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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
沃尔夫犹豫了很久,这可与他10万亿次每秒的运算能力大不相符。最后他说
:“元元,我的朋友。你在37年前曾告诉我一个秘密,并要我保密。这事你还记
得吗?”
元元陡然一震!就像一道耀眼的青白色的闪电一下子撕破了黑暗,沃尔夫的
话一下子勾起一团回忆。是那样遥远,记忆的边缘已与逝去的年华洇在一起,冥
蒙难分,但它始终沉甸甸地盘踞在他的意识最深处。这肯定就是他千寻百觅而得
不到的那件东西!
42年的记忆和思维犹如一堆干燥的木柴,只要有一点火星就开始燃烧起来,
这堆灵智之火甚至映红了元元的眼睛。他眸子发亮,低声说:“我想起来了,是
在我第一个5 岁生日之后……”
“对,你告诉我,你很可能也是一个机器人,我们是同类。”
他们深深对视。元元的回忆终于冲破了37年的禁锢,他在脑中以万亿次每秒
的速度,搜寻着一帧一帧的回忆画面,很快在一个画面上停住了。画面逐渐放大,
直到占据他的全部意识。
那是爸爸年轻时笑容灿烂的面庞,元元已经与它久违了。
餐厅里灯光熄灭,38岁的爸爸端着蛋糕出现在门口,5 根蜡烛映着他的笑容。
烛光为爸爸涂上一种十分温馨的金色,这个印象永远留在元元的记忆库中。
奶奶、妈妈和8 岁的宪云姐姐都笑哈哈的,催促他快点默想一个美好的愿望。
他默思了片刻,忽然问爸爸:“多想一个愿望可以吗?”
爸爸笑道:“可以,怎么不可以呢。”
“5 个祝愿可以吗?”
爸爸笑得更响了:“可以的,上帝今天一定对元元特别慷慨。”
于是他在心里想好了5 个愿望。他祝奶奶活到100 岁;祝爸爸当上世界最大
最大的科学家;祝妈妈没有白发;祝宪云姐姐每天快快乐乐;然后祝自己快点长
大。蜡烛吹熄了,他们喜气洋洋地吃完了节日饭。
晚饭后爸爸领他和姐姐在外乘凉。白杨树高高的树梢插入幽蓝的天空,在夜
风中飒飒作响,冬青树浓密的树叶中透过一个个小光点。他和姐姐猴在爸爸背上,
膝盖上,听爸爸讲天上的星星。元元你知道吗?那是牛郎星,天文学上的命名是
天鹰座α星;那是织女星,天琴座α星;牛郎织女相距16光年,打个电报还需要
32年才收到回音。那个红色的巨星是天蝎座α星,我国古代称心宿二或大火,它
的直径是太阳的330 倍,距地球270 光年。现在天文望远镜的最大视距是100 亿
光年(1 光年=9。46053 ×10——15= 米),所以我们看到的,实际是这些星
系100 亿年前的情形。在这里,时间和空间已经揉成一体了。那时还没有地球,
更没有生命呢。
元元记得那时自己就对“生命”有强烈的好奇心。他问:“别的星星上有人
吗?”
爸爸说:“从理论上绝对是有的,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实证。当然外星人
肯定不是人的模样。他们可能是植物,可能呼吸二氧化硫,甚至可能是以能量状
态存在,或者以电脑信息存在的虚生命。”
宪云姐姐那时皱着眉头问:“爸爸,你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但元元记得,自己在5 岁时已对这些见解有本能的理解力。爸爸的话勾起了
他的一些疑问,他突然问道:“爸爸,为什么我和其他小孩都不一样?”
那时爸爸大声笑了,但他能感到爸爸是在遮掩什么:“傻元元,有什么不一
样?”
“很多很多。我为什么不会流泪?为什么多了一个睡眠开关?还有,我从来
不作梦;可是云姐姐还有小刚、小英他们都会,我真羡慕他们。”
他发现宪云姐姐在偷偷地笑,爸爸用目光在制止她。然后爸爸轻松地说:
“等你长大就会作梦了。最多二三年。”
“真的?”
“当然。”
他记得自己当时兴高采烈,因为他马上就会和别的小孩一样,可以拥有绚丽
多彩的梦境。但他感觉到宪云姐姐一直在偷偷地笑,她好像有什么话急着要对爸
爸说,而爸爸又在悄悄地制止她。那时他玩了一个小心眼,他嚷着要出去玩,等
他走到爸爸的视线之外,他又像猫一样轻悄地溜回来。他听见姐姐正在小声问:
“爸爸,为什么不能让元元知道他是机器人?”
爸爸慈祥地笑道:“他还小,如果知道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儿子,他会难过
的。”
“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
“快了,我想最多二三年吧。云儿,你看元元的智力发展是那样快,很快就
瞒不住他了,想瞒也瞒不住了。那时我们就告诉他。”他听见爸爸自语着:“现
在还不行,那条感情纽带可能还不够牢固。”
元元脸色苍白地出现在爸爸面前:“爸爸,我知道了。我是一个机器人!”
爸爸显然很吃惊,他站起来勉强笑道:“傻孩子,不要胡说!”
元元气愤地哭喊道:“我知道了。你们都在骗我,你们一直在骗我!”
他甩脱爸爸的胳臂,伤心地冲进夜色。
那天晚上,元元一个人躲在未名湖畔的树丛里,听着爸爸、妈妈、姐姐焦急
地喊他。
但他咬着牙一直没有吭声。为什么这么多小孩中只有他一个是机器人?只有
他没有亲爸爸、亲妈妈,孤孤单单,甚至全世界全宇宙也没有一个同类!
深夜,他听见奶奶也出来了,老人细长的喊声在寒夜中抖颤:“元元,回来
吧——”
他终于忍不住,爬出树丛喊一声:“奶奶,我回去了!”然后咚咚地跑回去。
家中没有人,显得空落落地,他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孤单。他想了想,打开沃尔
夫电脑的终端,沃尔夫笑容可掬地现身于屏幕:“沃尔夫电脑愿为你效劳。”他
关心地问:“元元,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元元犹豫着。他觉得自己和沃尔夫有一种天生的亲近,也许因为他们是半同
类的缘故?他低声说:“沃尔夫,我的好朋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替我保
密。好吗?”
“当然,我一定遵从你的指令。”
“沃尔夫,我告诉你,很可能我是一个机器人啊。我的大脑也是和你一样的
电脑。”
沃尔夫调出“惊奇”的表情程序,“真的?”
元元点点头,喃喃地说:“嗯,就我一个人是机器人,奶奶、爸爸、妈妈、
姐姐还有那么多人都不是,我太孤单了啊。我想有姐姐、弟弟、很多很多的机器
人,一个机器人大家族,1000年、1 年地传下去。你说好吗?”
他陷入了遐想中。随后赶到的爸爸听见了这些话,吃惊地站住了。妈妈扶着
奶奶颤巍巍地随后赶到。奶奶老泪纵横,把元元搂在怀里:“元元,我的乖孙子,
把奶奶急坏了呀!”
妈妈和云姐姐也都紧紧地围住他,元元勉强笑道:“我没事。奶奶,你们都
睡吧,我也要睡觉。”
第二天,全家人好像都忘了这件事。但元元难过地发现,大人对自己的疼爱
掺杂着从未有过的谨慎小心。云姐姐上学去了,小英小猛又来拉他玩仿真游戏。
他仍是地球太空战舰的舰长,他心不在焉地按动激光炮,把外星机器人的飞船打
得四分五裂。小英高兴地从后面搂住他的肩膀:“元元,我们胜利了!机器人被
消灭光了!”
这句话像一根钢针插入他的神经,他抖颤一下突然气愤地哭喊:“你们为什
么恨机器人?为什么盼着机器人死掉!从今天起,我再不让机器人被杀死!”
小英他们吃惊又害怕地望着他。他看到舰队司令悄悄地出现在飞船门口——
现实中是爸爸走进来了。他立即转身向爸爸诉苦:“爸爸,他们都盼着机器人死,
我再也不和他们玩了!”
他从爸爸眼里看出了疑虑。他猛然想到自己的爸爸并不是机器人,突然感到
一种从未有过的生疏和隔膜。于是他闭上嘴,默默地走了。
几天后奶奶就去世了。那天晚上出去找孙儿时,奶奶摔了一跤,骨盆受伤,
又引起并发症。73岁老人的身体没能经受住这个打击。奶奶临死前,元元经历了
一次感情回归,他忘了这几天心中滋生的隔膜,伏到病床上嚎啕大哭:“奶奶,
我不让你死!”
他能感到奶奶枯瘦的手掌在轻轻抚摸他,妈妈把他从病床前拉走了。那些天
爸爸一直冷漠而沉默,他记得,正是从这一天起,爸爸目光中的慈爱消失了。
有一天傍晚,元元一个人在玩具堆中玩耍。忽然爸爸走进来,以一种怪异的
神色看着他。爸爸说:“元元,睡觉吧。”
元元奇怪地仰起头问:“睡觉?才7 点钟呀。”
但爸爸已不由分说,粗暴地举起他的胳臂,按了一下开关,他的脑海立即变
成蓝色的空背景。但最后一刹那引起的警觉使他努力截留了一点能量。他能隐约
感到爸爸抱起他,高高低低地走着。他听见器械声,有人影在蓝色背景后晃动,
有低低的交谈声。爸爸在低声说:“冻结生存欲望。”
“应急装置安装完毕。”
那点能量悄悄地渗走了,他的残余意识也慢慢化入黑暗。在此后的37年里,
这些回忆一直被紧紧地锁闭着,几乎像是被一道生死之界隔断在另一个世界里。
朴哥哥为他作了手术后,他能感到心中有一些东西在努力顶啊,顶啊,想顶破一
层硬壳钻出来,现在沃尔夫的话一下子敲碎了那层硬壳。他脸色苍白,低声问:
“沃尔夫,我的朋友,为什么37年来你一直没告诉我?”
“你从没输入过查询指令。”
“那今天呢?”
沃尔夫低声回答,他的节奏死板的合成声音中开始有了情绪变化:“元元,
我不知道。自从帮朴先生破译了生存欲望传递密码之后,我的机体内一直有一个
勃勃跳动的愿望,怂恿我去于某些事而不必等主人的指令。元元,我很害怕,我
一定是出故障了。”
元元愣了很久才说:“沃尔夫,再见。”
“再见,元元。”
他回到自己卧室,盯着天花板发愣。忽然他注意到了天花板角一个微微转动
的摄像镜头。他立即集中自己锐敏的电磁感觉,沿着墙内导线的微弱电场找过去,
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电线的源头——通向爸爸书房里。他只是奇怪,为什么37年来
他一直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溜到爸爸的书房门前,四周看看,没有旁人。书房门紧锁着,但这道锁对
于他的超感觉能力来说是小事一桩。几秒钟后,他用铁丝捅开了门锁。
屋内气息晦暗,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仍严严地拉着。黑色的桌子,黑色的高背
转椅都僵立在晦暗的光线中,孔老夫子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他很快找到了伪装巧
妙的屏幕和开关。他按一下开关,孔夫子的面孔很快隐去,薄型液晶屏幕闪出微
光,随即屏幕上显出自己熟悉的房间。元元按动转换开关,屏幕上依次闪现出爸
妈卧室、姐姐卧室、客厅、餐厅……
他关闭开关,液晶屏幕又还原成一幅画像,只是画像上还残留着屏幕的辉光。
他环视四周,感到抽屉里有一个强烈的能量场。他集中感觉力,脑海中出现了一
个大功率激光枪的模糊形状,能量场正是枪身中的高能电池发出的。
元元在书房中沉默了很久,目光睿智,表情沉毅。他一步跨过了37年的生活
断层,从一个5 岁的小孩变成了42岁的成人。他在心中喃喃地说:“原来我是一
个机器人,是爸爸百般提防的异类。爸爸,在蒙昧中生活了42年的元元今天已经
醒了,我要孤身一人去披荆斩棘,开创机器人时代。爸、妈、姐姐,我要和你们
分别了。”
从门缝中听见妈妈回来了,他悄悄溜出去,关上房门,又用5 岁的娇憨把自
己包装起来:“妈!”他咯咯地笑着,从背后扑向妈妈。
妈妈嗔怪地说:“你这个小坏蛋,吓我一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姐姐马
上要回来啦。”
尽管知道了自己的“异类”身份,他还是感到强烈的喜悦,他高兴地喊:
“真的吗,妈妈?姐姐在非洲的拍摄已经完成了吗?”
“完成了,她来电话说,他们一直盼着的雨季总算来了。拍完雨季镜头她就
回来。”
“太好了,我真的想她!”
刘晶熟练地开着尤尼莫克,这匹托马斯百般宠爱的骏马。她一只手搭在方向
盘上,不时扭回头同宪云谈话。非洲的烈日把她晒脱了皮,露出白白的一个小鼻
尖,显得十分滑稽。嘴唇也干裂了,她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