的东方煜微微一愣,却方抬头,便给对方轻拥了住。
几许寒凉,透过薄薄春衫传至己身。那份属于青年的、过于醉人的温柔,亦同。
尽管知道不该这样放纵自己、不该这样利用友人的关怀,可这份温柔却教他再难自禁,终是一个抬臂、轻轻回抱住了青年的身子。
而至、紧拥——
第四章
‘就当作是……给你的礼物……去……天方后……找……琰容……他会……达成你的……愿望……’
青龙所留下的遗言,至今仍清晰地于脑海中回响着。
经过几天的休养,随着伤势渐愈,也是时候收拾原先放松的心绪、进一步考量起接下来的计画了。而在以“剿灭天方”、“查出十三年前的主使者”为目标的情况下,青龙的这番遗言自然不容忽视了。
翻看着近年来所获得的、天方内部的资料,白冽予状似悠然地斜倚床畔,而在瞧见所寻找的人名时,神情间添染上几分复杂之色。
“琰容”,年岁、相貌不详,估计在二十岁上下,长年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极受天帝宠信,于天方的内务处理上地位仅次于朱雀。
若青龙的遗言为真,这个身为天帝心腹的“琰容”想必便是他派驻在天帝身边的棋子了……以他的性子,既有胆将自立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定是有所依凭。如此推断而下,他会在天帝身边埋下暗棋,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尽管未能证实,可对这份遗言,白冽予已信了八、九成有——原因无他:青龙没有必要对自己用这种不见得有用的手段,却可以利用自己来完成对天方的复仇。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假如自己能不受昔日的仇恨影响,便必然会收下他这份“礼物”好好对付天方。
回想起青龙临死前似乎看透了一切的笑,他一声叹息。
虽说人死已矣,可这种被试探、被看透的感觉还是称不上好——若早个几年,他说不定真会因为对青龙的憎恨而将这个“礼物”置之不理。可现在的他,却是决计不会因一己之好恶而影响计画进行的。
现在的问题,便在于如何在不引起天方注意的情况下确认琰容的身分、从而联络并利用他了。
天方与白桦合作至今三年余,彼此表面上虽甚是融洽,暗地里却总不免有所防备,加上他不愿意打草惊蛇,也因此,白桦虽成功掌控了天方的情报来源,对于其内部的渗透及了解却仍嫌不足。
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个天帝的心腹为助力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而作为他首要目标的,自然是朱雀了。
只是朱雀对天帝极为忠心,就算用上强硬手段也不见得逼得出什么。为免打草惊蛇,白冽予虽与其维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却仍尽量避免出言试探。
眼下既有了“琰容”这条线,事情办起来自然容易许多……再来,便是看他之前安排的另一条事进行得如何了。
白冽予将手中的册子搁到一旁,倚着床柱轻轻阖上了眼眸。
好不容易才专注了心神让自己将精力放在公务上,却方结束了工作,先前那些个盘据心头的纷乱思绪便再次袭上。
伴随着浮现的,是数天前彼此初次对饮的情景。
——那是他……第二次在东方煜面上看见那名为“苦涩”的神情。
第一次见着时,勉强撑持着病体的他因过于错愕没能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友人的身影渐远,徒留满心的懊悔与惦念。所以,当他又一次在友人面上见到那太过熟悉的苦涩时,心头的不舍与疼惜教他再难按捺、情不自禁地上前拥住了对方。
入怀的躯体温暖一如往昔;熟悉的肩背也依旧直挺、坚实。可尽管如此,那时被他拥在怀中的东方煜,却是显得那么样地脆弱、那么样地……惹人爱怜。
这份稍嫌陌生的情感,即便在东方煜紧紧回抱己身时亦不曾淡去。他们就那样拥抱着彼此,直到因事前来的关阳乍然推门入房。
那时,东方煜就像突然给惊着般匆匆忙忙松了手、离开了舱房。而他,也因为关阳手上的那叠公文而没能追上、问出心头再次升起的疑惑。
——让你如此苦涩的理由,是我吗?
第一次不是,却不代表第二次也……况且,他也不完全相信重逢之初、当他这么问出时,友人给他的答案。
即便一切全因己而起,东方煜也绝不会承认。
也因此,心中的疑惑,怎么也无法消解。
若当真不是因为他,那么,又是为谁?
是谁……让东方煜在数天前他二人把酒言欢之时忆起、从而露出那般令人心揪的神情?
思及至此,胸口已是一阵窒闷。本就称不上平静的心绪因而又更乱了几分。
虽说青龙之事方了,他的心情确实是比较放松的。可会让那件事轻易地便影响了自己的情绪,是否也代表了友人在他心头占着的分量已超出了预期?
如此念头方现,心下已是几分自嘲升起。他一个抬手,自怀中取出那个沾染了血污的香囊。
东方煜在他心中占着的分量有多重,不是早就清楚的事吗?
如不是那样在乎、那样惦念,就不会随身带着这个香囊,不会……
“二爷。”
中断了思绪的,是房外关阳的一唤。
因而想起了那天他连招呼也不曾就直接入房的情景,白冽予淡淡道了句“进来”,心下却已是恍然。
也在同时,得着答允的关阳依言入房,恭声道:“消息已传至京城了。”
他并非第一次见着主子对香囊发怔,虽有些难受,却不至于因而失了自制。
听着如此,青年似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煜呢?”
“……说要给您弄些好吃的,上岸采买去了。”
“是么。”
虽是预料之中的情况,可实际听着时,那份来自友人的关爱却仍让他为之心暖……回应的音调淡然如旧,眸间却已带上了一丝喜色。
察觉了这一点,关阳心头本就存着的几分难受更甚。他眉间微结,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二爷。”
“怎么?”
“这么说或许有些逾越……可您,是否和东方楼主过于亲近了?”
“我与他本为至交,亲近些又有何妨?”
“可——”
可哪门子的至交会那样暧昧地拥抱对方?若非清楚这话一出,主子只怕立时便明白了自己对东方煜的感情,关阳还真想这么质问主子——忍下了到口的话语,他一声轻咳,转而道:“可他毕竟是碧风楼楼主。东庄西楼间各有利害,日后万一有了什么冲突,只怕……”
“该当抉择之时,我不会因私事而——”
“属下担心的,是您在冷静的决断之后可能遭受的痛苦。”
“……那日突然闯进,也是为此?”
“不错。”
连犹豫都不曾地坦然应对,而换来的,是面前主子的一声叹息。
“此事是我自个儿的决定,后果当然得自行承担。”
顿了顿,“况且……我相信东方煜。”
最后的话语,简短却坚定。容颜之上漾起的笑意,醉人。
听着、望着,那过于温柔的神情教关阳更觉心痛,全仗着一丝自制才不至于上前抓着主子表露情衷……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他也不多言、一个行礼后连门也未及带上便匆匆离开了舱房。
——而在上到甲板前,与刚由岸上回来的东方煜错身而过。
后者虽对关阳的匆忙有些讶异,但一想到可能是为了擎云山庄的事,心下便也释然了。当下不再多想,提着食盒便往友人房间行去——却在入房前,由那半启的房门清楚地望见了正怔怔凝视着手中香囊的友人。
如此情景,教瞧着的东方煜立时一僵。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到来,房中青年罕见地面色微红、搁了香囊抬眸一唤:“煜。”
“……对了,上回喝酒时,我还有件事忘了问。”
强自稳定了心绪缓声开口,东方煜手提食盒伫立门口,竟是怎么也没勇气踏入房中:“你和桑姑娘进展得如何?”
虽未明言,可那“进展”二字,自是指他二人的感情了。
这个问题让白冽予先是一怔,而随即明白了过来。
“你还不懂么?”
“不懂?什么不懂?”
“作为碧风楼楼主的你,不会不晓得三年前的那场闹剧吧?”
“你是说……令兄将桑姑娘迎往擎云山庄的事?”
“不错。”
说着,白冽予已自上前,由东方煜手中接过了食盒:“我若真对净妹有意,当时便顺势娶她为妻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请爹收她做义女?”
“咦?”
“简单来说,我虽对净妹颇为欣赏,却绝无男女之情。”
“可你不是赠她珠钗,还、还因为桑建允的拒绝而伤心离去么?”
“不过是藉故脱身罢了。‘楼主’不也有过类似的举动?”
“那、那香囊……”
“将香囊硬塞给我的,不是你么?”
“但……你方才……香囊……”
过于让人震惊的事实让东方煜连话也说不完整,只能一脸惊愕地望着本以为已心有所属的友人:“会那样怔然凝视着香囊,不、不就是因为桑姑娘?”
“绣出香囊的是净妹,将它交给我的却是你——方才我也只是……想起了三年前你我分别时的事而已。我话已至此,你若还不信,便算了吧。”
言罢,青年已自转身,提着食盒到桌前布置起菜肴来了。
望着眼前友人似乎隐透着几分不悦的背影,东方煜默然伫立原地,试图厘清那完全乱了的思绪。
也就是说,“冽对桑净的有意”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而冽之所以带着那个香囊,也是因为自己强迫他收下,才……
尽管清楚以友人对“情”字的懵懂,那番近似告白的话语不过是友情的表现。可一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该是远胜桑净,东方煜便忍不住一阵狂喜……当下不暇细想一个箭步上前正待拥住青年,却在出手的前一刻,身子一僵。
他又想做什么?
既已清楚自己的自制力在冽面前有多么薄弱,就不该再像过往那般肆无忌惮的碰触、拥抱才是。若总心存侥幸,一旦有了什么意外,不但会毁了自己苦心建立、维持的友谊,更有可能伤害了一直相信着他的冽——这点,他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就如当日,如非关阳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