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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严重扭曲了啊,妈!”
妈妈无言以对。
她们已走近那个蛋形试验室,透过透明的玻璃墙,看见主电脑上各种奇形怪
状、繁复纤回的图形在飞速流淌,带着一种音乐般的节律。小元元看见她们,忙
撑起身子向姐姐打招呼。重哲按住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两人,便匆匆点头示
意。宪云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尽管作自己的事。
就在这一刹那,一声沉闷的巨响!钢化玻璃刷地垮落下来,亮晶晶的碎片堆
在她们脚下,屋里烟尘弥漫。宪云僵立着,目瞪口呆,重哲向后跌去的慢镜头在
她脑海中一遍一遍播放。她但愿这是一部虚幻的电影,很快就会转换镜头。她在
心中呻吟着:上帝啊,我千里迢迢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目睹这个场景?……她
惨叫一声冲入室内。
重哲仰睡在地上,胸部凹陷,脸上鲜血淋漓。她抱起丈夫,嘶声喊:“重哲,
醒醒!重哲醒醒!”她一边喊,一边泪眼模糊地寻找元元:“元元,你在哪儿?”
妈妈也惊慌地冲进来,她喊:“妈妈,快去喊救护飞机!”妈妈又跌跌撞撞
跑出去。
这时烟雾中伸出一只小手拉住她的衣服,小元元声音微弱地说:“姐姐,这
是怎么啦?救救我。”
小元元胸部已炸出一个孔洞,狼藉一片,但没有鲜血,他惊惧无助地看着姐
姐。虽然是在痛不欲生之中,宪云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元元的变化,察觉了丈夫
成功的迹象——元元已经有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忍住泪安慰元元:“元元不要怕。我马上把你送到机器人医院,你会好的,
啊?”
飞机已停在门口的空地上,两名男护士跳下飞机,抬着担架飞快地跑进来,
把重哲安顿到机舱里。宪云抱着元元和妈妈随后上去,飞机很快升入天空。
屋内的硝烟渐渐散去,露出沃尔夫的合成面孔,他焦灼地喊:“元元!朴先
生!元——”
喊声戛然中断,他的表情逐渐僵硬,冻结在屏幕上。他的内核被毁坏了。
书房里,元元爸正要挂断电话,忽然传来一声爆炸声,他愣住了。陈先生也
在电话里听到这个声音,急切地问:“那是什么声音?”
孔教授紧张地说:“爆炸了!竟然在今天就爆炸了!我晚了一步。”他挂了
电话,沉重地跌坐在沙发里。可能是太激动,他感到胸口一阵放射性的疼痛。他
喘息着,从口袋里掏出两粒药片含在舌头下,然后匆匆出门。
协和医院的抢救室里正在紧张地抢救。医生低声而急促地要着各种手术刀具,
各种担亮的器具无声地递过去,递过来。示波仪上,伤员的心电曲线非常微弱地
跳动着。宪云心情沉重地倚在门边,其他人扶着元元妈坐在休息椅上。孔教授很
快也赶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步履蹒跚,妻子忙起身去搀扶他。宪云走过
去,默默地伏到他怀里,肩膀猛烈抽动着。他轻轻搂住女儿的肩膀,问:“正在
手术吗?”
“嗯。”
“元元呢?”
“已送到机器人医院了,我再问问进展。”她走过去拨通了电话,“是机器
人医院吗?小元元怎么样了?”
那边回答:“我们已检查过,他的胸部没有关键零件,所以伤不算重,很快
可以修复。”
“谢谢。”她难过地说:“请转告元元,这会儿我实在不能过去看他。请他
安心养伤。”
“请放心,我们会照顾他的。”
她放下电话,爸爸一直在倾听着。这时一个穿便服的中年人走过来,步履沉
稳,目光锐利,他向孔教授和宪云出示了证件,彬彬有礼地说:“孔先生,朴夫
人,我是警署刑侦处的张平,我想了解这次爆炸的经过。”
宪云苦涩地说:“恐怕我提供不了多少细节。”她尽可能详细地回忆了当时
的情形。
张平向元元爸转过身:“孔先生,听说小元元是你在40年前研制的智能人?”
“不错。”
张平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孔教授的眼睛:“请问,他的胸膛里为什么会有一颗
炸弹?”
宪云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张平的话点明了一个清楚无误的事实,在这之前她
没看见它,只是因为她在下意识地逃避——父亲已成了这起爆炸的第一号疑凶。
孔教授面容冷漠地说:“仅仅是一种防护措施。元元是一个开放型的学习机器人,
所以,他也有可能发展成一个江洋大盗或嗜血杀手,科学家不能不预作防备。”
“请问,为什么恰在朴先生调试时发生了爆炸?”
“无可奉告,可能是他无意中触发了自爆装置。”
“朴先生知道这个装置吗?”
孔教授略为犹豫后答道:“他不知道。”
“请问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忠告?”
孔教授显然有些词穷,但他仍然神色不变,冷漠地说:“无可奉告。”
张平讥讽地说:“孔先生最好找出一个理由,在法庭上,‘无可奉告’不是
一个好回答。”
孔教授不为所动,在妻女的疑虑中漠然闭上眼睛。正在这时,手术室门开了,
主刀医生心情沉重地走出来:“很抱歉,我们已尽了全力,但朴先生的伤势过于
严重,我们无能为力。这会儿我们为他注射了强心剂,他能有短时间的清醒。请
家属抓紧时间与他话别吧,朴夫人先请。”
孔宪云悲伤地看看父母,心房被突如其来的悲哀掏空了,她忍住泪,机械地
随医生走进病房。张平紧跟着走过来,在门口被医生挡住。他掏出证件,小声急
促地交谈几句,医生挥挥手放他进去。
朴重哲躺在手术台上,死神已悄悄吸走了他的生命力,这会儿他脸颊凹颊,
面色死白,胸膛急促地喘息着。宪云握住他的手,便声唤道:“重哲,我是宪云,
你醒一醒。”
重哲悠然醒来,目光茫然地扫视一周,定在妻子睑上。他脸上慢慢浮出一波
笑漪:“云,这20年让你受苦了,愿意和我订来世之约吗?”
宪云的泪水滚滚而出。
重哲平静地说:“不要哭,我已经破译了生命之歌,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突然看到了床后的张平,“他是谁?”
张平绕到床头说:“朴先生,我是警署的张平,希望朴先生能提供一些细节,
我们将尽快为你捉住凶手。”
宪云惊恐地看着丈夫,她希望丈夫能指出凶手,但又怕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朴重哲脸上又浮出一波笑纹,他声音微弱地说:“我的答案会使你失望的,没有
凶手。”
张平把耳朵贴在他嘴边问:“你说什么?”
“没有凶手,没有。”
张平显然很失望,他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朴重哲低声请求:“能把最后的时
刻留给我妻子吗?”
张平很不甘心,但他看看濒死者和他悲伤的妻子,耸耸肩走出去。宪云拉紧
丈夫的手,哽咽地说:“重哲,你还有什么交待吗?”
“元元呢?”
“在机器人医院,他的伤不重,思维机制没有受损。”
重哲眼睛发亮,他断续而清晰地说:“保护好元元。除了你和妈妈外,不要
让任何人接近他。我的一生心血尽在其中。”
宪云浑身一震,她当然能听出丈夫的话外音。她含着泪坚决地说:“你放心,
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他的。”
重哲安然一笑,又重复了一句:“一生心血呵。”随后闭上了眼睛。他的心
电曲线最后跳动几下,便缓缓拉成一条直线。宪云强抑住悲声,出门对父母说:
“他已经走了。”
父母还有随后赶来的科学院同仁都进去和遗体告别。在极度的悲痛中,宪云
还能冷静地观察着父亲。她看见衰老的父亲立在遗体旁,银色的头颅微微颤动,
随后颤巍巍地走出去。他的悲伤看来是发自真心的。
一张白色的殓单盖在朴重哲脸上,把他隔到另一个世界。
小元元已经回家了,看见妈妈和姐姐,立即张开两臂扑上来,他的胸背处已
经修复一新,或者说生长一新,那是用基因快速生长法修复的。宪云蹲下去,把
他的小身体搂到怀里。元元两眼亮晶晶地问:“朴哥哥呢?”
宪云忍住泪回答:“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不会回来了。”
元元的担心得到了证实,他震惊地问:“他是不是死了?”
妈妈转过脸不敢看元元,宪云的泪珠朴塔朴塔滴在元元的手背上,他仰起头,
愣了半天才痛楚地说:“姐姐,我很难过,可是我不会流泪。”
这一句话突然拉开了宪云的感情闸门,她把元元搂到怀里,痛快酣畅地大哭
起来,妈妈也是泪流满面。老教授在3 个人的身后停了一会儿,便转身回自己的
书房。
乌云翻滚而来,天边隐隐有雷声和闪电的微光。外边没有一丝风,连钻天杨
的树梢也纹丝不动。空气潮湿沉闷,令人难以忍受。看来一场大雨快来了。
晚饭时,饭桌上气氛很沉闷,每个人都不大说话,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元
元爸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似乎对女婿的不幸无动于衷。如果说他曾经有过悔
疚和悲伤,他也早把它抛掉了。元元看来也感受到了异常,两眼骨碌碌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
宪云和妈妈都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偶尔说上几句话,尽力化解饭桌上的
尴尬,不过没有什么效果。家人之间已经有了严重的猜疑,大家只是对此心照不
宣而已。元元爸第一个吃完饭,他用餐巾擦擦嘴,冷漠地宣布:“电脑联网出了
毛病,最近不要用。”
宪云在心里苦笑着,她知道这不过是拙劣的适词,刚才她看见爸爸在电脑终
端前揭鼓,而且……父亲似乎并不怕女儿看见!
她草草吃了几口饭,似乎不经意地对元元说:“元元,晚上到姐姐房里睡,
我一个人太寂寞。以后你一步也不要离开姐姐,姐姐会更加疼爱你的,好吗?”
元元扒下最后一口饭,他看看已离开饭桌的爸爸,用力点头。元元妈惊异地
看看女
儿,听出了女儿平静的语气中暗藏的骨头。父亲沉着脸没有停步。
晚上,宪云枯坐在黑暗中,听窗外细雨浙浙沥沥打着蕉叶。元元趴在她怀里,
懂事地一声不吭,时而抬头看看姐姐的侧影。宪云问他:“伤口还疼吗?”
“不疼”
“你早点休息吧。”
元元看看姐姐,犹豫良久,说:“姐姐,求你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晚上睡觉不要关我的睡眠开关,好吗?”
“为什么?你不愿睡觉吗?”
元元难过地说:“不,这和你们的睡觉一定不一样。每次一关那个开关,我
就像在沉呀,沉呀,一下子沉到很深的黑暗中去。是那种粘糊糊的黑暗,我怕哪
一天我会被这黑暗吸住,再也醒不过来。”
宪云心疼地说:“好吧,我不关,但你要老老实实睡在床上,不能乱动,尤
其不能随便出门,不能离开姐姐,好吗?”
元元点点头。宪云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否理解了自己的用意。她总不能
告诉不懂事的元元:要提防自己的父亲!但经过大变之后的元元似乎一下子成熟
了,他目光沉静,分明已听出了姐姐的话意。
宪云把元元领到里间,安顿到一张小床上,熄了灯。走出门时,妈妈来了,
她低声问:“睡了?”
“嗯。”
“云儿,你也睡吧,心放开点。”
“妈,你放心吧。”
妈妈叹口气,走了。
宪云走到窗前,凄苦地望着阴霾的夜空。闪电不时划破黑暗,把万物定格在
青白色的亮光中,是那种死亡的青白色。她在心中念诵着,重哲,你就这么匆匆
走了吗?就像是滴入大海的一滴雨水?重哲,感谢你对警方的回答,我不能为你
追寻凶手,我不能把另一位亲人也送往毁灭之途,但我一定要用生命来保护小元
元,保护你的一生心血。
自小在生物学家的熏陶下长大,宪云认为自己早已能达观地看待生死,她知
道生命不过是物质微粒的有序组合,是“在宇宙不可违逆的熵增过程中,通过酶
的作用在一个微系统内暂时地局部地减小熵的过程”。死亡则是中止这个暂时过
程而回到永恒。生既何喜,死亦何悲——不过,当亲人的死亡真切地砸在她的心
灵上时,她才知道自己的达观不过是沙砌的塔楼。
即使是小元元也开始有了对死亡的敬畏。宪云想起重哲20年前的一句话:没
有生存欲望的智能人不能算作生命。虽然她不是学生物专业